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 篇］写给庆山的信 ll 安妮宝贝

安妮， 自初中时开始看你的书，到现在我已经大二。一些人看你的书很多年，我想这是你的魅力。一旦人们可以抵达你书中最浅薄的那部分，也一定会愿意继续深入。我想你的书，我会一直一直看下去的吧。 这些年，你一直是我与外界对抗的那一部分。如今社会人大都浮躁，社交科技化，我持续阅读很久，但是看得多的还是那类比较浅层的小说、情爱类书籍。每次看你的书，我必须处于一个心灵平静的情况下，慢慢品读。读到深处反复阅读，轻声朗诵，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是叩击心灵的经文，是抚摸我内心那些浮躁、愚钝、自私等等坏品行、坏脾气的温柔的手，是我渴盼的亲密私语。读你的文字，我可以回到最澄澈状态，仿佛是在月光明亮温暖的海面上，一个人坐在小舟上读着你的书。这种感觉令我沉迷，也令我痛苦。因为当我脱离书本之后，这种感觉如情欲一般褪去得非常快，我无法保持那种澄澈平和温柔的状态，去处理去面对我所要做的事情。读你的书，令我厌恶那个沉迷低级趣味小说的自己，我不愿让那些浮躁的无甚意义的思想干扰自己，可是我又无法获得足够强大的力量去抵抗习惯，抵抗它们对我的诱惑。读你的教导，我不愿让自己满口俚语，讲话不文雅，可是我依旧无法抵抗周围的环境，大家都是如此谈吐，如此说话情绪化，我潜移默化。最令我痛苦的是，最近看到一个视频里说“我就是想把我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我认为美好的事物上”，我想你也是这样的，这不叫浪费时间，这才是度过时光的最好方式。可是我却无法去做那些我觉得美好的事。其实我特别肤浅驽钝，是那类典型的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知道自己不要做什么的人。         我高中学理科，大学读工科，其实内心喜欢阅读写作，偏向文科，但却随父母的意见走，仿佛这样即使学不好也可以推卸责任。每天大部分时间上课自习，做着自己不感兴趣的作业，仿佛回到高中漫无边际的学习生涯，学着和我的生活、我喜爱的东西无甚关系的知识，日复一日。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安妮你在我这个课堂上，学着这所谓的电路、模拟电子技术、概率论、物理……你会学得进去吗？你会如何做呢？我想不出答案。我不知道你会勇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是会把手头上的事情完美完成。你说过，解决一件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彻底完成它。我想，我能完成一件事情的时候可能少得可怜，我做事情很少尽心尽力，出色完成，很大一方面是我对它们提不起兴趣。我问过周围的朋友同学，大都是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在机械地学习。但是他们还可以静下心来学习，而我内心的矛盾与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不断冲突。我完成得好或不好，都无法让我得到救赎。就像我现在，有着繁重的作业需要今天晚上完成，又翘掉了日语课，可是却看起了微博。看到你重新开始回复邮件。我想我必须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它折磨我太多年。我甚至是含着泪水像这样把它用一个一个的文字敲打出来，可能是因为它终将被你看到，我仿佛可以看到光亮。     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接下来漫长的道路该如何走。我处于一个很美好的年纪，却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我不思进取难以摆脱恶习。以前咨询过心理医生，他说我是野生动物，却被家养了起来。他认为我欠缺的是经历真正的大事，他认为我该走出去。可是我没有办法，也不知道该如何实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我有着爱我的母亲，有着完整的家庭、看起来已经不错的生活。我没有足够的勇气抵抗，我没有足够的智慧抉择。可是我却一直痛苦着。每当我看着你的文字，每当我翻起你的书，每当我心情平和过后，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下去。你就是这样的存在，我感知到，你是我内心最核心最具有力量的那部分，我与你的某些想法不谋而合。我在你的文字中看到我想要的生活和思想。可是，力量却远远不够，只能让我痛苦，却不能让我真正改变局面。我知道，我想要的它是存在着的，你向我展示了这美好的一部分。     安妮，我真的很无助，这个矛盾的我，这个被折磨的我，这个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我。你看到了吗？ 祝安。感恩。
                                          

回答

我全文收录了你的来信，是因为在这封信中读到真诚的心得。想来也是这个年龄阶段的大部人所共有的心态。这是生活的真实。所以大家一起来读一读，应该会有一些感受。信中写了很多，最主要的问题是，现在在做的事情不喜欢，喜欢的事情目前做不到。现在我分几个要点回答你。是我的个人意见。1作为一个学生，选择了自己不喜欢的课业，我不建议懈怠相对。要完成自己的选择（不管这种选择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当然也可以转变。但前提是有做出转变的能力。如果没有，那么认认真真做完它。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我们出于兴趣去做的，有时也是出于责任去做。责任心是我们能够独立完成任何事情的前提。2不要经常上网也不要轻信网上所呈现的。网上有很多虚拟的、理想化的、诱惑且无用的内容。而我们真实的生活，是依靠自己的脚步，一步步走出来。人怎么可能只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觉得美好的事物之上呢？为了获得美好，我们要经历许多艰难、磨练。包括一个写作的人，他需要孤独一人关在屋子里对着电脑度过很多时光，身心有很大的消耗。任何事情都有代价。但我们通常只看到表象，看不到背后的代价。所以，会误解完成一件事情应该很容易，或者他人的状态才值得向往。3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事物，有些以物质呈现，比如衣饰、建筑、风景、美食、物品；有些以精神呈现，比如艺术创造、哲学、文明、传统、信仰……有些宏大，比如金字塔；有些微小，比如午后走进咖啡店，点一杯咖啡就这样静静坐着晒太阳。所有幻化形式最后都会归结到我们的心。心在透彻的时候，一切也会对应显示出它的美好之处。否则，我们察觉不到，感应不到。所以，任何问题的首要，先要观察自己的心。4时常检查这颗心。它是否粗糙、庸俗（沉迷于阅读一些肤浅、低级趣味的书籍），它是否软弱、混乱（试图跟随人群并被他们的言行和价值观挟持），它是否懒怠、贪婪（只想快速摆脱令自己觉得麻烦的事物，然后占有令自己觉得愉悦的），它是否丰富、澄明（当你与一些心灵层面的文字互相交融、感应时），它是否敏感、自省（在你觉察到自己的矛盾和困惑，并体会到内心所向的时候）……你看，我们的心有很多个面，很多种显示。但这种种显示每一种都不会持续存在，而是在变化的。如同天空中的团团浮云，没有稳固。5那么，真正稳定的应该是什么呢？如果稳定是湛蓝无边际的天空，那么，当我们的心去除掉各种变幻反应的时候，它也会趋同于此。6心的自由、稳定、澄明要通过一段持续的克制、精进的过程才能获得。需要大量精深阅读、学习、求知、身心训练、自省反思……一些我们认为轻易并且愉悦的事情，比如社交、上网、翘课、肤浅阅读则不可能带来这种递进，它们只是令人虚度光阴。这个勤奋的过程是为了获得智慧（不是累积知识）。获得智慧，才会获得直接的力量。7同样，心的自由，不可能通过幻想、对峙、情绪化、困惑来获得。这是一个阶段，但阶段不是结果。阶段需要穿越，而不是用来沉溺。在我们没有获得对自我的真正认知之前，走出去经历大事未必会有什么收获。但我觉得可以从点滴小事开始。比如，是否可以给自己定下一个计划表，每天能够通过自律，做到早起、健身、固定阅读好书一两个小时、打工存些旅费出去看看远处的文明、多结交良师益友来增加自己的心得、日常保持整洁、与人友善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不难做到，同时，这些点滴会日益加固我们身心的力量。8在你的信中，我看到一种敏感、深切的反省。这是很宝贵的，要保持它，经常运用它。但切记，勤奋、精进，没有这两点，除了反复的迷惘与消耗，会一事无成。经常观照、磨练这颗心，争取把生活中的点滴小事都做完、做好。这是起始阶段。当我们稳固了身心力量，再来看看能否出发去远方。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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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与诗歌》  编辑组

主 编：黎明的酒杯（ID：zzw4605077）

2017.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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