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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缺的不是大学生,而是服务业劳动力

2017-08-18 新华网思客



如果今天大城市的现状都不符合大家对“理想城市”的定义的话,为什么越来越多人还是往大城市去呢?


作者:陆铭(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学院特聘教授)


吸引全球最顶尖的人才是关键


我对上海这个城市怀有非常深厚的感情。我们在上海提出了一个愿景,这个愿景在规划里表述为:


上海要追求建设卓越的全球城市,要建设一座创新之城、生态之城和人文之城。


提出目标是非常容易的,但怎么去实现这个目标?


如果给未来的上海在全世界找一个对标的城市,或许是像纽约和伦敦这样的大城市。


如果简简单单地从中国的经济体量角度来讲的话,其实你应该有这样的信心。因为中国经济的体量迅速超越美国只是几年当中的事情,时间早晚的事情,中国会很快成为全世界第一大经济体。


如果按照目前的发展趋势,即便保持每年5%的经济增长量,再过20年很有可能中国的经济总量就会达到美国的2倍左右。在这样一个大的经济体里,中国的人口是美国的5倍左右,如果产生一个纽约或伦敦这样的城市其实并不奇怪。


但是,来看看纽约和伦敦的数据,就会知道“差距在哪里”:


•纽约:截止2008年,36%的纽约人是在美国之外出生的,48%的纽约人在家里使用除了英语以外的其他语言。


•伦敦:2011年,伦敦的常住人口中,出生在英国以外的居民占37%,外籍居民占24%,白种英国人比例从2001年的58%减少到45%。


目前纽约的常住人口居民中,外籍的居民占比24%。而现在中国非本地户籍的常住人口,在北京和上海达到了40%。我们一直在说“外地人太多了”。如果按照这个逻辑说,在纽约和伦敦的外国人就太多了。


在中国,如果要建设一个全球的一线城市,且不希望我们的人口结构未来变成这副样子,就必须有一个强大的假定,即“北京人、上海人的二代和三代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人”,但这基本上是行不通的。


如果真的想让上海、北京,包括深圳、广州这样的城市能引领中国,代表国家跟世界上其他的全球城市同台竞争,你首先要吸引的是来自于国内外的最顶尖的人才,这首先就会体现在城市的人口结构上。


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今天离建设全球城市的这个目标实在太远了。 


究竟去哪座城市居住、工作?


刚才讲“要吸引人才”,接下来的问题是“要怎么吸引人才”。如果从尊重人的自由选择的角度来讲,一个人在一个城市离开还是留下,就看两个变量:


•第一个变量是收入,“你在这个城市能挣多少钱”;


•第二个变量是支出,“收入超过支出越大,这个城市对你的吸引力就越高”。


在考虑收入这个因素之外,你可能还会考虑到这个城市其他的特征,比如城市的消费是不是多元化,环境是不是美好。至于支出方面,除了住房成本、服务成本以外,你当然也会考虑到这个城市的通勤需要花多长时间。


我把整个分析框架的高度简约到就关注这两个变量。而在支出这一端,有两个支出是人们生活在一个城市所要考虑的最重要的成本:


•一个是住房;


•一个是服务价格。


它们是人们生活在一个城市所要考虑的最重要的两个成本。在你的每一天生活中,你的衣食住行,很多东西不是本地生产,是从外面运进来的——这些跟你本地的土地成本、住房成本和劳动力成本关系并不大。但是,住房和服务必须是本地生活的。


而这两个支出的成本其实都跟城市的土地政策和人口政策有关系。




2003年以来,中国在人口流入地的城市,控制或者说严格控制土地供应。在一个市场经济国家的人口流入地的城市——如果你是房地产开发商,你会造房子;如果你是地主,你会把土地卖给造房子的开发商造房子——直到碰到两件事情停下来:


•第一、政府说,“我的城市面积已经扩张够了,你再扩张就到国家森林公园了,不能再扩张了”,这是一种可能性;


•第二、你扩张到最后,老百姓说“我不去了,你再造房子我也不买。因为我到那个城市生活的成本太高,每天上班还要花2小时,我不愿意”。


一个是因为政府管理的机制,一个是因为市场机制的选择。


“纽约是全世界最贵的地方,但是‘我要去’。”——在我想“我要去”这句话的时候,我说什么?在这个关系里,“我的收入比支出来得更多,我还愿意去”。有些地方倒是便宜,但是当这个地方便宜的时候,收入也会降得更快,这样的城市大家不会去。


所以,高的收入和高的成本往往是相伴而生的,真正决定你在哪里住的其实是这两个的差额。


人口流入地的土地供应收紧了,房价就上去了;人口流入地限制人口,限制的又恰恰是从事生活性服务业或者叫消费性服务业的人。而现在,却总是讲“这些人来了城市以后,给城市造成了多少问题,拥堵、污染等”。


然而,城市的这些问题真的是因为人多导致的吗?


如果真的是因为人多导致的,为什么有些发达城市在人口增加几倍的同时不拥堵也不污染。


为什么今天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住家保姆的价格是香港的2倍?


因为有需求却没有供给。为什么现在在北京、上海吃一碗面的价格跟新加坡、香港差不多。因为你吃的面的成本不是面的价格,是服务的价格。


当服务的成本提高了,以中国最发达的地方上海为例——现在人均收入无非就是香港的三分之一,它要怎么去竞争、吸引人才呢?


从公共政策角度来讲,人口流动方向是向东部的,因为这是中国最发达的地方(因为有港口)。中国有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特征,就是“单面临海”。世界上其他的大国,包括比中国小一点的国家,往往是几面临海。


但是,政策上要平衡发展——它实际上是经济和人口的均匀分布,不是真正的平衡发展。让经济资源均匀分布,不仅没有效率,而且通过阻碍生产要素,特别是人口的自由流动,造成的问题比解决的问题还要多。由于政府控制的经济资源,特别是土地供应这个方面向西部。所以,人口和土地的配置方向其实是相反的。


中国的人口结构是怎样的?劳动力去哪了?


大城市带来高科技人才,一定会带来对于服务业劳动力的需求。


美国:实线代表美国的大城市,虚线代表美国的中小城市。横轴可以理解为教育或技能的水平,纵轴是人口的分布。


以美国为例,美国的大城市更多地吸引了“高端劳动力”,同时也更多地吸引了“低端劳动力”。根据美国的统计,如果一个城市来一个高科技人才,他会带来一个律师、一个医生;另外三个就是超市收银员、家政服务员还有餐馆里的服务员。其实,在大城市人口结构里,“高端劳动力”和“低端劳动力”的比重基本上是一比一的。


中国:红色是中国的大城市,虚线是中国的小城市。横轴可以理解为教育或技能的水平,纵轴是人口的分布。


如图所示,不难理解为什么北京、上海的保姆特别贵了——因为他们的需求是由红线这个部分推动的,但是供给不足——市场经济下,价格就往上涨。所以,中国今天大城市缺的不是大学生,缺的是初中学历以下的人。当把“消费性、生活性服务业”的成本提高的时候,城市的竞争力实际上是下降的。


增加城市竞争力,最重要的是降低成本


市场经济的根本原则就是供给不断适应需求。怎么增加城市竞争力?


最重要是降低成本——


•要有更具弹性的劳动力市场,

•要让土地市场跟人口的流动适应起来,

•要增加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的供给。


这样才能让我们的城市更能向理想城市的方向迈进。


“城市的新生”包含这两层含义:


•第一,在去全球化的世界,今天好像全世界要退潮。中国恰恰要发挥大国人口的优势,来利用这个城市的规模经济,把人口当做资源。 

•第二,有效的市场和有效的政府相结合,应该是让供给更加适应需求。同时,从人类发展的未来和全社会的普遍经验来讲,公共服务要讲究公正性、公平性,体现城市的包容性,不能把公共服务作为特权给予具有特殊身份的,比如本地户籍人口,那不是公正的市场经济。


来源:经济学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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