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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图式背后的无尽迷思

杨舒蕙 非正常头骨研究中心 2021-01-14

非正常头骨研究中心按:眼睛作为身体器官的同时也是一种具有极高辨识度的符号,从人类文明诞生之初直至现今随处可见的Pop Culture,一而再再而三地高频出现在各种文化范例中,成为一种极具魔法性的力量。巫鸿在《礼仪中的美术》里谈到: “历代中外文化都把眼睛看作是具有奇怪魔力的东西”。

我们今天说说关于眼睛作为一种图式schema,即人脑中已有的知识经验的网络)背后的无尽秘密。



中国古代相术书《相目论》里有一句话:“天地之大,托日月以为光,日月为万物之鉴。眼乃为人一身之日月也。左眼为日,父象也;右眼为月,母象也。”在这种直接把眼睛与日月、天地、光和父母放在同一维度进行思考的原始思维中,眼睛作为肉身的一部分,已经成为身体最重要的表征,并且开始发展自己的涵义。有说法称,经过大喜大悲之人往往瞳孔虚无,眼神涣散如雾中之月,可引发猫狐陷入迷幻...

萨满教的信仰坚信:通过蒙住人的双眼,可以通过内在之光进入灵界,在这种古老的观念里,眼睛与直觉世界的密切联系可见一斑。非洲阿赞德(Azande)人认为:“人们根据发红的眼睛来断定某人是否是巫师。”在这里,眼睛已经成为人类感知系统中的心理和思维原型,而这种原始的思维原型似乎延续至今。


TheTroisFreres

法国的三兄弟洞穴(TheTroisFreres)中,戴着大鹿角、人兽一体的巫师却有一双完全被放大了的瞳孔。而根据学者夏奇艳的研究,这种眼部的表现形式和欧洲公元前5000年和公元3000年新石器及青铜时代广泛分布的骨雕、石刻等艺术中的“重瞳”眼睛如出一辙。

夏奇艳还接着谈到:“欧洲史前刻绘在骨头上的眼睛形象是一些运用线条的组合形成来衬托出双眼‘重瞳’效果的。引人注目的是这些通过一种延续了长达几千年用以描述眼睛背后巨大力量的艺术规程,在除了以省略五官以显现眼睛以外,还格外地运用线条来强化瞳仁。

在玄学范畴的认知里,目生双瞳之人都是不世出的奇人神人,从古至今,不管是造字的仓颉,三皇五帝中的舜帝,或者项羽、王莽等。


所谓双瞳者,就是一个眼眶内生有两个瞳仁,也叫重瞳,按照现代医学解释,这种情况属于瞳孔发生了粘连畸变,从O形变成∞形,但并不影响光束进来,又叫对子眼,现代医学认为是早期白内障的现象。

古代埃及的荷鲁斯之眼(TheEye of Horus)成为“眼睛作为一种图式”的详细而丰富的具体背书。荷鲁斯在埃及艺术中的标准形象是一只鹰隼,或者“鹰首人身”。他是被篡位的国王奥西里斯和其正宫妻子伊西斯的儿子,是埃及皇室的正统继承人。由于其父遇害,王位被叔叔赛特夺走之后才出生。等荷鲁斯长大成人后他杀回王宫,与叔叔赛特争夺王位。在这争夺王位的血雨腥风中,荷鲁斯的左眼被赛特挖了出来,撕碎了。然而最终在月亮神的帮助下还是打败了自己的叔叔,重新夺回了王位。荷鲁斯把这颗自己这颗魔法之眼献给他的父亲——木乃伊始祖、冥界之王奥西里斯,希望可以让后者完全复原重生。


荷鲁斯之眼


因此,荷鲁斯之眼经常被用来象征牺牲、愈合、恢复和保护。他的右眼是与太阳神拉(Ra)有关,象征着太阳。有时荷鲁斯之眼的镜像之眼(左眼)象征着月亮,或者象征着月神托特。荷鲁斯之眼,有时在眼角还会出现泪滴。


荷鲁斯之眼之前被赛特撕碎,所以这眼睛各个部分可代表一个分数,所有部分加在一起象征完整的1。不过1/2+1/4+1/8+1/16+1/32+1/64,似乎怎么样都少了1/64,古人相信缺少的部分会由修复荷鲁斯之眼的神力补足。

 

Hamesh手

Hamesh手或Hamsa手是犹太人珠宝中一个流行的主题。在世界各地的很多文化 中,这个手图案表示保护免受邪恶的眼睛的伤害,并且这个邪恶的眼睛在犹太人历史上一直是一个流行的迷信。

邪恶之眼恶毒的一瞥就能够造成不幸、疾病甚至死亡,这在《圣经·新旧约》中就有提及。在古巴比伦、古代苏美尔人以及古亚述国也曾经提到它的威力。中世纪时,人们认为巫婆会使用邪恶之眼来对付那些跟她们作对的人。她们会致使受害人生病、失恋,要不然就会遭遇经济上的困境甚至破产。对付邪恶之眼最主要的防御武器就是护身符。多数此类护身符的形状是青蛙、牛角。但在古代埃及,护身符被描绘成埃及太阳神霍鲁斯眼睛的形状。如果没有护身符的保护,邪恶之眼又在这时向你袭来的话,我们推荐一种快速的、具有象征意义的手势,它也能起到化解作用(竖起食指和小拇指做成公牛犄角的形状)。其他的防御性措施还有六角形的器具、三叶草(爱尔兰)或是大蒜(希腊)和大麦(印度)等。在家畜或儿童的衣服上捆绑铃铛或红色缎带也能起到转移邪恶之眼注意的目的。

蓝眼睛是土耳其人最喜爱的护身符和吉祥物,也叫“恶魔之眼”、“辟邪珠”,当地人相信,被邪恶之神盯上就会有厄运上身,于是他们随时带着模仿恶魔之眼的蓝色眼状护身符,用以吸引邪恶之神的注意,逃避厄运。


在这些充满原始气息的萨满性质的眼睛崇拜中,gaze是一种重要的效应,瞳仁是必须被表现出来的重要形式。这类图式根据叙利亚、中国、冰岛、埃及等地的大量考古材料已被证实其普遍适用性。除了平面图像的表达,眼睛更被大量地、广泛地使用于立柱这样的载体之上,这里有一个绝佳的例子:三星堆。


 三星堆出土文物


三星堆中表现“眼睛”的文物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地位显著,“眼睛”还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但通常都是巨大且夸张的。根据《华阳国志·蜀志》记载,古蜀王朝第一位国王蚕丛“其目纵,始称王”,因此这些巨眼可能都源于力求表现“纵目”的视觉形象。在古代蜀文化中,对眼睛的崇拜亦可等同于堆祖先的崇拜,是古蜀人表达祖先敬畏的某种物质载体。而从外形上来说,三星堆的这些“眼睛”们又和非洲黑木面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睛在各种原始艺术中都是一个不言而喻的重要所在,它们的形象在宗教思想史中与母性、创生神话紧密相连,并且又逐步扩展为生殖、创作和再生的表征,有一些还和太阳崇拜相关。在萨满术和其他的古早仪式里,眼睛还被看作一扇探入神秘世界的“大门”,一种通往未知的手段,更重要的是,“眼睛”最后甚至作为一种“他者之眼”洞视着人类。

 

全知之眼又称上帝之眼(Eye of Providence,音译普罗维登斯之眼、普洛维顿斯之眼)又称全视之眼(All-seeing Eye),代表着“上帝”监视人类的法眼,常见的形式为一颗被三角形及万丈光芒所环绕的眼睛,以出现在美国国徽及一美元纸币的背面而广为人知。

这种“他者之眼”在随后日趋成熟的人类宗教文化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位置。众所周知的“上帝之眼”就是这样一个存在。神的眼睛和金字塔,在古埃及是很常见的图形,代表着太阳神“拉”在凝望着他的国土。

现在,上帝之眼通常会与共济会关联。眼睛的图案最早是在1797年作为共济会标准意象的一部分出现的。这个图案代表上帝的全视之眼,警示着共济会的所思所行都被上帝观察着。在共济会中,上帝被称为宇宙的伟大建筑师(Great Architect of the Universe)。共济会早期的标志也是上帝之眼,其上饰以云雾,其外为半圆形的光芒所包围,眼睛图案有时会被三角形包围,已相当接近美国国徽中出现的上帝之眼。也因此一直有人盛传美国国徽之所以放置上帝之眼正是由于当时共济会成员的野心与阴谋。

另外,它还象征着打开自己的眼睛,或者是内在的眼睛,去获得更高的知识,超越物质,进入更高的觉知状态。在基督教中,眼睛周围的三角形据说代表神圣的三位一体。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所谓的上帝之眼是一个善意的表征。相反,许多人认为这是一个a not-so-secret method of control。至少,它是一个隐藏在视线中的来自于敌人的“签


恶魔之眼Evil eye,Roman-era mosaicfrom Antioch depicting a plethora of devices against the evil eye


佛教中的“第三只眼”


在佛教中,如来佛祖通常被称为“世界之眼”。另外,从某些佛教图像中,可以看到在两眼之间的眉心处,另开一眼的情况。事实上,这里的“第三只眼”是一种象征和隐喻,另指在一对肉眼之外,有心眼。佛教认为心眼的意义有深有浅,浅的指普通人的思想活动,深的指涉五眼:除了肉眼、天眼外,尚有慧眼、法眼和佛眼。慧眼是罗汉所证,见十二因缘、生死流转的征象,所以能够出生死轮回,不受身心世界的束缚,离五蕴、出三界。法眼为初地以上的菩萨所具,能见万法的本性──法性,亲证诸佛法身之一分,乃至多分。其实法眼和证法身有关,若是仅仅见性,尚不能称为具足法眼,而只能够确信法眼的存在和法眼的功能。至于佛眼,具足前面四种眼的所有功能,它是智慧的全体,也就是大圆镜智的本身,又称为大圆觉,也称为无上菩提。



湿婆(Shiva)


湿婆(Shiva),印度教三大神之一,毁灭之神。前身是印度河文明时代的生殖之神“兽主”和吠陀风暴之神鲁陀罗,兼具生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双重性格,呈现各种奇谲怪诞的不同相貌,主要有林伽相、恐怖相、温柔相、超人相、三面相、舞王相、璃伽之主相、半女之主相等变相,林伽(男根)是湿婆的最基本象征。据说他有极大的降魔能力,额上的第三只眼能喷出毁灭一切的神火,曾烧毁三座妖魔城市和引诱他的爱神,得三魔城毁灭者之称。诸神和阿修罗搅乳海时,他吞下能毁灭世界的毒药,颈部被烧成青黑色,得青颈之称。印度教认为“毁灭”有“再生”的含义,故表示生殖能力的男性生殖器——林伽是他创造力的象征,受到性力派和湿婆派教徒的崇拜。


《凯尔经的秘密》


《凯尔经的秘密》是导演汤姆·摩尔(TommMoore)指导的动画电影,全片展示出一种美轮美奂的海岛风格。此片围绕凯尔经(Book of Kells)所做。凯尔经是一部泥金装饰手抄本(Illuminated manuscript)公元800年左右苏格兰西部爱欧那岛(Iona)上的僧侣凯尔特修士绘制。这部书由四部新约圣经福音书组成,是一本有着华丽装饰文字的圣经福音手抄本,每篇短文的开头都有一幅插图,用拉丁文写就,插图总共有两千幅。

凯尔经(Book of Kells)

在这部美丽的片子里,各种宗教符号成为美丽的显要元素,撑起了叙事,并作为独特的视觉效果吸引着观赏此片的所有观众们。“眼睛”的图式成为众多符号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在电影中,所有动物和人物的开场都从眼睛的特写开始。“眼睛”在基督教文化中象征智慧,“眼睛就是身上的灯,你的眼睛若了亮,全身就会光明”(太6:22 )“耶和华的眼目,无处不在,恶人善人,他都鉴察”(箴15;3)。在片中的科伦巴努之眼,是主角布兰登从黑暗世界的蛇身上夺回的,最后用来完成了经书的绘画。而科伦巴努之眼本身就是六芒星(也叫六角星)的符号,又称大卫之眼(Star of David),古代宗派Tantrism派的标志。



《凯尔经的秘密》剧照



 

眼睛作为一种身体器官,在漫长的文明演化过程中,无论于东方亦或西方,都成为了一个流经万年的视觉符号,更由纯生物层面上的文化表征逐渐嬗变为思维、意识上的指称,成为一种inner vision,牢牢地扎根在我们的大众文化中,甚至可能深植于前卫文化的表意系统里。

从嬉皮士时代那些异彩纷呈的迷幻风格艺术里,“眼睛”以一种皓首穷经的姿态歇斯底里地出现海报、乐队唱封、服饰里。在这里,前卫文化仿佛一下越过光年,和原始的神秘力量与人类久已有之的原始思维交织在一起。


各类关于眼睛的迷幻艺术 Psychedelic art


阿道斯·赫胥黎晚年时应朋友之邀,亲自尝试了从一种名为佩奥特的仙人掌中提取出的活性成分——麦司卡林,并且导致了诸多幻觉的出现。同时,赫胥黎的朋友以及妻子也在旁录下了整个过程。事后,经历过幻象的赫胥黎内心无法平静,便根据脑海中的种种回忆,以及重听录音中自己的喃喃细语,再加上自己对于幻觉的种种思考,写下了《知觉之门》,并在一版封面中选择了“眼睛”作为通往直觉世界的隐喻之门。


《知觉之门》借着对幻觉的解读,探讨了超越整个时代的终极问题:人脑究竟有没有极限?当利用外部因素打开大脑紧锁的神秘之门,人会不会成为无限?——“清除一切迷障,知觉之门将开,万物显出本相:如其所是,绵延无止。”


郑轶在《萨满复兴与电子乐时代的后嬉皮文化》中写道:其实“萨满”-智者,这个名词从未在我们人类的文明里退场,只是不同时代有着不同的称呼。就像僧侣道士仁波切们都是宗教时代的萨满。

而这个时代的萨满则以艺术家的身份回到我们身边的。艺术家用视觉、声音的美学体验帮助人们进入意识转变的感官之旅,它们并非像视幻植物那样从内部改变大脑意识状态,而是从外部感官去模拟,比如草间弥生的画和视幻体验如出一辙。

就好像我们经历了梦境,虽然梦中景象并非真的发生在现实中,可是我们却获得了恍若隔世般真实的感受。就好像是《黑客帝国》中的经典桥段:墨菲斯给主人公尼奥两片药丸:蓝色代表「从梦中醒来,沉沦虚幻世界,认为看到的只是做了假梦」,红色代表「跟我前进,领你去看真相」。其实我们经历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弥天大梦呢?

但愿,你的遗言不是“LSD,100微克,肌肉注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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