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洲-洪洲的树——湘江洲岛调查纪实

题记：  

        原本是想用“洲岛之殇，大树之殇”作为这篇文章的标题。当日我从洪洲的洲头走到洲尾，面对脚下那片狼藉的土地，绕开各种各样的垃圾和大大小小的被烧焦的树枝，然后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大树桩不断在眼前出现，我的脚步越走越沉重，我的肠胃也开始翻江倒海。我拼命控制住想吐的冲动，脑海中想到的就是这八个字，洲岛之殇，大树之殇啊！而今天当我终于决定要完成这篇迟交的作业，当我再次敲下这八个字，我的眼睛依然又漫上了一层水雾。即便已冷静多日，我还是按耐不住心潮的翻涌。可是思索良久，我还是决定不把这次讲述停留在控述的层面。虽然我所有的情感都是真实的，可是我还是选择用一种客观冷静的态度去记录我的这次湘江洲岛之行，不夸张，不煽情！对更多的人讲述湘江洲岛的现状，给人们一个客观冷静视角去判断和思考，让更多的人来关注湘江洲岛，才是我的愿望，所以请你跟随我的心路历程，来感受一个真实的湘江洲岛！

 2014年湘江守望者余礼湘老师拍于洪洲洲头 
湘江长沙段的洲岛

        湘江流经长沙境内81公里，从南往北有15座洲岛，依次为兴马洲、鹅洲、巴溪洲、柏家洲、柳叶洲、橘子洲、傅家洲、浏阳洲、龙洲、月亮岛、香炉洲、冯家洲、蔡家洲、洪洲、甑皮洲。据专家推测，湘江上的这些洲岛形成大约已有一万年的时间了，绝大多数是由于河流的沉积作用形成的。对于河流水系来说，这些天然形成的洲岛是非常重要的的湿地生态系统，它们随着江水的涨落，干湿交替，孕育了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也起着调节气候、净化水体的作用，对于生态环境日益脆弱的湘江，长沙人民的母亲河，这15个洲岛不可不谓责任重大，说她们是长沙城最后的净土，说她们是守护湘江母亲河的天使，都毫不为过！
        我关注湘江洲岛的时间并不长，2014年上城市规划课程，在长沙市城乡规划局的网站看到公示的五个湘江洲岛概念性规划方案，据说是面向全球优选了几家世界顶级设计公司提供的规划方案，这些方案，政府应该是花了不少钱才做出来的吧？我无意评价方案的优劣，我最关注的一点是，每一个方案都号称以保护湘江的生态环境为目标，所以我曾经在课堂以此为案例，满腔热情地与学生们讨论过这些洲岛的未来，也随时计划着要去这些洲岛上走一走。
        所以，对于湘江上的这些的洲岛我是有所期待的，虽然桔子洲和月亮岛已经被卷入了城市开发建设的滚滚洪流，虽然蔡家洲上已经屹立起了湘江水系上最大的一座航电枢纽，虽然巴溪洲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水上乐园（看过朋友发出的图片后我就再不想涉足），可是对于湘江上其他十余个尚未开发的洲岛，无论如何我是非常想往的。在我的脑海中，它们应该依然还保留着洲岛湿地原生态的景观，它们应该依然是植被茂盛、水草丰美，野花竞艳、野鸟鸣唱，一副野意盎然的美景吧！
        所以，那天晚上收到余老师的邀约，去洪洲参加某保险公司组织的保护湘江母亲河的公益徒步，我很高兴。余老师会做带队老师，向公众介绍湘江的保护现状，让我也讲一下湿地保护的知识，我立马应承一下。然后又上网查找湘江洲岛的相关信息，看到的还是那些高大上的规划，美好的蓝图，还有浪漫诗意的描写，所以我满怀期待，深夜十二点，在朋友圈郑重发布，明天要去湘江洲岛。被弄混的洪洲岛 。

被弄混的洪洲岛

        刚开始以为去的是冯家洲，其实上岛才知道是洪洲。 洪洲位于湘江北段，属望城铜官镇管辖，是湘江洲岛中人气很汪的一个洲岛，全岛总面积约为2200亩，其中耕地面积300多亩，林地面积650亩。社区有居民小组3个，房屋200多栋，人口近900人。洲上居民常年以捕鱼、种菜为生。
        大部队行动总是比较拖沓，河东到河西，河西又到河东，又经过了新建的铜官窑博物馆，再往北走靠近岳临高速跨湘江的大桥，就看到桥下有一条简易的水泥路，直达洪洲岛洲心。水泥路是挨着岳临湘江大桥巨大的桥墩修建的，大巴在上面摇摇晃晃七、八百米的路程就上岛了，余老师很是诧异，两年前他上洪洲岛时是没有路的，只能坐小划子。
        上到洪洲岛已经是十一点，大部队集合，简单介绍后，就由余老师带队沿着湘江堤岸往洲头走，我们一路聊湘江，聊湘江水质，也一路捡拾着湘江岸边的垃圾，洲头的垃圾并不是很多，一路上经过的民居也显得干净整齐，屋前屋后是菜地和道路，一派阳光和谐美好的田园风光，下午的阳光很温暖，大家心情很愉快，二十来分钟就轻轻松松地就抵达了洲尾，然后集合，余老师向公众介绍了湘江水环境的现状和湘江守望者保护湘江的小故事，我也站在江边的石头上，简单介绍了湿地的概念以及湿地对河流水系的重要性。因为时间已近中午，大家匆匆原路返回，急着去岛上的农家乐吃饭。
        可是我和余老师觉得好不容易来了，还是不要走回头路，绕着洲头去转一转，做些调研。于是我们才开始感受洪洲岛真实的一面。

有点让人伤心的洪洲洲头

        其实在抵达洲头后，我已经有些不妙的感觉。原来希望看到原生态的洲岛风光的想法，在大巴车开上水泥路的那一刻，我就自动屏蔽了；路上遭遇一列曾氏宗亲郊游车队，他们肆无忌惮地开车直奔洲头，帐篷和烧烤摊一字排开的架势，也让我明白洲岛开发早已全面开花；但是这个上午我依然还是觉得眼前看到的情形让人无法理解，放眼望去，整个洲尾没有一棵大树，就是大片荒芜的土地，看不到多少绿色，大块大块被翻耕过的菜地，稀稀拉拉地种着一些蔬菜，中间还间杂种着些零星的小杨树苗，它们静静地立在荒芜中，映衬着静静的湘江水，

树林消失的土地    

     余老师说，2014年他第一次踏上这个小岛的时候，这里还是大片的树林子和茂密的苇丛，叽叽喳喳的鸟鸣不绝于耳，树林去哪了，我们在泥土裸露，连杂草都已除掉的菜地行走，想要寻找答案。答案就是脚下，我们很快发现了一些大树的树桩，目测这些树桩大多胸径在三十、四十厘米左右，树桩的剖面上一圈一圈年轮依稀可辨，树桩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被烧焦的树枝。显然，曾经的树林子，曾经的大树已经被砍掉拖走，削掉的枝枝桠桠，和矮小的灌木丛被快速地焚烧清理，然后被开垦为菜地，然后再种上小杨树，砍掉大树种小树，国人惯常的植树造林的手法并不稀奇，可是在守护湘江的洲岛上再现，在本该是远离城市的净土上，以如此毫不留情的残酷的方式出现，却让人心情沉重！

树桩树桩树桩！！！

        我们在菜地之间、绕着残留树桩和焦黑的树枝往回走，突然惊喜的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小片树林子。因为整个三月都在关注大树，参加了几次“给大树系上红丝带”的活动，所以来之前我特意带上了一卷红绸带，期待能在洲岛上也看到一些大树，当我已经认定决无希望的时候，大树就这么出现了，这些树大部分都光秃秃的没有长新芽，也认不出是什么树，可看上去都很粗壮。其中有一棵树的枝头冒出了一串一串嫩黄色的密集的花苞，有点像桑树花果。在这些大树的底下青草茂盛，草丛中不时看到成片的漂亮的紫色小花，而此时我们的耳边也开始有了鸟儿的叫声，叽叽喳喳很是热闹了起来！有大树的地方，就是有生命的家园，这才是湘江洲岛本来的面貌啊！我们的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余老师个子高，给这些大树系红绸带就被他包揽了，我帮不上忙，站在旁边悄悄地给余老师拍照。

余老师细心地给大树系上红绸带

        树林旁边有个小山坡，坡上有一座平房，平房前面有一位村民站在那里看我们系红绸带。我们系完红绸带，爬上小山坡，询问大叔，这些树是不是他家的，大叔很自豪，“全是我家的！”我赶紧夸他，这洲头树都砍光了，只有您家的树保留下来了，您真厉害啊！大叔把腰板一挺，说：“那是，我说了，谁敢砍我的树，先来把我的人砍了！”然后可能觉得自己话讲得太满了，补充了一句，“如果习大大来了，让我砍，我还是可以考虑，嘿嘿，跟习大大谈谈条件！”拜托，大叔，习大大来了，也不能砍啊！因为急着去赶午餐，我们没有详细聊，还是留了点遗憾，这么牛气的护树人，背后应该是有故事可挖！我给这位牛气又幽默的大叔拍了照，还拍了他的门牌号码，洪洲社区１号，怪不能这么牛，也许他的祖先是洪洲岛上的第一位岛民？
        离开一段距离，我突然想起来没问树的年龄，远远地问大叔，大叔说这些树至少都是四、五十年，听了有一种很好很安心的感觉！回来整理照片，发现只有在这片树林子里我有一张笑得很灿烂的照片，可是如果当时知道这是岛上仅存的一小片树林子，我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吗。

1号大叔和大叔保护的树

在岛上仅存的一片树林子   

去洲尾去洲尾 

        午餐是安排在靠近洲尾的地方，饭后，人们的兴趣点已经已经不在湘江上了，自由活动的人们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享受着洲心岛的田园风光，余老师说，我们还是去洲尾看看吧！
        对于余老师记挂的洲尾，我照例是一无所知，沿着河堤走，越过岛上最后一座民房，洲尾就在眼前。这一片土地，面积应该有洲头两倍那么大，可是土地的伤痕更加触目惊心，比洲头更加荒败，更无生机，没有一棵树，有的只是比洲头更多的烧焦的树枝和树根，比洲头更大的树桩，比洲头更密集一些的小杨树苗，还是就是比洲头面积更广的被翻耕过的裸露的土地。而远处一台大型的挖土机还在辛勤地挖掘着没有翻耕的土地，几个手握锄头的村民正在杂草丛中整地。问他们，这些地整出来是要干嘛，他们说要种西瓜、种冬瓜，一个沅江老板已经把整个洲尾的地都承包下来了，树砍掉了，灌木丛和枯树落叶已经烧掉了，地已经翻整出来了，接下来是打上除草剂，把这些杂草灭掉，春天来了，要西瓜冬瓜要开始播种了！
        湘江洲岛不是已经开始规划了吗，湘江洲岛不是定位为湘江的生态屏障，为我们守护母亲河吗？这些被砍掉的树是生态林还是经济林？可是不管是经济林还是生态林，是谁给他们权力来砍树开地洒除草剂种西瓜？！！！
　　　　

↑洲尾的树→　种西瓜的农民  

     而一片狼藉的洲尾却还有着我们更加不想面对的场景，一个大面积露天的生活垃圾场静静地躺在洲尾，这个垃圾场估计汇集了岛上九百多号人和游客们产生的生活垃圾。这些垃圾随意堆放在一个小水塘的旁边，小水塘与湘江水隔着一道窄窄的塘基，水塘就是引过来的湘江水，所以垃圾就等于是堆放在在湘江的岸边。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苍蝇还没有活跃起来，但是阵阵难闻的恶臭已经熏得我们透不过气来，而我更清楚地知道，在看不见闻不到的土地下，肮脏乌黑的的垃圾渗滤液正悄无声息地流向湘江，我们的母亲河！

        面对这样的场景，已经没有语言可以表达我们的心情。
        可是，堆满垃圾的水塘边还有无知的村民带着蹒跚学步的孩童在垂钓。   

洪洲洲尾的垃圾场洪洲洲尾的垃圾场 

       我们默默地走向江边，又发现了在江边残留着一棵孤树，树干不是太粗，可是也应该有些年月了，它侥幸逃过了刀斧，留下来是要见证洲岛的沧桑吗？我们为它系上了一根红丝带。

洪州洲尾逃过砍伐的百年大树     

        因为要赶上大部队回程的大巴，我们不敢停留太久，赶紧往回走去与大部队会合，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欣赏洲心的田园风光。可是因为近来关注大树，所以我一路疾走，眼睛总是在搜寻大树，客观地说，洪洲岛不是没有大树，人们屋前屋后还是零星保留了不少大树，人们对于自己的财产总是有保护的愿望和权力，就像洲头的那小片树林子，如果不是因为靠近洪洲1号的大叔家，怕是是已被毫不留情地砍掉了！
        因为走去洲尾吃饭的时候，我记得似乎瞄到洲心附近有一棵挂牌的大树，回程我也没有忘记它，走过去看，果然是望城区政府挂牌的的一棵古樟树，牌子上写的是100年以上，并没有准确的年龄，可是看树围，我和余老师估计至少在200年左右。在这个也许已有万年进化史的湘江洲岛上，在这个也许人类踏足也有千年的湘江洲岛上，幸运存活下来的大树也历经了数百年的光阴，大自然给予我们的是多么宝贵的财富啊，可是我们却如此不知道珍惜。洲头、洲尾那些惨遭灭顶的植被，也许早就不是原生的植被，甚至也许只是后来人们种植的经济林，可是谁敢说，那些曾经茂盛的树林里没有见证过历史沧桑大树！  

  洲心的百年大树    

后记        我尽量采用了客观冷静的态度来记录我的这次洪洲岛之行，虽然这并不是我所擅长的，因为整个写下来，我发现自己着实有记流水账的嫌疑，而且写到最后文字中还是有压抑不住的态度。可是把一个真实的湘江洲岛呈现给大家，让更多的人来关注湘江洲岛，这是我的目的和愿望，我只是一个普通长沙人，一个关注环境，热爱自然的普通的志愿者，我没有多大的能量去干大事，好在有余老师这样的湘江守望者，有很多关注湘江、关注湿地保护的人群和机构。在政府监管流失甚至放任的地方，我们可以去调查、可以去质问、可以去行动！
        所以很高兴地告诉大家，湘江守望者余老师要行动了，他近期计划组织志愿者展开以“关注洲岛环境、关注洲岛湿地保护”为题的湘江洲岛调研，希望有热心的志愿者报名参加，也希望有更专业的人员和机构参与。
关于洪洲岛的现状，我们将断续跟进调研以下几个问题：１、洪洲岛被砍伐的植被是经济林还是生态林？植被破坏是否涉嫌违法？政府是否知情？
２、洪洲岛土地承包是否合法，目前这种机械翻耕、施用除草剂的粗放型的农业生产方式是恰当？
３、洪洲岛洲尾垃圾场对湘江水质会产生哪些严重污染？
４、洪洲岛上植被的破坏和土地开发是否与湘江的洲岛保护规划和管理相左？
５、湘江洲岛开发如何与湘江生态环境保护相协调？
６、…………（欢迎建议和补充）

编者        从物种多样性的角度开展湘江流域的湿地保护一直是长沙野生动植物协会关注的重点，包括湘江滩涂湿地、湘江流域重要的湖泊湿地，还有湘江的洲岛湿地。我们从2013年起持续推进了以候鸟保护为主题的大泽湖湿地的保护项目，成功推动了大泽湖湿地建成自然保护小区的进程；2015我们开始筹划和开展以物种多样性保护为主题的湘江流域重要湖泊湿地的调查和研究；2016年我们将积极参与和推动以湘江洲岛湿地植被保护为主题的调研和保护工作，我们希望通过协会的工作带动越来越多的公众来关注湘江湿地保护，来关注湘江湿地生物多样性保护，让湘江湿地、让湿地丰富的物种成为守护湘江母亲河的重要生态屏障。
　　 湘江洲岛湿地调查纪实，洪洲洪洲的树，是湘江洲岛湿地调查的第一步，后续我们将与湘江守望者余礼湘老师一起，组织志愿者和专业团队持续参与跟进湘江洲岛湿地植被调查，如果你热爱我们的湘江母亲河，如果你关注我们的湘江洲岛湿地，如果你有丰富的湿地环境与物种调研的经验，如果你愿意成为我们调研团队的一员，或者你有什么好的建议，请联系我们，我们一起努力，守卫湘江、保护湿地！
联系电话：[phone]ＱＱ号码：[e-mail]  

作者介绍：              黄梅，湖南财政经济学院土地管理专业副教授，研究方向：城市生态与城市规划长沙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理事，关注物种多样性保护 

公众号ID：cswca2013长沙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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