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美国的工作,我如何在迷茫之际,找到最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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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我是林安。今天这篇文章是“日本津和野见闻”系列的最后一篇。
(前3篇的传送门:不上班的年轻人,在日本乡下做什么?
这篇文章将以移居者 Ushi 的第一人称口吻,讲述他离开美国后,选择去一座偏远的日本小镇,从事教育创新项目的过程。
Ushi 是我在日本津和野见到的最后一位移居者。浓眉大眼、长相清秀的他,初看之下与津和野这座小镇有一些格格不入。
学生时代的 Ushi,曾经和很多日本学生一样,认为读一流的大学、进 top 级别的公司工作,就可以收获美满的人生。
为此,他努力考进了美国的伯克利大学,学习城市规划,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他喜欢的专业。临近毕业之际,他也曾像许多大学生一样感到迷茫。
迷茫之际的Ushi开始思考教育的本质。
追本溯源,他发现当代年轻人的迷茫大多来自学生时代“思想上的不自立”: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于是按照老师和家长的要求去追求那些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东西。
这一现象,在“扼杀不同,盲目从众”的日本社会尤其明显。
因此,Ushi放弃了在美国生活和工作的机会,回到了日本从事教育创新:
带学生们接触大自然,认识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触摸动物,制作料理…….
听Ushi讲述他在津和野的教育创新项目时,我时常感慨:如果在我的学生时代,能遇到一位这样的老师,体验一次他的课程,我的人生会不会与现在有所不同?
教育的本质是什么?我们如何通过教育,让我们的下一代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以下是津和野高中的教育创新实践者——Ushi的自述。
Ushi 34岁
津和野 教育创新者
“考上了世界一流的大学,然后呢?”
我叫Ushi,出生在日本山形县。5岁的时候,我们全家搬到了埼玉县一个叫浦和的地方,浦和不是乡下也不算城市,但是学生的成绩在全日本出名的好。
小时候,我一心想当医生,所以大学的时候进了医学部。
但是在我读大学期间,我的哥哥自杀了,他的去世给家里带来了很大的打击。由于学医要解剖很多尸体,每次看到尸体时,我都会想起哥哥的事,于是就放弃了继续学医。
在日本的学校里,有一种叫作“不登校”的现象。我哥哥高中时就不去学校读书了,毕业以后也没有去找工作,不久之后就自杀了。
其实很多日本人都有一些心理问题,各个年龄段的都有,甚至是大学生,他们经常把自己藏在浴室里不想被别人看见,也没有朋友。
很多上一代的人认为,现在的年轻人不努力、被宠坏了。他们那一代人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念书,年轻一代物质条件这么好,大环境也好,却不想念书。
很多人说这是新生代的问题,但我觉得更多的是文化问题,和我们的历史有关。
中国是一个大国,有很多不同的文化,有很多少数民族和不同的宗教,所以更包容。
但是在日本,如果你是个成人,和别人不一样,就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而孩子会从大人身上学习怎么对待别人,然后就恶性循环下去。
Ushi 组织的中日学生交流会
日本社会就像一个冰山,只有一小部分露在外面,更多的结构性的问题隐藏在水下,这些进而影响整个国家跟邻国的关系。
作为日本人,我们需要认识到我们的文化和传统是怎么影响他人,影响别的国家的。
大学放弃医学专业后,我开始做一些生物和科学相关的翻译工作,但是这些工作毕竟是打工不能长久,所以之后我又去念了美国的一个社区大学,头两年在社区大学念书,所有的学科都学。
后两年有机会去伯克利念书,但是大概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才有机会去伯克利。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考进去,学的是城市规划。
但是说实话,挺无聊的,感觉这个学校其实也没有那么创新,学城市规划的时候要非常注意美国当地的一些法规,因为土地是有使用规范的。
我觉得这样很不自由,再加上在美国学的这些也带不回日本,觉得没什么意思。
但我毕竟是花了大力气考进去的,重新考一次好像也不太可能了,所以当时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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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打误撞,找到了我的教育理想地”
毕业以后,我协助我的教授一起上了一门课,叫“城市规划和教育”,这门课让我对教育产生了兴趣。
我还记得这个科目的第二节课,我们去了当地最差的一个高中,有很多拉美裔和非裔的学生,受环境影响,那些学生存在非常多的问题。
但和我一起工作的教授认为这不是学生的问题,而是大人们在开发城市和建造社会时产生的不足之处影响了这些学生。
她希望从城市规划的角度去解决社会问题、改善教育,给年轻人更好的生活。
那时候正好赶上了福岛大地震,软银的总裁和美国大使见面,谈到可以为地震灾区的孩子们做些什么,最终决定每年送100个学生去加州伯克利大学念书,赋予他们领导才能。
那么产生了一个问题:什么样的领导力是好的领导力?
我的那位教授有一个项目,是关于如何让年轻学生提高领导力的,因为我是日本人会日语,当时就和她一起工作。我为那个项目工作了5年,专门针对这些来自地震灾区的学生。
那时候我对教育不太了解,就做了很多研究,其中有一个非盈利组织,他们有个项目是“年轻人赋权”,不是教他们学习,而是带领年轻人去见各种各样有趣的成年人。
Ushi(中间黑衣)和学生们在一起
这个顶级的非盈利机构,base在东北的一个小城镇,他们的负责人只比我大一岁,但是他已经成立了自己的机构,和孩子们一起工作。我就开始研究这个项目的这些人。
我当时很纠结,因为我在美国工作,一点都不了解日本的高中是什么样的状态,但是我非常想和当地的政府、教师、学生和其他当地人一起工作,我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去实现我的教育计划。
然后那个负责人就提到了津和野高中。我针对我对教育的想法和规划写了一个企划书,发了一封邮件给学校。
他们很认真地看了我的所有文件,还做了一些笔记,我一开始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认真地对待我的企划书。
那一刻我认为这里就是我理想中的教育地。如果我在这里都不能实现我想做的,别的地方就更不可能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津和野工作的原因。
在津和野,我不教传统意义上的“课”,也不是一个单纯的高中老师,而是一个教育创新的实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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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很多,选择让自己最开心的那条”
我现在在高中教学,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学生们从自己的“盒子”里走出来,去与外界交流。
但我不是特别鼓励他们合作,因为日本的学生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协同合作,要对别人有耐心,不要说太多个人意见。
合作当然是好的,很有意义,但我们教育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学生学习“合作”。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之前学校的教学设计,有时候老师会让学生们坐在不同的位置,面前有一张纸,给他们一些马克笔,大家一起做一个工作坊讨论,老师围着他们走动。
但有些学生不理解这么做的意义,对他们来说做这样的事情很难。
我高中的时候就是一个很难搞的学生,不太喜欢对外表达自己的喜好和价值观,不太喜欢展示自己的强项,也很害怕展示自己的弱项。
而现在我想做的就是让学生们打开自己的保护壳,走出自己的小世界。
Ushi(左)和中国年轻人交流教育想法
我不关心现在的这所学校是不是这一带最好的,我更关心的是“学生怎样才可以更快乐”这种简单的问题。
自从我哥哥去世后,我的家人也明白了开心才是重要的。
一周前我给父母打电话,我说我得到了一些其他的工作机会,我不确定我是应该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还是去别的地方再试试。
令我惊讶的是,我妈妈说“虽然路很多,但是还是要选那条你自己觉得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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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的五感感知这个世界”
津和野高中作为一所公立学校,却允许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教育学生,这一点还挺神奇的。
在我的课堂上,我带学生们去见了很多我希望他们见见的成年人。
他们中有DJ、有玩摇滚乐的,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我想让学生知道他们的生活其实有很多选择。
还有一些课就几个小时,每节课都不一样,有些课一年就三次,或者总共就6节课。
ushi在向我们讲述他的教育课程
有些课是关于和服时尚入门,还有背包客入门、建筑入门、面具手工、竹子手工、美食、河川生态调查等等。
这些课都是请当地人来授课,这些他们平时都是很难接触到的。
我希望学生可以了解机会和成功有很多面,也希望他们用五感去感知这个世界。
比如面条,我会让他们从触摸面粉开始认识。
再比如在这里有很多精美的传统房屋,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直到你进入内部,才会发现这是一个有百年历史和漂亮花园的和服店,而每个在里面工作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哲学。
一个工作人员说,有时候人们选择和服的时候,是根据别人的价值观和喜好来选的。但人应该先明白自己的性格,才能选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和服。
类似的课程还有很多。每一次在设计课程大纲前,我都会去想这节课要向学生传达什么样的讯息,学生可以从这些课程、这些不同的人身上学到什么。
例如,如果你的房间特别乱,你的妈妈可能会让你打扫房间,你可能当耳边风。但是如果是你邻居或你男朋友说你房间乱,你就可能会去打扫了。
所以我尝试着去连接学生和成年人,虽然学生无法选择学校里的老师,但是他们可以选择自己人生的老师。
在我的课堂上,我不会要求学生们合作。我会跟他们说,你们不用一定跟其他同学合作,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如果你不喜欢大声发言,也没有关系。
高中生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牢固的,会有一些小团体,也有等级制度,在这种情况下,简单粗暴的让他们合作是和困难的事情,所以还不如让他们独立完成。
Ushi组织的中日学生交流会
我也会问学生一些诸如“你的梦想是什么”,“你对未来有什么看法”这样的问题,对于学生来说这挺难的,这也很正常,因为从来没有人问他们这些问题,他们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但是现在我们开始往这方面努力了,带领他们发现自己的兴趣点,去进行一些体验,让他们做一些记录。
有些学生会跟我说他想当一个乐手或者当一个演员,我很开心有学生跟我说这些,这也算让他们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吧。
如果你觉得通往外部世界的墙太高,感觉很无助,但是只要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迎接挑战,最终还是会达到目标的。
这些,都是我目前在津和野高中在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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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我还能活100年,去改变这个世界”
在人们的印象中,只有私立学校才有那些创新的、精致的项目,如果学生想上那样的课程,就必须去私立学校。
但是现在政府也逐渐取消了公立学校的条条框框,公立学校也可以自己创建自己独特的项目了。
未来,我想我会在津和野继续待下去。毕竟我在这里的教育项目才刚刚起步。
津和野这座小城只有7000人,非常小,和我成长的环境截然不同。
这里每个人互相之间都认识,一开始我挺不喜欢这种状态,因为我是一个外来者,我挺担心我不能适应这样的环境。
Ushi和参加间隔游的小伙伴们进行交流
但是现在我很开心,在这里我和所有人交流,不论他们的年龄,小孩也好老人也好;也不论他们的职业,农民也好老师也好——这些在城市里是不可想象的。
在城市里,人们可以选择他们相处的对象。但在这里,我没有选择,我必须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有次我和一个70岁的老人聊天,才知道他20岁的时候竟曾在洛杉矶的一个果园里剥栗子,他已经70岁了,但是谁能想到他经历过这些呢?
这种事在津和野经常发生,所以每次对话其实都令人兴奋。
说实话,我在这里赚得不多,但是心里很满足。做这个工作时,我的心情时常是忐忑的兴奋,就是那种觉得一定要做,不知是否能成功的兴奋。
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让人们快乐,这个答案直到现在也还在寻找中,这也是推我向前的动力。
在一个悠闲的环境里待着,比如在夏威夷沙滩上晒太阳,对我来说是浪费时间。
我今年已经34岁了,我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用,如果我还有60年,甚至100年的时间去改变这个世界,该多好啊。
Ushi 在津和野高中前 手里拿着我送他的熊猫杯垫:)
-文字:林安-
-翻译/录音整理:火车/Ci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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