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 | 你是一颗棋子，活着全靠运气
人性周报与社会杂评
点击题目下方蓝字关注 周健野说
“现在百姓上访，都察院将案件发回原籍重审，百姓本因原籍官员所制冤案上访，发回重审，无非是让“访民”再被刑讯逼供一次，实则是禁止上访。这样的办法既于理不符，也有些官官相护的意思。”这段话摘译自1874年12月2日（清.同治十三年）上海《申报》的《论余杭县案》评论。文中所提“上访者民”是指杨乃武的姐姐杨菊贞和妻子詹彩风。
杨乃武家住浙江余杭县澄清巷，20多岁考取了秀才，被抓时刚中了举人，半只脚已经踏入了体制内。杨乃武平时爱写自媒体，看到官员官绅勾结、欺压平民的事情，喜欢编成歌谣传唱。
余杭知县刘锡彤经常在会上说杨乃武“惯作谤诗，毁谤官府”。
杨乃武家有小楼三层， 除自居外，有一间租借给“进城务工人员”葛品连与小媳妇毕秀姑。 葛毕氏18岁， 喜欢白衣配绿裤，人称“小白菜”。小白菜聪明伶俐， 两家人经常在一起吃饭，茶饭之余，杨乃武也教“小白菜”认字颂经。
1873年10月，小白菜的丈夫葛品连患流火疯症暴病而亡，被疑死于非命。知县刘锡彤带着仵作沈祥到现场验尸。沈祥将刺入葛品连尸体后，银针变黑了，就此认定葛品连被人投毒而亡。知县刘锡彤想，葛品连死于非命，最大的嫌犯自然就是小白菜。妇道人家谋杀亲夫必有奸情，有奸情必有奸夫。奸夫者，“惯作谤诗，毁谤官府”的杨乃武嫌疑最大。
个体的命运就是这样，谁也看不清楚，那一步走对了，那一步走错了，抬脚起脚之间，又惹到了那根神经。普通家庭的人情之交，谁知道会成为惊世冤案的源头，谁知道会改变一个泱泱大国的政治格局。
搞垮一个人的方式有多种，有钓鱼执法通过事搞人，有跟踪盯梢通过人搞事，也有靠写小说的方式，把事和人串联起来一起搞的。当年“杨乃武与小白菜案”的始作蛹作者刘锡彤就是靠写小说的方式，把“葛品连暴死”与杨乃武和小白菜的“奸情”结合起来，来收拾“毁谤官人”的杨乃武。
点击图片查看原文
野谈《金瓶梅》| 张学良与武大郎不为人知的关系
初审之时，余杭知县刘锡彤没能让杨乃武招了，就请杭州知府陈鲁定案。陈鲁是转业军人出身，素来瞧不起读书人，又知杨乃武经常嘲讽官府，决意严惩。杨乃武做梦也没有想到，跨出余杭的污泥，又掉进了杭州的陷阱。
清末官吏的自信，大多来自虚张、阴险、暴力和不受约束的权力。陈鲁第一次提审，就让杨乃武跪钉板、跪火砖、上夹棍，杨乃武招了。陈鲁非常得意地提起兔毫小楷，在卷宗上写下按律“葛毕氏凌迟处死”、“杨乃武斩立决”。
新举人奸淫民女，谋杀亲夫，此事一经判决，立即哄传全省。上至出入官府的幕僚，下至街头巷尾的百姓，都齐声咒骂杨乃武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望官府早日处决为快。刚创立《申报》也在1874年1月6日以《记余杭某生因奸杀谋命事细情》为题，报道了这桩世人哗然的风流“奸杀”案。
类似司法不公正这样的制度性危害，就像是每个人后面都有一只罪恶的手，它从来不会直接而具体地伤害到你，但却在不断地改变着你，在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的生活中，让你在某一天突然丧失任何反抗的能力。那些说制度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你的活着，靠的不是制度，而是运气。
举人杨乃武虽有一副侠肝义胆，却没有眼光洞穿官场腐败与政治黑暗的关系。千百年无数的草民和冤魂都已献祭于这样的制度，他却依然对进京喊冤满怀希望。在狱中，他写下了万言自辩诉状，让自己的姐姐和老婆身背黄榜(冤单)，赶赴京城，向都察院控诉。
按照晚清的司法制度，都察院直接派人将“上访者”押解回原籍，交浙江巡抚批示。一个社会只是拥有完美的法律是不够的，如果没有行之有效的监督和纠错机制，也是然并卵。严格的监督和纠错机制不是加强权力对民众的监督和纠错，而是对权力本身。就像“杨乃武与小白菜案”，不是都察院把“上访者”交给浙江巡抚，说说有错必纠，拍拍屁股就完事了。
面对如此荒唐的司法制度，《申报》发出了开篇的那段评论。社会舆论的改变，引起了两人人对杨乃武案的关注，一个是丁忧期满回京复职的夏同善，一个是红顶商人胡雪岩。 胡雪岩负责出钱，夏同善负责找人。
点击图片查看原文
光绪帝师翁同龢与曾国藩及李鸿章素有私怨，而审结“杨乃武与小白菜”案的浙江巡抚杨昌濬恰好又是曾国藩的死党，左宗棠的嫡系。当夏同善在京城带领杨乃武的姐姐遍叩浙江籍官员、向步军统领衙门、刑部、都察院投递冤状后，再托翁同龢，把杨乃武案面陈两宫太后，请慈禧太后下谕旨重审。
有了夏同善在京城的同党加持，杨乃武的姐姐没被押解回浙江，浙江巡抚杨昌濬也没敢把此案批回余杭，而是异地委派湖州知府许瑶光重审此案。有上谕加身，许瑶光没敢用刑， 杨乃武和小白菜全盘翻供。
民苟活于吏，吏苟活于官，官苟活于帝，帝苟活于民变是清末社会的黑暗和积弊， 对于顶头上司杨昌濬的判案，许瑶光只能完而不结，拖而不决。
杨乃武案拖而不决，北京的“翻案”派又开始行动，奏请慈禧太后另派大员往浙审办此案。挂职浙江学政的礼部侍郎胡瑞澜被指定提审此案，胡瑞澜知道，巡抚定的案子，冤与不冤都不要轻易改动，只好奏请朝廷另派大员提审，慈禧未准。
无路可退的胡瑞澜，仅参与一次杨乃武的提审，就把结案之事转给宁波知府边葆诚。边葆诚是余杭知县刘锡彤的姻亲，又是浙江巡抚杨昌濬的同乡。这一次，边葆诚下手更狠，杨乃武的两腿被夹断；小白菜被用烧红的铜丝穿入乳头多次，自然他们又招了，胡瑞澜上奏维持原判。
胡瑞澜借边葆诚之手如此结案，心里琢磨的是慈禧太后出于维护地方官绅的稳定，会认同这个结果。百姓要看的不就是一个过程么？把过程演好了，太后高兴，百姓高兴，此案就功德圆满。
负责考试的胡瑞澜没有明白，太平天国之后，封疆大吏曾国藩、左宗棠、丁宝桢权力做大，朝廷式微，慈禧太后心中早有不满。中央既希“立威”，官场的“维稳”和个人的“善恶”都要接受中央的统一部署，杨乃武与小白菜是否有“奸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央需不需要他们有“奸情”。
帝师翁同龢自然比胡瑞澜更明白慈禧太后的意图。据此，翁同龢纠结翰林院编修张家骧、夏同善、边宝泉、王昕等江浙派京官，抓住此案不放，要求提京复审。
慈禧太后连下十三道谕旨，要求将审结的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押解至京。
1876年(光绪二年)12月9日，刑部尚书桑春荣亲自提审并到朝阳门海会寺开棺验尸，证明小白菜的老公是暴病而死，彻底推翻原判。
“杨乃武与小白菜”一经翻案，以浙江巡抚杨昌盛为首的300多名官员，有30余人被革职、充军或查办，150多名六品以上的官员被革除顶戴花翎，永不续用的原因。
静夜梳理此案，心中一阵颤栗。在人流滚滚的乱世， 个体的命运就像一个棋子，当权者可以随心所欲地摆放， 草民冤情只是无常，政治对决才是永恒。
被判“永不续用”的杨昌濬，一年又复起用，官至漕运总督、闽浙总督。
翻案的杨乃武，并未恢复举人身份，皇帝倒台后的1914年，逝于余杭。
小白菜，被判出家为尼，法名慧定，卒于1930年。
作者介绍
周 健 ，曾用名才让多吉，北京感恩公益基金会发起人、公共政策与公益评论专栏作家。
推荐阅读
这是有益才说 扫描二维码关注
点击视频，帮帮您家乡的孩子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j1413gywgpv&width=500&height=375&auto=0
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 | CC讲坛《梦想的力量》
点击“阅读原文”，进入“一校一梦想”慈善超市，转发就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