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疯子 ll 王林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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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疯子 ll 王林燕

原创 2017-02-21 王林燕 摄影与诗歌

面馆

老板，来碗清汤牛肉面

不要葱不要姜

他坐定打开一本书

点燃一支烟

第一页是日子结束又开始

第二页是葬礼上下起大雨

第三页是她没有死，但消失得很彻底

第四页是鱼儿跳出大海，逃往天空

第五页是信仰与背叛

第六页是欢爱欢爱欢爱

第七页，不知道是什么

他死在餐桌上，静静趴着

仿佛等面与吃面之间的小憩

未弹落的烟灰

如欢爱之后漫长的虚空

马上

格瓦斯和白酒浇透的夜晚
我们走上寂静街头
歌唱
尖叫
口哨呼啸
天上的月亮碎在怀里
地下的河流折返山头
全副武装的特卫
请你让开
我们马上回家
不是草原上吃草的马上
不是马圈里睡觉的马上
是备好马鞍
一声响指就站在眼前的马上

扎巴依也是你的兄弟姐妹
请你马上让开
我们马上回家
20160914

孤独

越过两座秃山
喝满一肚子假酒
吹下一箩筐牛皮
此刻老马载着他
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在寂静峡谷里
雪从月亮落下来
落在老马长长的睫毛上
落进他滚烫的颈项
他哼唱的老调
将雪和月光
推向遥远的天边

他的女人
提着马灯
带着家犬
踩着裹尸布般的大地
一点点找到他
将独享一日的孤独
悉数还给他
20161120

糖

小时候
我从妈妈的开胃药里
偷偷虏走一颗山楂丸
那酸甜
酸甜里的微苦
足以让我在童话世界里
沉醉一个世纪那么久
即使太阳下山
做农活的妈妈回到家
发现一张棕黑的嘴巴
和一双等待挨揍的
棕黑的小手

今天我剥开一颗
妈妈买给儿子的山楂丸
闻一闻
是儿时的味道
咬下一小口慢慢嚼
嚼着嚼着
我看见自己的童年在哭
她最心爱的糖果
被一个大人
生生夺走
20170104

达坂

乌鲁木齐至特克斯的大巴车
停在达坂出口
一个钟头杳无人迹的盘山路
此处出现了两户牧民之家
相距百余米
白杨树林
牛羊马圈
馕坑毡房
半开的木门后面
一个长辫子红纱巾的小姑娘
探出半个身子
远远打量着这些山外来客
在大巴车停留的数分钟内
自始至终
她都将半个身子藏在木门后面
自始至终她都羞怯地微笑着
直到大巴车离开
带走这片刻的喧嚣
20160527

梦

野果树缀满红艳艳的果子
我仰头抓起一枝
摘几个来吃
她怕果子有毒
嫌没洗过不干净
她将屋檐漆成果绿色
用水泥把阶沿修补好
在院子里种几棵桃树
桃花开了
我在桃树下撒欢
在桃花间从各个角度拍照
她说这一切只是为了土地升值
她眼里的桃花
和碗里的白米饭
并无区别
捕获他的爱的人
是我
这和现实
恰恰相反
20170114

听说伊犁河就在不远处

几处荒屋边
两个哈萨克少年在玩爬犁
问他们可知伊犁河的方向
他们笑着摇头跑开
路尽头隐约可见大片林带
除了天的蓝和雪的白
静得没有其它色彩
远处狗吠声警告着鲁莽的闯入者
我们把鞋脱了
磕一磕里面的雪
将湿透的袜子晾晒在枯木枝头
你说渴了
就抓一把雪放进嘴里
你说累了
就倒进雪窝里睡觉
我们看着袜子在枝头
蒸腾出阵阵白汽
开口哼出
同一支老调
20170126

街角

阳光融化路面的薄雪
潮湿的气息阵阵袭来
仿佛某种久远的忧伤
独轮车上的玉石
被切开的一角绿光莹莹
推车人徜徉在街角
他并不往热闹处去
敢与石头打赌的人
都是孤独的
他等候那个提刀而来的人
切开玉龙河神种下的咒语
点燃一根莫合烟
阳光照得他眯缝着眼
他吸烟的动作那么慢
只有地老天荒
配得上他的慢
20170123

去哪儿了

做个松鼠真好
门牙多漂亮啊
松籽儿多好吃啊
可是南山森林
遍地松果
随便捡起一个
从不会有一粒松籽儿
20170130

疯子

每个小镇都有一个疯子
每个疯子都有一个故事
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开始
我们不知道故事的开始
只知道故事的结局：她疯了
她每天摘下自己的一根头发
送给与她目光相遇的人
她说
我不恨你，你也别恨自己
如果你不接受她的头发
她会哭得肝肠寸断
追随着你，直到你收下为止
小镇居民都躲她
生怕触碰她的目光
只有短暂的过客
会被她施了魔法
携一根青丝离开小镇
冬去春来
她的头发一天比一天稀少
眼泪渐渐干涸
终于，她变成秃子
瞎了双眼
一个传说在小镇蔓延开来
凡是与她目光相遇
并接受她的头发者
皆风调雨顺，家人安康
凡躲避她的目光者
必结世仇
此时，她似鬼与神的合体
有人怕她，有人敬她
一个深冬的夜晚
她死在小镇西边的半坡上
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
一片一片盖在她的身上
给她穿上一件圣洁的寿衣
2016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