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尘世太静，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ll 木耳
尘世太静，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作者：木耳
寻
一闲下来，我就去菜地
就像一闲下来，捧起《诗经》
每次翻地，我会勾勒地垄的模样
然后，轻放铁锹，轻放余生
在上面行走。重温
一种田园生活——
那时，阡陌交错，鸡犬相闻
而我，只是异乡的寻隐者
在湿漉漉的炊烟中
一次次误入歧途
一遍遍月下敲门
遇
那天，隔着春风
我与一树杏花相遇
彼此欣赏，互为表里
尘光中，抚摸果核，拾掇今生
另一个我，站在天涯，白发苍苍
呼救
打开冰箱。一条鱼，在清晨
瞪大了眼睛
经过了漫长的黑夜
它，竟然一直醒着
没有呼救，也没有
一滴泪水
怀念一匹马
在城里，看到青草
我就怀念一匹马
以及一段，枣红色的记忆
它没有自己的名字
不会鸣叫，也不会喧嚣
它只是一匹马
一匹普普通通的马
经过村口
就来到了这偏僻荒凉的北方
在油灯下
它像温顺的良家女子
独守岁月的青色
柴门开了
白天打他的男人
回来了
怀念一匹马。就想起月下的山泉
以及它眼角的泪水，一滴一滴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湿润犁沟
丰富种子的内涵
耕地少了。它也老了
和其他牲畜一起走进集市
一起消失在了
庄稼的边缘
怀念一匹马
以及一段枣红色的记忆
缰绳
经过多年颠簸，我已经失去了
许多东西。比如:村庄，炊烟，木犁
窑洞和缰绳
我不止一次，梦见那截缰绳——
粗壮，僵硬，冰冷
它的两头，拴着人与马，爱与恨，生与死
缰绳，也是我寻找自己的唯一线索
只要紧握那截缰绳
就能与一匹马重逢:
它就站在厚荫洼的坡上
没有哀伤，没有轻叹
在云中，低唤我的乳名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缰绳
风一般朝它跑去。直到跑成
另一匹马 : 忘记了爱与恨，生与死
贺兰，贺兰
一只黑鸟
在牦牛谷盘旋
它在鸣叫
似乎在低唤
一个女人的名字
贺兰，贺兰
在贺兰山，有许多寂寂无名的植物
它们经历了五千年风霜
已经变成了
另一幅岩画
靠近这些，谜团一样的野花
我企图读懂，大山的内心
它们总是，惊恐万状
迅速地，躲在岩石的身后
然后拔出，荆棘的刀剑
贺兰，你这苦命的女子
该用怎样的惩罚
才能让你相信
我就是，你前世的那匹马
今夜，踏着月光
我，又回来了
红骏马
乌云，在大崾岘前翻滚
我紧握缰绳，真担心一松手
马会从身边消失
要知道，我追得上一匹骏马
却追不上，一道闪电
大寺沟
在大寺沟，我枯然而坐
一只岩羊，居然尾随至此
隔着小溪
与我相望
尘世太静。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它在饮水
我在走神
后来，它接近一块巨石
我起身，似乎要开口
它却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岩画里
我在原地坐下来，认真地打磨自己
就像打磨，一块石头的表面
莲花峰前
1.
一瓣，一瓣，莲在凋零
莲在死亡。我在它的身边
不能叫，也不能喊
峰前的那只羊
缓慢地将清香埋葬
然后，静默如石，将凄美站成
另一种苍茫
2.
我走遍了所有的峡谷
问遍了所有的石头
但至今无人告诉我
我究竟是你
凋零的哪一瓣
为何尘世如此坚硬
我却，如此柔软
3.
每次上山
我总会带上一块石头
在山顶轻放，枯坐
心里暖暖的
暖暖的被石头包围
这里，多像远方啊
而我，坐在它们的对面
仿佛另一块石头
被风吹到了天涯
大地
大地老了，无精打睬
我坐在它的对面
暗自流泪
如果它死了
谁来叫醒
沉睡的村庄，和来不及跑掉的
森林
兵马俑
这堆被火烧焦的泥巴
多像一群背井离乡的难民
在地下，一躲就是几千年
他们不远处
在地坑的某个角落
潜伏着一个王朝的宫殿和雄心
这一次，面对一群哑巴
皇帝和权臣，再也用不着
故伎重演指鹿为马了
他们只需要一一
画地为牢
村庄
我往前挪一步
村庄就向后
退一步
无路可退时
它便坠入我的梦里
粉
身
碎
骨
一粒油灯照亮整条河流
一粒油灯
照亮整条河流
水波之上，石磨转动
声音越来越大，大成
黎明里的一座神圣
桑田俯首，开始默诵
不灭的轮回
镰刀
七月，麦穗吐露锋芒
一节一节，刺痛我的哀伤
那时，大病初愈的父亲
常常出现在垄间
他弯腰的样子
多像一把镰刀啊一一
即使低头
也将钢口，紧贴
大地的根部
牛营村
我一直没有数过，在牛营村
到底有多少头牛
它们，流过多少汗，犁过多少田
就像我，在城市里耕耘
没有人算过 : 这头牛
走过了多少弯路，误入了多少歧途
至今，我仍然走在低洼处
努力的样子，越来越接近牛营村里的
那群牛
早市
我手提布袋
在早市里游荡
乡音，一块接着一块
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叫卖声此起彼伏
童年和青年擦肩而过
中年，正被我攥在手里
皱皱巴巴
菜摊并不长
我却用了毕生的时间
从北到南，挤了个遍
哨声过后
街道恢复了平静
一片菜叶，落在地上
我捡起菜叶
就像捡起走失的炊烟
然后，将潮湿放于布袋
放于人间
家书
从父亲的遗物中
我找到了一张锡箔纸
皱皱巴巴。背面记录着
我在这个城市落脚的地方:
湖滨花园9号
海宝小区26号
父亲很少来城市
也不知道我的确切住址一一
或许某天，他蹲在老家的墙根下
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直到抽空了烟盒
在烟雾里，抽出锡箔纸，轻轻敷平
然后写，写儿子和小区的名字
认真的写，就像写一封
无法寄出的家书
对面梁
父亲在世时，他的对面
是生长荞麦的阳洼
父亲走后，我的对面
是坟地隆起的阴洼
面对父亲，我仿佛一个
接受灵启的孩子
焚香，烧纸，磕头
在浮动的尘土中
双手合十。体会一道梁
面对另一道梁时
深藏的敬意
盘道
石佛云游。经过盘道时，他对牛说:
我累了。于是，牛和车
就停了下来
佛盘着腿，闭目养神
三头牛离开了木车:
一头，大口大口地卷食嫩草
一头，走进桑林，寻觅传说中的蚕卵
另一头，卧在肃穆里，反刍经卷的芬芳
车夫靠在木轮前打盹，似曾相识
应该是你我的前世
丝路之上，马队和驼队风雨兼程
他们往来穿梭，见多识广
知道楼兰，知道敦煌
就是不知道疲倦，不知道盘道
也不知道，盘道上的一块石，一个人和三头牛
后滩
醉了，最好倒在后滩
像后滩的一滩泥一一
当时，山雨很急
牛羊开始想家
三三两两，经过后滩，接近村庄
身上披着诗歌，披着花香
在熟悉的气息中
我慢慢迷醉，沉沉睡去
直到身上布满了蹄印
布满了芬芳
泥
在城市的酒肆
我醉如烂泥
有人扶我。灯光下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
缓慢地，接近故乡
我心里明白
作为泥巴，我是那堵墙
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使剥落了
身上仍然残留着
三月的草味
院墙
一截土墙
在老屋不远处
蹲着。就像我的祖父一一
敦厚，不苟言笑
在沉默中守望
我们的生活
而我，只有仰视
才能读出，大地的高度
▍简介:木耳，本名柳成，银川作家协会会员。银川市金凤区作家协会理事。作品见于《现代青年》《朔州日报》《中国诗歌学会》《文学沙龙诗人大汇百家作品》《中外诗歌在线》《中国当代诗人全国联展（第17期 ）》《野草》《诗歌周刊》《诗人选诗》《文学流放地》《蕾鸣文学》《 摄影与诗歌 》《诗高原》《星月文学（第24期）》等刊物和媒体。经济师，营销师，人力资源管理师，中国注册高级策划师。宁夏人力资源管理协会讲师团成员，宁夏职业经理人协会管理咨询专家团队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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