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延红：胭脂和糕饼是个表达诉求的问题
专访供稿by大拉链
早期作品师承第三工作室的表现主义风格，是中国当代艺术最活跃的艺术群体“N12”成员。架上写实绘画实践者。主要作品系列如下：大学毕业时受西方“女性主义思潮”影响，绘制了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茉茉》肖像系列。2008年开始以身边朋友为模特，采取为朋友拍照，以某种感情事件和情绪为背景，依据照片绘制大幅写实肖像的方式，做了《艺术家肖像》系列。形成一种“新的，并不完全属于朋友们自己生活的叙事”。近期的创作自觉地与传统的画家身份保持距离，画风转为克制的照相写实风格，呈现出性格中观察，冷静分析者的一面，以旧货市场觅得的类似某小学校志的旧相册绘制的《小学》系列，获得“第三届南京国际美术展（绘画类）学术奖”。
大拉链：这次展览同时展出着您的收藏和绘画作品，我们先从收藏聊起哈~为什么会对收藏老物件感兴趣呢？
马延红：我的收藏门类庞杂，但其实收藏都不是很精。老照片、画片、识字卡片、老式的玩具娃娃、铁皮玩具、积木、老纸盒、搪瓷茶盘、钥匙，还有那种带广告画的小玻璃镜，粉脂盒子，老琉璃雪花膏瓶子，老的美人铁皮印制茶叶盒子...... 大部分都是我们国家六七十年代的日用品，我基本都收藏了一些。
至于收藏的原因，是一个表达诉求的问题。其实，跟创作一样，不管是绘制肖像，还是制作物的系列，作为艺术家，最重要的是你要从这些东西里寻求什么。针对“物”系列来说，我现在完成的几件“物”，比如搪瓷茶盘，老玩具......其实诉求更明确，选择的是有中国特色和特定年代气质的日用产品。选择这些东西，一方面因为它们携带了很多的生活记忆和情感，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审美”，这是我选择它们的终极原因。
收藏能提供多方面的知识和材料，六七十年代的搪瓷茶盘明确的体现我们国家自己的设计和审美趣味，茶盘上印制的凝练的城市建设风景，山水花鸟，人物，现在中国没有那样的设计了。绘制“物”为了整理展现“审美趣味”，通过画面处理，形成新的关系和话语。
▲好奇柜上的暗香胭脂柜
大拉链：是一个什么样的机缘让您走上收集老东西的这条路的呢？
马延红：我最初的收集物品癖，就是从翁美玲贴纸开始。
我是一个七零后，不知道大家有见过以前那种老贴纸吗？我觉得我真正意义上的收集行为始于小时候在宝鸡的生活。那时候大陆的审美和流行风潮都很单一、社会审美的多元性严重匮乏，就是恨不得所有人都只会喜欢这一两个女明星的那种状态，不像现在互联网为大家提供了一个可以容纳多元性的审美环境。
港台连续剧进入大陆，预示着大陆开始跟上了港台流行文化的步伐，翁美玲大概就在八十年代前后随着《射雕英雄传》红遍了大江南北，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收集印着她的那种贴纸，后来渐渐就上了瘾着了魔，手里一旦有了几毛钱就会去书摊看有没有新款的贴纸，就是那种很典型的二线城市的童年生活。
翁美玲的贴纸大概算是我的审美启蒙物之一了吧，哈哈哈。我后来画过N个女士肖像，其中就有影星篇，大概就是因为小时候的这一段记忆和情结。创作那组肖像的时候，想要探讨的是，被社会公认为“美丽女性”的那种美，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画到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论（笑）……所以后来我画画就不会专门去想探讨什么，除非别人问起，我再去寻思怎么回答……绘画和收藏其实都不应该以得到某个结论而去进行，这大概能算是我的结论。
大拉链：介绍下您在好奇柜上展示的胭脂盒系列？
马延红：胭脂盒子的收藏就属于“美人”系列，美人题材除了胭脂盒，还多见于过去的花铁皮印制的茶叶盒、香皂盒、药盒、香烟卡、广告画、镜子纸、等，上面大部分都印有二三十年代的美人儿图案，就是很老上海风情的那种风格。
我对我们国家很多六七十年代的老东西都非常感兴趣，但因为我一直没把自己当做一个收藏家，就是还是想进行自己的二次创作，而非单纯的收藏行为，所以之前没太做过这样的实物展览。好奇柜的招募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于是很想让自己的收藏以一种玩的形式在众人面前曝光。
在选择《暗香》展品方面，我个人的兴趣点是从清末民初，20、30年代，50、60年代，甚至70年代的这些“美人盒子”能看到中国女性形象的变迁，妆容，发型，衣饰的时代特色很明显，其中有十分打动我的审美和情趣。
大拉链：您这次展出的这些胭脂盒子，也是在审美趣味上打动了您？
马延红：对，我收集东西虽然门类庞杂，但还是有我自己的线索的，我尽量谨慎和明确地建立属于自己的收集领域以及主题。
不过收集这些东西也并非是为了得到某个结论，而更像是在获得实物之后进行的某种“田野考察”。不过，我想的更多的是怎样将我收集的物品纳入“现代艺术展”中，而不是怎样成为一个“收藏家”。
大拉链：那对您来说要把这个东西纳入现代艺术展的范畴内，还需要做什么？
马延红：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收藏家和艺术家是不一样的两个东西，收藏家追求的是收藏行为和藏品本身，但艺术家是需要进行创作的——你不能仅仅满足于拥有原始素材，你还需要通过自己如何选择、组织、改造、处理和呈现你的素材，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才能使其成为一个作品。它本质上还是一个带有主观色彩的东西，如果你的处理得当了，你的作品成立了，就可以发出它自己的声音。对于我自己来说，还是想努力做好一个艺术家的事情。
大拉链：注意到门口有一组奇特的“糕饼柜”，上面陈列着各种“糕点画作”，这系列作品的初衷是怎样的呢？
马延红：2007年，我第一次在纽约旅行，见到当地的mini水果塔，干果仁，那种占着盐粒的饼干......这些都是我当时在北京没见过的食物。当地画材商店也很让人震惊，各式我没见过的高级画材，我发现一种5*5还是8*8尺寸（厘米）小油画框，用来画小水果塔非常合适，就在旅馆里写生了小水果塔这一系列东西……当时因为在旅行途中也没条件更加大规模的创作，所以这个系列就像写日记一样，画完之后我好像扑捉到一些异域的蛛丝马迹，顺便补偿了一部分心里遗憾……
这次创作中我基本用的都是纽约油画布和纽约表面黏土的板子，我记得我找人帮我裁剪了木板，使它成为更适宜画食物的尺寸和形状。在这些点心柜系列中用的另一种画材也是纽约画材店买的，一种光洁的木板。
作品数量积攒到一定程度，我考虑怎样展示它们，怎样摆放和展示这70余件食物小画，我最初想过用真的食品柜，但是当时没找到合适的，后来专门为这些小画设计了展示柜，找师傅定做的，就是现在这样。
大拉链：您这次的作品和以往的作品好像在对象和风格上都很不一样？因为您之前创作的那些人物肖像系列，虽然是所谓的“画照片”，但其中的个人表达其实很强烈，就是很女性主义、解放身体、肆无忌惮的感觉，但这次的作品就很质朴和清新……
马延红：这套点心柜系列作品与我人物肖像作品最大不同是：点心和静物全是写生的；而我之前的肖像系列作品是依照照片来绘制的，不论是我自己拍摄的图片，还是我搜集的图片。迄今为止，我基本上是一个“画照片”的人。
▲《小学》系列作品
《糕饼柜》和我的肖像创作是不同的线索和方向。也许，它可以被纳入我的“物”的系列。最近几年，我是同时几个系列一起进行，现在，我出来做肖像，也在画一些“静物”，这个“静物”系列目前依然是一句照片来画的，但不排除以后会有写生，因为我积攒的图片还有“物”的实体现在都到了一定规模，所以具体的操作和处理方式、工作模式也有待调整。
大拉链：创作这一系列的静物写生有什么样的创作诉求或者欲望吗？比如您之前的那些肖像探讨了很多女性、身体和话语的东西，那现在创作类似水果塔和其他一系列景物的写生，除了自我补偿之外，背后有什么想要探讨的东西吗？还是就单纯出于一种本能的喜爱？
马延红：绘画在一定程度上平衡我的生活，我一天中画六小时以上的画，不管画的好不好，自我感觉都会比较正面。
至于甜点吧，吃着解馋，吃完了有负担，增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们用画布留下来。
07年我从纽回来以后，又去了厦门，杭州，上海，我还从上海带了西点回北京，写生点心的行为延续了一阵子，画了西点，我又留意了中式饼干“大黄油饼干”“绿豆酥”什么的。
那时我生活里有个愿望，是开一家小小的咖啡馆，卖卖点心，咖啡。就是那种很小资的生活，哈哈，北京锣鼓巷的小店主，这是没实现的愿望，艺术家有种能力，就是可以“无中生有”，没有咖啡馆，卖不成点心、吃不了那么多点心，但是我可以“画饼充饥”……
大拉链：那对您来说，一个东西在初始时刻是否打动您，对您自己来说有一个判断吗？就是什么样的感受或条件能让您决定：好，我就要画这个东西
马延红：是喜欢的东西：比如甜点；震惊的东西：巨大的真皮沙发，预示着有钱，阶层；真正撩拨我的心：友人的玉体……
▲去好朋友仇晓飞和胡晓媛家里拍摄的时候，马被一进门的黑沙发震住，对她来说有点财富和阶级的意味
▲2011年，好朋友宋琨怀孕了，当时马延红自己也怀着孕。她让宋琨拿着一把手枪，觉得这也是自己的一种姿态，恐慌又自豪。
以前我从来没在意识层面想过这些问题，今天都被你问出来了。
大拉链：对了，刚才您提到绘画特别能平衡您的生活，那您在绘画的时候和您平时生活的时候，是一个性格吗？还是会很分裂？
马延红：画和作者大部分时候是反着的，可以理解为一种自我弥补与和解的过程。这样讲是针对有句话“画如其人，”这在我最开始画“茉茉”系列时候很明显，真正的生活就是每天画画，很规律，没有社交，那时我有点社交恐惧。我画一个看起来风骚的女孩恰恰是因为我没法那样生活。画和作品能表达现实生活里做不了的。《茉茉》系列还有《女友》系列，验证我的看法很对：年轻时身体的美消逝的很快，必须做一点什么，来留住它。
▲2006年马延红以自己为原型，创作了《茉茉》，以此演绎她在女人身上发现的种种。
糕饼柜系列也是，卖不了甜点，就做个。放了10年，食物的色香味也没变。虽然现在看《糕饼柜》有它的时效性，我这回去上海，发现点心的样式有趣的食物的形态远远超出我那时画的了，我那个柜子过气、滞后（苦笑），我承认……
大拉链：但是人的食欲是不会过期的，只要一个人看到您的糕饼柜，然后在那个瞬间被激发了食欲，它就不是一个过时的产物，大概也算是身体写作的一种？
马延红：哈哈哈，谢谢你。
最后，马延红的个展《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已经开展，遥祝成功！具体展讯如下：
END
▲囊括所有参展人秘密的照片资料卡会陆续公布
关于好奇柜
你觉得
去大英博物馆和100个怪咖的家里
哪个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