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佳 作 欣 赏 ] 仙女们 ll 麦克尼斯
《仙女们》
麦克尼斯
一天之内的事：他请女朋友去看芭蕾；
由于近视，他没看清什么——
灰色林子里有白裙片片，
音乐如波涛起伏，
波涛上扬着白帆。
花上有花，风信草在风里摇曳，
左边一片花对照着右边一片花，
涂抹的白脸之上
有赤裸的手臂在舞动
如池中的海藻。
现在我们在浮游，他感到——没有桨，没有时间——
现在我们不再分离，从今以后
你将穿白的缎服，
系一根红绸带，
在旋舞的树下。
可是音乐停了，舞蹈演员谢了幕，
河水流到了闸口——一阵收起节目单的声音——
我们再不能继续浮游，
除非下决心开进
闸门，向下降落。
这样他们结了婚——为了更多在一起——
却发现再也不能真在一起，
隔着早晨的茶，
隔着晚上的饭，
隔着孩子和铺子的账单。
有时半夜醒来，她听他均匀的呼吸
而感到安心，但又不知道
这一切是否值得，
那条河流向了何处？
那些白花又飞到了何方？
（王佐良 译）
Les Sylphides
By Louis MacNeice
Life in a day:he took his girl to the ballet;
Being shortsighted himself could hardly see it-
The white skirts in the grey
Glade and the swell of the music
Lifting the white sails.
Calyx upon calyx,canterbury bells is the breeze
The flowers on the left mirror to the flowers on the right
And the naked arms above
The powdered faces moving
Like seaweed in a pool.
Now,he thought.we are floating-ageless,oarless-
Now there is no separation,from now on
You will be wearing white
Satin and red sash
Under the waltzing tress.
But the music stopped,the dancers took their curtain,
The river had come to a lock-a shuffle of programmes-
And we cannot continue down-
Stream unless we are ready
To enter the lock and drop.
So they were married-to be the more together-
And found they were never again so much together,
Divided by the morning tea,
By the evening paper,
By children and tradesmen’s bills
Waking at times in the night she found assurance
In his regular breathing but wondered whether
It was really worth it and where
The river had flowed away
And where were the white flow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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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分的幻境恋人》
文：如故
20世纪初叶，俄国芭蕾舞团表演的《仙女们》风靡欧洲。这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芭蕾舞剧——音乐不是量身定做的，从肖邦的若干曲目改编来的，舞蹈也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更像是一组抒情诗，女演员打扮成林间仙女的样子，背上插着白色的翅膀，和年轻的诗人一起舞蹈。
年轻的恋人把时光消磨在剧院里，仙女和诗人的舞蹈真美，恋人在幽暗的观众席上悄悄牵起了手，脉搏随着音乐和舞步的节奏。他们或许会希望生活得有如这场舞蹈，他们忘记了踮起脚尖不能整日整月整年支撑舞蹈的重量，忘记了幕布会被合拢，头顶的射灯会不友好地重新睁开眼睛，剧院门外的车水马龙会机械般地吞噬他们的身体和他们余下的所有日子。
诗人麦克尼斯也在那座剧院里，和恋人们一样看《仙女们》演出，并且注视着恋人们的沉沦与死亡，连一丁点儿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悲壮都不给他们。这就是麦克尼斯《仙女们》。
这是更有普遍性的悲剧，所以才会有许多人动心于“人生若只如初见”这样的句子。但这实在怪不得任何人——当你看着你们两个在无间的距离里却被琐屑的东西隔开，“隔着早晨的茶，隔着晚上的饭，隔着孩子和铺子的账单”，如果站在纯爱的立场上非要怪谁的话，就只有责怪人类悠久的婚姻制度了。
“现在我们在浮游，他感到——没有桨，没有时间——现在我们不再分离，从今以后”在音乐里随之沉浸的，还有时光的爱意，透着干净的白色。仿佛忘记一切，就浸在此刻的纯净里。“这样他们结了婚——为了更多在一起——却发现再也不能真在一起”这一一种已经随着心灵注定了的事，结婚，为了更多的在一起。即使隔着茶，隔着晚上的饭和孩子。我想或许现实会消磨平淡，但是有一种幸福则是“有时半夜醒来，她听他均匀的呼吸 而感到安心”对，即使还在问自己一切是否值得，但是心里的答案，是确定的吧。
▎作者简介：麦克尼斯（1907—1963）
出生于爱尔兰的英国诗人、戏剧家。除了一生毕业于牛津大学，其他部分都像极了一位诗人应有的热烈人生：他因酗酒而被逮捕，他在演讲台上醉倒，他出生于基督教之家却偷偷娶了一位犹太人，他选择在英国度过他绝大部分的人生却无限迷恋爱尔兰，他拒绝加入任何党派，他公开宣称他没有所谓的政治忠诚，他坚持要在烛光中阅读雪莱和马洛的诗，他在英国广播公司工作时制作了很多关于他自己的电视剧……而他的诗，意外的温和：口语接着口语，雪接着凸窗接着玫瑰接着汽笛，絮絮叨叨，像儿童的梦呓。了解他的故事后再读他的诗，就像是观赏魔术师十指翻飞，将尖厉的火焰化为海水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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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与诗歌》 编辑组
主 编： 黎明的酒杯、采编：如故
题图：马克· 奥利奇（Mark Olich）
2016.8.2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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