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谈《金瓶梅》| 有多少“人情”可以让你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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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谈《金瓶梅》之九 

第三回

定挨光王婆受贿  设圈套浪子私挑

一场不被祝福的婚礼

人情应该是正经的，婚礼应该是被祝福的。1926年10月，徐志摩与陆小曼在婚礼上却被训斥了一番。

证婚人梁启超指着徐志摩说：“不要以自私自利作为行事的准则，不要以荒唐和享乐作为人生追求的目的，不要再把婚姻当作是儿戏，以为高兴可以结婚，不高兴可以离婚，让父母汗颜，让朋友不齿，让社会看笑话！总之，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贺！—— 我说完了!”

梁启超声色俱厉的证婚词不是为逞足师道尊严，也不是对二人重组家庭的不满，而是因为新娘陆小曼，原本是徐志摩的朋友王赓的夫人。在梁启超看来，徐志摩如此做法，实在是不道德至极。

徐志摩受王赓之托陪陆小曼游玩散心，徐志摩却给陆小曼写信说：“不要成为一只洁白美丽的稚羊，让那满面横肉的屠夫擎着利刀向着它刀刀见血的蹂躏谋杀”，直指王赓为“屠夫”，比喻陆小曼为“稚羊”。

梁启超希望“这样的恶例不足取法，更不值得鼓励”，我对此一如既往地不抱希望，这种判断不仅来自宋喆把王宝强的头发染绿，还来自潘金莲说“大郎，先把药喝了，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再说”。

男女之间的人情就是没有拆开的春药，一旦被捅破之后，谁也不敢说后面会发生什么。

随地就方，随天就圆

再说《金瓶梅》，王婆收了西门庆的绸绢绵子，就去武大家找潘金莲。

王婆对潘金莲说：“如今我白日黑夜都在喘咳嗽，疼来睡不着觉。难得有一个财主官人，布施了一套送终衣料，放在家里一年有余。最近生意不好，想趁着这两天把寿衣做了，裁缝又推口太忙，不肯来做，你说我苦不苦。”

潘金莲听了笑道：“只怕奴家做的衣服不好。若是不嫌弃，我这几天正好有空，出手与干娘做如何？”

王婆心里装着坏水，吐出来的却是悲情，悲情最易激发你我雪中送炭的冲动。从人情效益的角度看，雪中送炭的价值远远高于平时的帮衬与往来，王婆悲情求帮衬，潘金莲自然喜欢，一口就答应下来。

金莲一感动，王婆马上要求她到家里来做衣服。

潘金莲问：“为啥不在我家做？”

王婆说：“我要看娘子做衣服，茶坊就没有人照顾。”

潘金莲说：“奴明日饭后过来。”

王婆千恩万谢走了，当晚告诉西门庆，潘金莲明天过来做衣服。

世界上少有单纯美好的社会，善解人意并不意味着你善解恶意。你要学会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中保护自己，就要从善解恶意开始。

第一天早上，王婆把房间收拾干净，摆好针线，泡好茶水，等潘金莲来家。

缝衣服到中午，王婆请潘金莲喝酒吃菜，还单独为她煮了碗面条。

旁晚时分，潘金莲回家。

武大见老婆面色微红，问道：“你那里来？”

潘金莲说：“帮隔壁干娘做寿衣，中午安排了酒食点心请我。”

武大道：“你也不要光吃他的，我们也有求她的时候。他找你做衣裳，你还是回家吃些点心，值不了几个钱，不要给她添麻烦。你明日再去做衣服，带些钱在身边，也买些酒食与她回礼。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人情。她若不肯让你还礼，你就把衣服拿回家里做，做好了给她送过去。”

第二天，潘金莲在王婆家做衣服到中午时分，她从袖中取出三百文钱来，让王婆去办中午的伙食。

王婆道：“那里有这个道理。我请你帮忙干活，还要让你出钱请吃饭。”

潘金莲说：“是拙夫分付奴来，若是干娘见外时，我就回家做衣服了，做好了给干娘送过来。”

王婆说：“大郎恁讲礼了，既然如此，我就收了。”

王婆怕把西门庆勾搭潘金莲的事搅黄了，又添钱去买好酒好食来，殷勤相待。

武大并非贪图小利之人，潘金莲也大度有方。在人情社会中，把美好做出馊味来，有时候是因为贪得无厌，有时候是因为善解人意。我们劝人通情达理，却从不说没有锋芒的善解人意就是在给自己刨坑。武大郎让潘金莲带钱买酒谢王婆，结果把老婆给搭了进去。

“随地方就地圆”的人性，让武大和几百年后王赓的遭遇，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善意，还要善解恶意

第三天早饭后，王婆见武大一出门，就在后门喊道：“娘子，老身大胆。”

潘金莲从楼上应道：“奴却待来也。”

冬日阳光分外暖，看上去亲密无间的两闺蜜，潘金莲哪能想到王婆今天对目标是要把她送到西门庆的床上？看到潘金莲被闺蜜算计，你们谁心里不会闪过一阵悲凉？

中午时分，西门庆穿戴得齐齐整整，带着三五两银子，直奔王婆家而来。

到王婆门口，便咳嗽道：“王干娘，连日如何不见？”

那婆子赶出来看了，笑道：“我只道是谁，原来是大官人！你来得正好，且请入屋里去看一看。”

王婆对潘金莲说：“这个便是与老身衣料施主官人。”

西门庆拿起衣服来看了，一面喝采，口里道：“这位娘子，做得这等好针指，神仙一般的手段！”

潘金莲低头笑道：“官人休笑话。”

王婆说道：“这位官人，便是本县里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西门大官人。家有万万贯钱财，在县门前开生药铺。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放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他家大娘子，也是我说的媒，是吴千户家小姐，生得面伶百俐。”

王婆子一个劲地夸西门庆，潘金莲只管低了头缝针线。

任何一个像潘金莲这样，相貌佳境遇差的少妇，听到王婆夸西门庆人帅心善，事业有成的时候，心里都会生出一丝丝怨恨。

试想，假如你是25岁的潘金莲，又刚刚被威猛帅气的武松弄得欲罢不能，欲上不得的时候，西门庆就站在你的面前“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你会怎么办？更何况，还有一个你信任的闺蜜王婆，一个劲地讲那男人如何地强，你该如何把持才好？

昨天，武大郎拿出三百文钱给潘金莲还人情；今天，西门庆随手拿出几两银子让王婆去买酒食。你们可以想一想，土豆都不够吃的潘金莲，突然有人说猪肉炖粉条管饱，这得给依附于男人生活的她在心理上造成了多大冲击？

王婆是《金瓶梅》中唯一不依靠男人，靠圈子活着，没有三从四德的独立女性，她不是一个坏人，她是最早跨界生存的高手。

故事之外，只要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就应该多颗善解恶意的心，不要让你的人情变得不正经，把自己跌入到“当好人上好当”的陷阱。我们避免当王婆、当徐志摩，但也不要当潘金莲、当陆小曼，更不要当上王赓和武大郎。

要弄明白这些道理，你们需要重读《金瓶梅》。

上期回顾： 野谈《金瓶梅》 | 风雨五百年，必须补一堂人性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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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周  健  曾用名才让多吉，北京感恩公益基金会发起人、公共政策与公益评论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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