中巴合作去美元化，有何深意？

3月底，巴西政府表示与中国达成了一项协议，使得双方可以绕开美元，直接使用本币进行贸易结算。此举成为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去美元化加速的又一个信号事件，引发各方高度关注。

巴西总统卢拉与中国驻巴西大使祝青桥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埃利亚斯·贾布尔

巴西里约热内卢州立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

在探讨正题之前，有必要先使我们的读者对当今世界正在发生的事件背景有所了解。

越战中打败美帝国主义的越南指挥官武元甲，在被问及他为什么会战胜“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时，他的回答很客观：因为美国将军们的“智慧”。事实上，他是反讽美国将军们缺乏智慧。缺乏智慧已经导致他们在抗美援朝战争（1950-1953）中失败。

1990年代，许多人曾认为，美国对苏冷战中的胜利表明，历史站在了美国一边。然而也有一些人（尽管很少）不这么认为，他们指出了权力的局限和北美社会的弱点。

美元武器化全球苦之久矣

美国将军们的“智慧”再次印证了其历史名声。在内部和外部领域，作为全球性积累的新标杆，金融化的输出正在展示其局限性，引领资本主义走向崩溃，使美国演变成极右翼的输出国。

美国过去20年所做的一系列错误政治决定将这一“智慧”展露无疑。一系列大规模且高成本的军事干预使美国陷入死胡同：从发动伊拉克、阿富汗战争到支持伊斯兰民兵，直接干预并摧毁非洲最稳定的国家之一利比亚，试图推翻叙利亚巴沙尔-阿萨德政权，北约扩张至俄罗斯边界。拉美战线上则包括在洪都拉斯、巴拉圭和巴西掀起政变，在委内瑞拉和玻利维亚的政变企图痕迹也很明显。2008年的美国金融危机之后，世界各地多级集团如金砖国家的出现，美国在施行全球霸权上不得不加倍下注。

我的国家巴西曾经成了检验所谓第五代战争（5GW）的伟大实验室：包括舆论战，资助犯罪组织，资助准军事组织，资助有可疑利益的非政府组织，以及收编公共服务部门，主要是司法权力部门。其目的很明确：摧毁自卢拉·达席尔瓦和迪尔玛·卢塞夫的人民政府胜利以来正在强势崛起的人民的资本主义。

为此，美国国务院列出方案付诸行动，即破坏工业，逮捕卢拉，削弱金砖国家，将迪尔玛·卢塞夫从巴西国家领导人位置上赶走。自2016年政变以来，巴西经历了一个自我毁灭的过程。所幸，卢拉·达席尔瓦正试图阻止这一过程。

在国际层面上，自奥巴马以来，另一场运动正在进行，其中包括将美元武器化。我们都知道古巴、朝鲜、伊朗、委内瑞拉等国家所遭受的金融封锁。目前，世界上约有三分之一的国家遭受着美国某种形式的商业或金融制裁。

俄乌冲突之后，美欧对俄罗斯的金融制裁将美元武器化推向新高度。图为俄罗斯央行，新华社发，叶甫盖尼·西尼岑摄

然而，一切皆有限度，那些被认为不可战胜的力量也是如此。帝国主义已达到其极限，它迫使俄罗斯陷入与乌克兰的冲突，通过实施金融制裁和美元资产冻结，试图“把俄罗斯赶出世界”。没有人能够肆无忌惮地赶走一个像俄罗斯这样拥有巨大的自然和工业资源的大国。

这一历史瞬间将改变数十年的走向，我们正在见证这样的历史时刻。

社会主义中国开启了国际关系新范式

所有这一切发生时，中国已经成为140个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一带一路”倡议已经在世界各个角落践行，约3000个基础设施项目正在建设。我们来做一个历史对比：恰好正是上世纪20年代欧洲使用美元融资，美国开启了美元国际化的历程。现在，冻结以美元计价的俄罗斯金融资产已经证明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美国从来都不是一个可靠的国家，它所关心的无关民主和人权。为了维持其在世界的霸权，它不惜破坏国际秩序的稳定，乌克兰冲突是由帝国主义背书的“世界失序”（world disorder)进程的又一表现。

巴西怎么样呢？五年前，当时的前总统卢拉·达席尔瓦因“洗车运动”而被定罪入狱，这一运动后来被谴责为巴西司法史上最大的闹剧。巴西的左派当时经历了一个被主流媒体残酷摧毁其形象的过程，而由博索纳罗领导的极右派则成为了国家政治舞台上的支配力量。伴随着博索纳罗而来的是巴西对特朗普政府的完全屈服，超自由主义的经济政策和法西斯主义的足迹几乎摧毁了巴西社会。博索纳罗是巴西历史上最悲哀的一页，他还公开反对中国。而且，即使在2022年大选中失败后，它仍有存在很大的政治势力。

没有人想到的是，不仅卢拉·达席尔瓦会离开监狱，他还领导了一个广泛的反法西斯阵线，在上次选举中击败了博索纳罗。在对外方面，他的当选标志着有利于多极化的外交政策的回归，以及一个对中国和全球南方更加友好的巴西的回归。这是巴西历史上又一个重要的转折。

这个拉丁美洲最大的国家再次由进步力量执政，但是以往对国家的破坏代价非常高：国家迅速去工业化，其工业资本被摧毁，大约1亿巴西人处在吃不饱的状态。工作不稳定被制度化，仇恨成为我们社会的一部分。

尽管卢拉发出了巴西更积极参与全球事务的信号，但当我们成为世界第六大经济体时（2011年），我们面对的现实已经不同：中国的崛起已经在所谓的“西方”引发了广泛的恐慌。因为必须要采取某种立场，巴西在所有的国际论坛上都感受到了压力，例如在乌克兰冲突的问题上。更多方面：美国当局已经公开认为，中国在拉美的投资存在国家安全问题。正是在这个转型的全球格局中，人们呼吁巴西重建。

当巴西正在经受重大生存考验时，中国开创了 “老挝/柬埔寨”模式，这对美国的 “伊拉克/阿富汗”模式造成了威胁。中国把铁路等基础设施带到了这两个国家，而美国则用炸弹摧毁了伊拉克和阿富汗。与帝国主义截然相反，社会主义理念重新来指导国际关系。不像苏联时期将赌注押在资助世界各地的反叛军身上，而是建立一个马克思曾想象的首先出现在英国、法国和德国的“社会主义 ”支点，这个体系的外围将通过经济引力而发展成为社会主义。

今天的社会主义中国就是这个支点，随着俄乌冲突的爆发和帝国主义败走中东，中国开启了国际关系领域新范式：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座右铭是客观事实，而不是口号。

中巴货币协议是巩固南方国家利益迈出的一大步

回到去美元化问题上。乌克兰冲突加速了中俄在经济和金融领域的合作进程。这个过程将对世界产生影响，类似于美国在19世纪末期一统经济形成横跨整个大陆的庞大经济体的历史时刻。

这是我们所处时代的主要里程碑：中俄两国通过本币合作和基础设施项目联合起来，印度使用卢布从俄罗斯购买石油，沙特阿拉伯放弃美元与中国做生意。在中国的调停下，伊朗和沙特阿拉伯达成了历史性的协议，美国霸权在中东的影响日渐式微，由帝国主义背书的也门战争也可能不日结束。

但是，只有将拉丁美洲及其主要国家巴西纳入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这一历史进程才算完整。中巴两国最近签署的协议迈出了大胆的一步，协议规定两国在贸易谈判中绕开美元使用自己的货币。美国反对的声音很快就出现了，极右翼的美国国会议员马尔科·鲁比奥直奔主题：“真实的人民币交易将会阻止来自西方的单边制裁”。这位国会议员非常清楚地说明了美国想要维护旧国际秩序，其中美元霸权已经成为人类进步的威胁、文明倒退的代名词。

截止2022年底美债持有者。相比2020年3月，中国、日本、巴西、印度、沙特等国均减持了美债。

列宁在“帝国主义链条中的薄弱环节 ”的基础上阐述了社会主义的真正可能性。长期以来，这种薄弱环节在亚洲是存在的，在那里，中心和外围的关系曾经成为火药桶。中国、朝鲜和越南的革命证明了俄国革命的正确性。目前，拉丁美洲是帝国主义链条中最薄弱的环节，也可能是帝国主义势力在世界上最后庇护所。美国还会继续在台湾海峡搞破坏，企图摧毁俄罗斯和社会主义中国，并在世界各地赞助新纳粹组织。

在我们经历的这一新的历史时刻，通过这项货币协议，巴西和中国将在重新巩固全球南方国家的利益的路子上迈出一大步。这是一个充满着历史愿景的任务。社会主义在世界范围内的巩固，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些协议的放大效应。

在社会主义的中心中国，产生了巨大的金融、货币、投资和贸易流动，这对于该体系外围的国家民族解放事业是至关重要的。目前中国主导的替代性全球化正在进行（一带一路倡议），周边国家应该从这个倡议中取得更多的成果。巴西也应该通过协议成为一带一路会员国，并服务于我们的战略目的。

巴西和中国可以共同改写拉美和全球南方的历史。就巴西而言，仍需面对和克服巨大的内部政治挑战。巴西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国内荒唐的政治剧、以及准备用一切可能的方式摧毁巴西左翼阵营的极右翼反对派上。巴西和世界正经历着非常有趣的时代，我确信胜利属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