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中年赋 ll 陈衍强
中年赋
作者：陈衍强
米
择水而居的村姑
一个季节就长成
害羞的小家碧玉
田是她扬花的闺房
拖泥带水的草裙
在她温柔细致的腰上
吹拂风调雨顺的民间
当灌浆的秧歌
扭过农耕时代的阡陌
稻谷就是她黄金的嫁妆
谁用婚姻的镰刀
收割回家
她就为谁守身如玉
成为一个人的基本口粮
只有在饥饿的日子
她才无法阻止
有人为她梦中碾米
顺便去粗取精
脱去紧身的衣
捧着她雪白的身子
用反复朗诵的自来水
淘出纯洁的精灵和芬芳
将生米煮成熟饭
看卖鱼的杀鱼
用棍子
将
鱼米之乡的鱼
鱼水情深的鱼
鱼目混珠的鱼
鱼龙混杂的鱼
鱼贯而出的鱼
鱼传尺素的鱼
敲木鱼一样敲昏
然后
刮痧一样刮鳞
剖析一样剖腹
抠门一样抠鳃
小动作
比吃鱼还简单
中年赋
像清理书架上的书一样
我开始剔除丧失意义的事物
凑热闹的蝉
到了秋天自然会低调
我从心高气傲到心平气和
几年时间就变成了老陈
负担越扛越重
酒量越喝越小
唱歌不再摇滚
写诗不再目的
有的人几天不见就想
有的人仿佛素不相识
再也不想在街上遇见
尽管电话号码
存储再多也不会增加手机的重量
但我从未拨打过的
与其保留
不如删除
连同往事和记忆
然后安步当车
与时光一起慢下来
父亲进城
年迈的父亲
前天从老家坐面包车
给我带来腊肉
和母亲种的蚕豆
路过城边的药店
有人递给他3张小报
他不识字
以为是文件和通知
或者特大新闻
进屋交给我
我接过来看
第一张的大标题是
《一个周期彻底治愈老咳喘》
第二张的大标题是
《治风湿选国药利节风》
第三张的大标题是
《激情少妇的性爱独白》
萝卜
我在我的菜园
种我的萝卜
热爱土地的萝卜
虽然不愿抛头露面
但喜欢悄悄生长
从细到粗
即使连根拔出
也带着泥
我用清水洗净
就可口吃
因为萝卜
我热爱农事
用萝卜下酒
纠结一个萝卜一个坑
在朴素生活的光辉中
我爱萝卜
也爱白菜
再写母亲
每次她从老远的乡下来县城
都要给我背点洋芋 南瓜 海椒
其实这些东西
我花10块钱 就可在街上买1袋
不是我嫌它们太乡土和廉价
我是心疼她那么大年纪
好不容易种出24种以上的植物
我真的不忍心母亲佝偻的身子
进城看儿子还要加重负担
我也知道 除了这些
她再也拿不出别的慈爱
所以 它们比黄金还珍贵
看见它们 我就看见她的命
一个洋芋 一个南瓜 一个海椒
都是她用命种出来的
只要粮食和蔬菜还新鲜着
我的母亲 就活着
并且在山坡上累着
向狗致敬
我的父母养了一条狗
白天拴在门前的梨树下
夜晚牵进屋
尽管它小时候没见过我
但我偶尔会回趟老家
次数多了就认得我
知道不是外人
看见我顶多叫一下就不再吭声
它现在虽然老了
仍在看家
与我的父母相依为命
我最近回老家看父母
看见它向我点头我就想流泪
因为我远离父母
内心荒芜
是它在冷清得如坟地的山村
陪伴我年迈的父母
仿佛我的投错娘胎的亲兄弟
官员请客
官员来县城
打电话请我吃饭
我下班后赶到馆子
他叫我根据我的口味点菜
我随便点了几个家常菜
买单的时候
官员在口袋里左摸右摸
都没摸出钱来
我说我来
他以为我要付款
趁他犹豫的时候
我一下就从他的口袋里
掏出一摞百元大抄
数了两张递给老板娘
把剩下的还他
他姓罗
真名叫罗官员
是钟鸣村一个很有钱的农民
嫂子
与往年一样
她赶回来过完年
又要离开越来越面目全非的老家
把日晒雨淋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留给身体快要干枯的公公和婆婆去建设
每次出走都是仓皇叛逃
她只有趁女儿在隔壁看电视
才轻手轻脚的
绕开门口那条正道
走一条通往县城的邪路
等女儿发现和哭喊时
她已经被K356次火车
春运到有好多工厂和发廊的
南方的南方
▍诗人简介：陈衍强 云南彝良人。在《人民文学》《诗刊》《大家》等多家报刊发表过作品，有诗被译成英、日等文字在《世界诗人》《21世纪的中国诗歌》等国内外杂志发表或收入多种权威选本，出版诗集《英雄美人》《乡村书》《花房姑娘》。曾获云南省文学艺术创作一等奖、中国诗歌•突围年度诗人奖、云南《百家》文学奖、边疆文学大奖诗歌奖。现供职于彝良县文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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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与诗歌》 编辑组
主 编： 黎明的酒杯 本期采编：王林燕
题图摄影：黎明的酒杯
2016.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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