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整个冬天，都在虚构一场大雪 ll 林荫

原创 2017-03-01 林荫摄影与诗歌

整个冬天，都在虚构一场大雪

作者：林荫

整个冬天，都在虚构一场大雪

整个冬天，我都在虚构一场大雪
冰凉又极柔软地
像年少时候妈妈离开的那个清晨
无数的空填充而来
草稞在树林里微微颤动

整个冬天，都在虚构一场大雪
看它怎样将人间用旧的痕迹覆盖
听它压断树枝的声音
我轻轻叹一口气
雪就要簌蔌掉下来

整个冬天，都在虚构一场大雪
万物失去棱角
我们受着相同的冷
我就停留在这越冬的途中
等待，所有的人群散去
所有的街道变白

每一个清晨，我手无寸铁地出门
唯有走在一场大雪的幻觉中，
我才能听到
一匹马在空寂中放声嘶鸣

岁暮

年末，河水停止流淌
一只灰雀落在一张空椅子上
我无法止住这不断下沉的欲望
躺在母亲的火炕上
看炉火跳跃空气里有草木焚烧的香

微醺的时日，孩子们燃起鞭炮
雪地上的足迹时而凌乱时而整齐
我无法止住这悲伤
一群羊
在牧羊人的皮鞭声中越走越远
多么像我寂寞的童年
被驱赶

在这年末
云朵不断累积、膨胀、衰老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南坡更矮了些
而我
又把这一生用旧了些

在冬季

霜降之后，万物经脉凹凸
一切清晰、可口
我们之间的江水，矜持又放荡
白月光通透，
月光之下，是人间的刺和你的影

我们隔着一场霜冻谈情说爱，
逻辑清晰，思维缜密
像一块冰深爱着另一块
多么热，又多么冷

在冬季，我们的爱界限分明
谈论完天气后
我们默不作声，静听彼此
内心滴水的声音

我让整个下午都空着

我让整个下午都空着
坐在窗前喝一杯没有味道的水
看杯子变空看杯子的影
看街道上的行人

在天空中放上一片云
看云的变幻
看风在树叶上低下头
看一只麻雀的飞起又落下

看光线里一粒尘埃的飞舞
看墙角蛛丝的轻轻跳动
看一株植物叶片背后绵密的绒毛
看一些细碎之光，看远方的空茫

我让整个下午都空着
让一块石头浮出水面
让一滴水返回天空
让所有的事物都拖上长长的影
让你的睫毛与嘴唇安安静静

我让整个下午都空着
整个下午空无一人
青苔长了又生

清晨下起雨

清晨下起的雨

一种明亮的修辞

一尾在湖面跳起的小鱼

一树在晨光中初绽的梨花

奔走雨中的人沾满清凉与诗意

雨伞与斗笠，少女怀抱里的鲜花

明媚、清香，锁紧的秘密

小贩的叫卖声，沿着雨声寻来

湿漉漉的痒，密林深处的味道

落难的人此时也在仰望天空

屠夫拿起的刀子泛出锈

山空了，我们想要爱了

在这雨水里，万物对彼此深怀敬意

在这清晨，我唯有怀抱自己

才能抵住这人间的弱不经风

距离

这些年，我始终不懂什么是距离。

一米与一米

一秒与一秒

一张纸的明与暗，

一粒种子的核与壳

一种目光的停留与穿越

后来，你淡淡地说

不是水或者空气

剩下的都称作距离

空街

雨夹雪，栖息在路灯里

柔的橘黄与暗黑

脚步笃定，怕有些踩碎，

门窗里飘着光影，

孩子的笑，白菜汤的香

鞋跟轻叩雨水

晚，九点二十。

一条空街在等我。

到达

关于这场落地为雨的雪

我总想问起它的来路，追及它的归途

还要考证它的谱系

怎样的抱紧，怎样的松开

怎样的牵扯相叠

坠落的瞬间，怎样融化了自己

雨到达了土里

我却在到达一场雨的途中

卡在了天气的狡辩里

雨天
1

总是需要些雨水
凉且有幽微声响
我才会轻易让风进来
走失的羊群、故人、童年的旧河山，

还有所有不会说话的亡灵，
包括，昨夜猝死雨中的老鼠
都在雨水中向我走来

我还来不及抹把眼泪
万物就替我哭出声来

2
背过身子向阴
储存一些青苔，雨水
总有些日子会用得上
隔夜的茶与隔夜的花
与隔了夜的念想一样
总会多出些向晚的味道

如同这雨水，持续得越长
大地就越发干净
而你我，越无法宁静

3
总需要些仪式，
日子才会过的干净、素朴
就像一场雨对时日的揭示
这一天必要澄澈下来，寄身于草木
松动土壤，放下撑起来的形状与颜色

万物交出木质的原色
我掏出那些软
谁在今天不喊渴，不面目慈善
谁就是被判定终生流浪的人

日近清明

阳光的浓郁漫出边界
我们却日渐变地陌生
我不愿就此蜷曲了叶子
避开那些光亮或许
就不用细数你的经脉、血肉
以及
那柔软而又层次分明的呼吸

听，土壤里所有的种子都在叫喊
骨头与骨头碰撞
像极了一场杀戮
我们都伺机而动，随时
准备操起一把刀
砍向地面上的虚无

我无法在有光的地方
完成一次自我救赎地想像
必须与人群反目
才能安于被困与遗忘
日子渐次清明
于是，墙壁与屋顶
又要经历一次坍塌的幻像

这突然而至的春
让人手足无措
我蒙住双眼，
跳向这季节设的陷阱
一边生长一边倒塌的世界
如何不让自己失重
吞下几斤生铁或者几粒种籽
我始终拿捏不准

关于美好事物的想像

1、
对于美好的事物
总该抱有几分警惕
比如春天
与走进了一扇门中的女人

所有危险的事情都怀揣着秘密
我不想就此脱掉干息

2、

必须棱角分明，层次清晰
有些苦味儿，有些裂开的缝隙
草蛇灰迹，疑窦丛生
剔除掉犹疑与绝望
但是
孤独的颜色必须深重

我想说的，其实只是——
在春天
不要随意趟过一条河流

3、
我想到一把木梳
在门楣之外，有人抚弄头发
临水，低垂眉眼
梅花悉数开放

空气拥挤着不安的颤栗
一场惊心动魄正缓缓赶来

4、

消瘦者靠近消瘦者
各自作着无谓的磨损
像两根失去水分的草
隔着太阳站立
悲哀临近悲哀
欢喜喜欢欢喜

我们临河而居
各自不语

5、

流云走向另一片流云
草木舒展枝芽窃窃私语
万物将棱角与尖叫
隐藏在一场自上而下的
绿色暴动之中
我们各自观望、对峙
将对方拆分、稀释、烹煮
然后，再重新做一场拼凑
就这样完成了
和解、暧昧以及相爱

好吧，在春天
我能想到的美好
就是在阳光里
一个孩子，欢呼跳跃地
追赶一个透明的肥皂泡泡

写在盛夏

一切都漫出边界
无法收拾
素颜的姑娘
裸露着假睫毛与大胸脯
失控了目光，被烈日晒得渗出油水
我们混杂在人群中，
像失去主人的狗

疯长的草地，我总想踩它几脚
看它流出绿色的汁液
在这盛夏的时日，我要交出我的邪恶
和对这世界绝望的爱
看万物失控了的汹涌
诅咒所有这些不管不顾

蜘蛛结它的网
苍蝇产它的蛆
腐烂的继续腐烂
生长的继续生长
我对这世界的逼近与嵌入
放弃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