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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辛子 | In Japan,谁胖谁有“罪”!

唐辛子 东亚评论 2019-05-22

作者简介


唐辛子


旅日作家

主要著作:

《日本式中毒》《漫画脑》

《唐辛子in日本--有关教育、饮食和男女》





大凡海外有人来到日本,都会惊呼说:“日本街头几乎看不到胖子!”


的确,日本人中间胖子不多。当然,走在日本街头,偶尔会有一二个相扑运动员身材的人从眼前晃过,但是,成群的胖子们在街头“欣然飘过”的情形,在日本还真是很少看到。举目四顾,满眼里多是表情严肃、脚步匆忙的瘦子们。



但苛刻的日本政府对此并不满意,他们认为他们的国民还苗条清瘦得不够水准。出于对日本人肥胖的无比忧虑,2007年,日本厚生劳动省甚至还专门做了个肥胖主页,在这个肥胖主页下面,分别写着以下的几个内容:


1:肥胖,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2:关于日本人的肥胖。
3:肥胖可怕的是什么?
4:预防肥胖的饮食。
5:预防肥胖的日常生活。
6:肥胖症的调查与检查。…等等。



在这几个网页里,分别以图表形式对有关肥胖的各种数据进行了详细说明。例如在“关于日本人的肥胖”页面里,按男女性别、从20岁到70岁以上按不同年龄层次,分别对20年前的日本人、10年前的日本人、以及现在的日本人的肥胖与苗条的推移进行对比,然后得出结论说:“日本男性不管哪一个年龄层,肥胖者比10年前、20年前有大幅增加,尤其是40-60岁男性,肥胖者比过去增加了30%。而女性肥胖者则在减少,20-40岁女性有低体重倾向。”



此外,2006年日本政府在进行国民健康调查之后,也列出数据图表,十分大惊小怪地说:不得了!40-70岁的日本男性,每2个人当中,就有1名是内脏脂肪性肥胖内脏脂肪性肥胖的后备军!而女性则是每5人中就有1名!


明明目测日本街头那么多瘦子,但给日本政府一统计,硬是活生生统计出来许多胖子胖子后备军。日本政府是怎么统计这些肥胖数据的呢?原来,日本厚生劳动省对于“肥胖者”的定义,不是根据目测或者体重来断定,而是根据BMI指数来断的。所谓BMI指数,是指身体质量指数,其计算公式是:


BMI(身体质量指数)=体重(kg)÷身高^2(m)


身高体重指数表


按上述计算公式,“日本肥胖协会”将BMI指数22作为标准,BMI指数超过25以上则属于肥胖。此外,男性腹围超过85cm、女性腹围超过90cm,也被视为“内脏脂肪性肥胖”。


按“日本肥胖协会”的说法,只要BMI指数超过25,即使目前身体并无任何不适,也会被判定为“内脏脂肪性肥胖”,属于高血糖、高血压、糖尿病、脂质异常等等高危病的潜在人群,被认为有陷入重度生活习惯病的危险,未来发生心肌梗塞、脑梗塞、动脉硬化的可能性极高,因此需要进行即时的改善与治疗。




想要帮助日本的胖子们或是胖子后备军们脱离肥胖,远离各类生活习惯病的危险,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先找出肥胖者预备肥胖者的目标人群,然后才好对症下药,帮助他们恢复细腰,变回苗条。为此,日本政府在2008年通过了一项名为“特定保健·特定保健指导”的制度,这项制度规定:所有40岁-74岁加入了医疗保险的中高年全体国民,都必须定期义务接受内脏脂肪检查。凡未接受检查者,一经发现有脂肪性肥胖,将对其所属的国民健康保险的组织或团体处以罚款。



此外,义务接受内脏脂肪检查的另一项罚款规定是:从2008年开始,到2013年的五年时间内,各健康保险组织或团体所负责的内脏脂肪性肥胖者或预备军人数,最低必须减少10%,未达到这一目标的,则将对保险者的后期高龄者医疗制度最大追加10%的财政负担。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罚款方式。



这儿简单解释一下什么是“后期高龄者医疗制度”:这是日本政府于2006年出台的一项医疗保险制度,主要针对居住在日本国内的、75岁以上的高龄者(65-74岁则被称为“前期高龄者”),是随着超高龄化社会的到来,日本政府为减少财政支出,而制定的一项独立于其他医疗健康保险的制度,至今一直遭受质疑与争议——这又是另一个话题,此处略去不表。


从上面列举的几项严格的罚款制度来看,在日本,“肥胖”貌似已经触犯法律了——最起码是违反了国家的相关政策制度。这真是一项令胖子们无比郁闷的制度:虽说现在以瘦为美,但如果有一部分人愿意胖起来呢?难道也不可以?不是说日本是个民主国家吗?怎么可以干涉一部分人“以胖为美”“以胖为乐”的自由?



的确,日本政府的这项“特定保健·特定保健指导”的制度自出台之后,一直都在遭到质疑和抨击,不少有识之士更是将这项制度与“人权”联系在一起,认为愿意做“胖子”还是愿意做“瘦子”,属于个人权利,与政府有什么关系呢?政府管得也实在太宽了!


日本社会保障人口问题研究所2015年发布的

“日本老龄过去统计及未来推计表”


可是日本政府的官僚们不这么想,他们忧心忡忡地认为日本人的胖瘦,简直与政府的关系太大了!其实,看看下面的数据统计,可以了解到日本政府的忧虑并非毫无道理:


2012年,日本内阁府公布了一份日本高龄化社会的调查统计报告,这份报告显示:


至2011年10月1日止,日本总人口为1亿2,780万人,其中65岁以上高龄人口为2,975万人,占到日本总人口的23.3%。并且,随着少子化与超高龄化的推移,预测到2060年,日本的65岁以上的高龄化人口比率将达到39.9%,75岁以上的超高龄人口比率则将达到26.9%。也就是说,未来五十年后的日本,每2.5人中就有一名65岁的高龄老人,每4个人当中就有一名75岁以上的超高龄老人。


横滨市国民医疗保险


除了上面的高龄人口统计,日本内阁府的这份调查报告,还根据日本的医疗保险制度算了这样一笔帐:光是2009年一年之间,日本政府使用在社会保障补贴的费用,就高达99兆8,507亿日元,占到日本国民所得的29.4%。而这一高额社会保障支出中,支付给高龄者的补贴费为68兆6,422亿日元、占到社会保障补贴总额的68.7%。 未来随着日本社会的高龄人口不断增加,支付给高龄者的医疗补贴费用也将持续上升。按日本总人口计算,目前20岁-64岁劳动人口,平均每2.6人要负担1名高龄者,到2060年,则每1.2人就要负担1名高龄者—这将给整个社会带来巨大而沉重的负担。



这样拿着各种统计数据仔细一算账,再淡定的政府官僚,也不由出了身冷汗:未来五十年后,面对这么多的高龄或超高龄人群,政府该怎么办?作为长寿大国的日本,一直为本国的长寿国民而深感自豪,但如果这些长寿国民的长寿质量很不理想:比如说虽然长寿,但却疾病缠身、病病歪歪,甚至只能终日躺在床上,缺乏医疗护理就无法自活——如果都是这样的一种“长寿”状况,不仅对高龄者自己是一种折磨,也会给未来日本的医疗费负担带来无法承受的超载负荷。


日本长期护理保险服务体系示意图


为此,日本政府所想到的一个解决未来医疗费负担的最基本、其实也是最重要的方法,就是让国民们保持健康、提高长寿品质——出于这样的目的,从进入21世纪开始,日本政府推出了呼吁全体国民一起参加的“健康日本21”的国民运动,首先从幼儿园开始,对日本孩子们从小施行“食育教育”,告诉孩子们如何又健康又营养地吃好一日三餐,从小培养良好的饮食习惯。而对于已经过了“食育教育期”的中年人群,则推出“特定保健·特定保健指导”制度,规定他们必须义务接受内脏脂肪检查,强迫性要求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群必须努力消除腹部脂肪,恢复年少时的苗条细腰,免得将来年纪大了,因为肥胖所带来的疾病,给家庭和社会带来负担。



站在政府的角度而言,为大家的健康着想,也为未来沉重的医疗费负担着想,推出这样带有强制性的“减肥国策”,似乎无可厚非。但站在社团或民众的角度,想法却未必能与政府一样。除了前面提到的涉及“胖瘦人权”的问题之外,日本还有另一拨比政府更勤奋更会算账的人,也在拿着统计数据替政府更详细地算账。日本厚生劳动省曾在算了一笔帐之后,高兴地得出结论说:严格实行内脏脂肪检查义务化,将令医疗费每年削减2兆日元!但那拨比政府更勤奋更会算账的人们,则高声唱起反调,说:

“每年削减2兆日元?太乐观了!每年的内脏脂肪义务化检查,投入的人力物力、增加的设备开支等等,难道不要钱?这种为检查而检查很可能带来资金浪费,反而成为财政赤字的原因之一。”



另外,对于“特定保健·特定保健指导”中的罚款制度,也有不少持批判态度的人觉得这简直是“纸上谈兵”。这些人认为:健诊实施率和减少内脏脂肪的指导实施率,是绝非能够轻易量化完全的目标。例如有一种人,喝口水也一样长胖,这样的人怎么办?难道不允许人家活下去?难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进行罚款?这些批判的声音说:这种强制性的惩罚制度,不仅无法促进目标完成,反而很可能造成各自治体或组织的财政不安,并因此带来服务低下,从而令加入了各类健康保险组织的普通国民们成为最终受害者。


2015年咨询公司Mercer美世公布的世界25国家社保制度指数评定排名,作为发达国家的日本排名23位,尚且不及中国。


为了国民健康以及减轻未来的财政负担,而将减肥作为一种制度来执行——从出发点来看不能说坏,甚至好得有些用心良苦。但制度实施之后的结果,却有些差强人意:例如2011年度,只有45%的人接受了内脏脂肪义务化检查。对于余下55%没有接受检查的人,是否应该按规定进行罚款处置呢?一旦罚款的话,如此广泛的打击面,又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带来什么新的不安?对于制定了这一政策的日本政府而言,这真是个进退两难的话题。



本文选自


文 | 唐辛子

编辑 | 聂晓燕

图片 | 聂晓燕

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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