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李成智杯心路历程
作者简介:任肖伊——四川国际象棋队现役专业棋手,国家大师,运动员健将,四岁开始习棋,从六岁开始共参加全国李成智杯15届,共取得一次冠军,7次亚军,3次季军,2次第四,一次第五。全国迄今为止参加“李成智杯”最多的棋手。黑白格伴随着作者走过了童年、少年时光··
作者特写此文以此纪念。。。。
人人都知道世界第一高峰是珠穆朗玛峰,近年来随着段子手们的日益推广,许多人也知道世界第二高峰是乔戈里峰。乔戈里,塔吉克语里意为“高大雄伟”。但再怎么高大雄伟,千年万年,【除非沧海再为桑田】也永在珠穆朗玛的层峦之下。
物换星移,白驹过隙,我也从十五年前的小胖妹,成长为现在的big胖妹。唯一不变的是我在李杯的领奖台上,头上始终盖着一片“绿叶”,当然了,第一名就是那朵“红花”。
很多朋友都不理解我为何还如此坚持,一定要下完李杯,如果说是因为一直没拿过第一,在前年也得偿夙愿。我的官方统一回复其实和不回复没什么两样:“我要坚持下完。”至于为什么要坚持,宇宙洪荒,星河迢迢,到底为什么要坚持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就像那只一直想吃到眼前萝卜的驴子,只看到萝卜又红又大又甜,偶尔从鼻尖掠过带着想象之外的甜香,便蹦跶着欢快的步伐,一点也看不见脚下的路是否崎岖蜿蜒。直到终于咬到一口,嗯,就是我驴的红萝卜TAT果然好吃。
但萝卜也晃悠着从嘴边溜走,傻驴子追了。那么多年的萝卜,明知萝卜会随着时间离开,也还是紧盯着。
那么多年,参加"李杯"已变成我的一种情结。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眼泪我的开怀。我垂髫的愚直,我待年的懵然。
李杯已俨然成为我过去年月中,每岁都期待的盛典。天南海北的好友相聚,举觞烹茗,棋盘上风云睿智,棋盘下巧笑嫣然,纤手拈花。十几年来,校园的同窗相聚未有期,倒是这些莫辨的“敌友”。愈是纠缠愈是情深!
时间能用来酿举世无双的佳酿,它也能告诉你漫漫红尘,有谁的肩膀能拿来给你靠。
——啰嗦的前言
关于棋的正经文字,我其实是羞于落笔的。因为我并不能称作一位“成功”的棋手。我处于优秀的业余棋手和落魄的专业棋手间游移不安。我一边惴惴于夸耀我的李杯成绩会凸显我现实的困窘,一边也因为长年荒废于阅读而怀疑我自己的行文逻辑。所以我才不会写十五年来,我李杯拿过一次第一,两次第四,三次第三,七次第二。【还有一次第五,一次十几忘了】。
有经验的人一定会发现,诶不对啊。李杯只有八岁组啊,2001年你才六岁,怎么下的了李杯?
其实李杯自1993年创办到2001年的时候都是有六岁组的。刚好我参加完最后一届李杯六岁组,接下来的李杯就都没有六岁组了。
我还记得那第一次参加李杯。重庆火车站上方如幕的黑夜,绿皮火车蒸腾起袅袅的水雾,我小姨紧紧的牵着我的手。
“哇,这个火车好长啊,比蛇都长”。
然后我年轻的小姨丝毫不顾及我年幼的自尊心嘲笑了我一路。而我之所以能跟着我的师兄姐们踏上李杯征程,是因为我实在花不了什么钱。虽然比较能吃。
我的记忆里,比赛的种种其实都模糊不清,只记得火车上和蔼的列车员姐姐。和从坛子姐手中抢过来格外香的卤鸡腿。
这是我第一次下李杯,印象最深的那盘棋,我少个棋子,但是兵要升后了。关键时刻,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就认输了。那个裁判【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我仍记得她的样子】很亲切的告诉了我赢棋的方法。
我着急的问可不可以重来,答案当然是,不行。然后就是我印象里最清晰的场景。
我现在都记得,从赛场回宾馆的路上有一架天桥,天桥的阴暗处有一位流浪汉叔叔。小姨就告诉我要把我送给流浪汉叔。然后我就哭,大哭特哭,旁边还有一位善良的大姐劝我小姨别对小孩子那么凶。虽然我并不理解我当年的惶恐,但是就像我们老大威胁说要扣光我的工资一样。于当时的我而言,把我送给流浪汉叔叔一定是比这更恐怖的事情。
回了宾馆之后,小姨就开始安慰我了,时至如今我对这种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的行为表示—非常理解。再后来就只记得回涪陵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教育学院门口的红灯笼亮的很温暖,老爸的臂膀很有力,我醒了一会,天空很黑没有星星。
然后是在北京的那届李杯。我们当时的场地是在一个多媒体厅里。女子前三台的凳子又厚又软。遗憾我一次都没坐上去过然后就没有印象了,那次拿了第五,只有前三名能领奖的李杯用一袋子彩色文具安慰了我的遗憾。
然后是无锡。呵呵,没有印象了。貌似是第二。
然后就是我李杯生涯中最血肉横飞的一役。哈尔滨那届李杯。
先不说我是怎样在前八盘全胜的情况下将第一拱手相让,就单单说我被我妈妈揍的理由。哎哟!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段子手开得国际玩笑。
我没有因为输棋被打,也没有因为丢失冠军被打。我居然因为吃完了成人份的蛋炒饭被!打!了!就因为别的小孩子都吃不完那种饭量的一份蛋炒饭而我吃完了我就被打了。
因为蛋!炒!饭!被打了。从小就如此与众不同的我赛场在一个很大的食堂里,从长长的台阶走下去,总能在第一时间看到父母脸上急切询问的表情。然后敛了笑容,故意说自己输了。
哈尔滨的雪下得很大,错失冠军的心情很失落。可是走出赛场,伙伴的笑脸明媚又灿烂,眼泪还没干就被师兄一坨雪糊了过来,一秒忘掉忧伤。
很多年之后,我的老教练还时常念叨着,责备我的父母不该在比赛中途的休息日带我出去玩。可是哈尔滨冰雪节里的冰雕那样栩栩如生,流光溢彩。父母的双手那样温暖。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郑州那一次快棋第三,慢棋飞出去了,嘿嘿。
天津那次,第三名,有一盘棋现在还记得。执白与对手火拼然后在h8升后,最后多个车和了。没有被揍。大概因为我小姨靠着打牌赢的钱买了一件羽绒服很高兴。住在同一个大学里,房间就是学生的寝室和WW姐一起住,看不了电视,两个人靠着吃榨菜打发时间。喔,榨菜。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
因为和大师姐意见不合惨被揍,虽然春春现在很火,但我当时的确更喜欢笔笔。然后是07年在郑州那届李杯,迎来了我业余生涯的巅峰= =
虽然还是第二,但郭琦实在太强根本下不过。被翟墨欺负了很多年的我趁着墨墨重感冒,咳,下和了。最好玩的是赢小花那盘,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在涪陵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小花才拿了世少冠军。
赢完小花去报成绩:“裁判我赢了,第四台。”
裁判看看成绩表看看我,没理。我心想,我这嗓门,难道是裁判没听见。
然后我又说:“裁判我赢了。”
裁判看看成绩表看看我缓缓的问道:
“你......赢了王珏(jue)??!!”
我老成的点头:“是的。”
出了赛场,迎面碰见面熟的人们都纷纷上前安慰我:“小姑娘输了没事,明年再过来。”进了房间的门,我假装垂头丧气道:“肖老师我输了。”
小姨没有以往的惊讶而是对我的败绩感到理所应当。
“输了很正常,人家王珏是世少冠军。”
然后我才知道,王珏是王珏不是王玉,她是世少冠军。。。。。冠军。。。。。军。。。。。
喔,你问现在对花姐怎么样。这样告诉你,每次比赛对上花姐的时候,你是看不到我的膝盖的。
至于对弈上墨墨,我们老大说了,只要排签被排到翟墨,我们队就只剩下四台在下了。
特别是用四川话说翟墨的名字音同折磨,所以他们都说,我每次遇上折磨都要被折磨折磨。
昆山那届李杯,比赛的状况已经记不清。只记得那年伙食真是差到令人发指。每天中午用餐票去领两盒盒饭,经常是几片菜叶一堆青椒和一根烤肠。我勤劳的小姨去超市买了电饭煲和各种食材,以便于给队员们加餐,增加营养。所以,比赛的事情我真是记不清了,只记得孜孜冒油的香肠和大冬天里能让人暖到骨子里的麻辣拌面。
接下去就是初中的叛逆无知,和历经世事之后的蓦然醒悟。李杯的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但屈居人下。说不甘心,肯定是有的。谁不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谁不想扬鞭风华正茂,踏马挥斥方遒。
但这十五年的李杯也明确的告诉我。不关乎名次与争夺,年月的沉淀翻覆英雄,也磨砺勇者。和世代巍峨的喜马拉雅不同,人不会因为往日的成绩而永在高峰。
只有坚持,永不放弃,永不言败。像历经17年蛰伏与忍耐的寒蝉,喧嚣整个灿烂的灼夏。其实,就像我现在说的,我如果不一次次的百度根本不知道我过往的成绩或失利。我的记忆里只有美丽的风景,伙伴的友谊,和衬托这一切的食物的香气。
竞技体育真的可以没这么功利。孩子的记忆中,火树银花不夜天,一颦一笑尽欢颜。二十年后回头望,皆是美景与笑脸。
用对弈演绎人生,用行路增长阅历。重要的不是我要得到什么,而是我究竟经历什么。就像我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告诫。
英雄打马从长街而来,我愿意,做那个在街边鼓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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