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单] 我们买了10000本书测甲醛，想知道藏书会不会污染空气
半年的时间一晃而逝，又到了我们总结榜单的时间了。这次的榜单总结了2017年10月- 2018年3月这段时间我们发布的原创文章，按照惯例，依旧从阅读热门量、读者参与程度和编辑推荐的角度分三天来发布。
半年一次的榜单，我们4年来发了8次了。通过这些文章，你也可以看到我们4年来的风格变化和心路历程。
推荐榜单的评选原则是“私心”，也就是我们从自己的角度来看，最不希望你们错过的文章，比如这次的推荐榜单中，新风的挑选原则，是我们用了两年时间来还愿的欠债；书籍甲醛测试是我们2017年“花费”最大的一篇文章；公众号的烦恼则是为了洗脱之前题目导致大家对“公主号”，“主公号”的误解。。。
本次推荐榜单入选的文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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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7次半年榜单中的几十篇上榜文章，可以分别发“榜单1”，“榜单2”，“榜单3”，“榜单4”，“榜单5”， “榜单6” 和 “榜单7”来点播。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我们的人生梦想。但当家里真的藏有一万本书之后会怎样呢？今年夏天之后，很多人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词汇，可能并不是黄金屋或者颜如玉，而是“甲醛污染”。
这源自今年7月江苏电视台的一个新闻 —— “泰州某个家庭因为藏书上万导致一家三口甲醛中毒”。估计全中国喜欢读书的人都可能会被这个消息吓出一身冷汗。
这几个月有N位被吓出冷汗的读者，在后台问书籍和甲醛的问题：有些是读者自己担心，有些则因为喜欢买绘本给宝宝而被家里人批判，甚至被禁止再买书。
在书籍的印刷装订过程中用到油墨和胶水，的确可能含有一定的甲醛，那到底藏书破万卷，会散发出多少甲醛，会不会影响人体健康，甚至导致甲醛中毒呢？我们很想直接回答这些读者的疑惑，但只凭感觉肯定是不够的。
只有经过设计合理的实验，拿到准确的检验数据，才能回答这些问题。因此我们只能找到一种最笨的方法 —— 那就是真的去买一万本书，然后测测它们能释放多少甲醛出来。
经过前前后后3个月的策划准备和执行，这周我们终于可以拿到最终的测试数据结果。近万元的检测费，一万本书和3个月的时间，这整个过程带给我们的收获，远不止只是“达标”或“超标”的简单结论。
我们选择怎样做检测，测试的过程、结果和分析。相信都值得大家花几分钟来了解，所以这次就不把结论提前公布了。
甲醛是我们最熟悉的空气污染物之一，世卫组织旗下的癌症研究机构IARC将其列为1类已知致癌物质。我们日常生活中所接触到的甲醛主要来自装修材料和家具，油漆、胶、木板等都可能成为甲醛污染的来源。
关于室内空气甲醛含量的合格上限标准，我国有两个说法，一个来自1995年的国标《居室空气中甲醛的卫生标准（GB/T 1627─1995）》，规定为 0.08mg/m³。另外一个规定来自2002年的《室内空气质量标准（GB/T 18883-2002）》 ，规定为0.1mg/m³。
这两个上限标准同时并存其实是有点怪怪的，不过0.1mg/m³的标准更新也更有依据 —— 这和世卫组织的标准一致，WHO的研究认为：甲醛污染物的NOAEL，也就是已知会造成伤害的最小剂量(No-Observed-Adverse-Effect-Level) 是0.6mg/m³，根据一般安全标准设定的习惯，WHO取0.6的1/5再少一点的0.1mg/m³作为了上限标准。
不过在现实当中，0.08mg/m³ 也好0.1mg/m³ 也好，不值得那么纠结，因为并不是超过就会得白血病，也不是没达到就是万事大吉。
一方面即便是超标，距离 WHO 0.6mg/m³ 的 NOAEL 通常也有一段距离，离致癌风险更远。所以并不能认定就会对人体造成什么可怕的伤害，更不要说把所有白血病案例都归咎给甲醛。
但另一方面，甲醛作为一种污染物，即便在低剂量也会对人造成刺激引起不适。虽然大部分人只有在甲醛浓度在0.1mg/m³以上的时候才能有感觉，但比较敏感的人可能在0.05mg/m³ 左右就会感觉不适了。因此即便低于0.1mg/m³ 也不能认为就足够好了。
所以美国环保署EPA就给出了一个严苛得多的标准，认为新建美国住宅的甲醛含量应该约在0.02mg/m³以下，远远比WHO、中国和其他大部分国家严格得多。
相比美国人民，对大部分生活在都市中的中国人来说，家中的家具、板材的使用密度较高，面对的甲醛刺激问题也更多一些，因此更要注意这两个方面：1，购买环保的装修材料；2，通风、通风、通风。
回来说书，书里面有胶和油墨，可能会释放甲醛。很多人会觉得有味道就是不好，但靠闻味道肯定是不成的，甲醛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刺激气体。也就是说我们平时闻到的“油墨味”之类的，并不是甲醛带来的，味道重和甲醛多这两个之间，未必有因果关系。只能通过测试看到数据结果，才能知道大量的书会不会造成居室内的甲醛超标。那要怎样测试呢？
测试首先需要确认使用怎样的标准和方法。错误的标准只能给出荒谬的结论。比如之前我们说过的，某洗碗魔术擦甲醛超标的吓人新闻，就是故意用婴儿服装的标准来衡量洗碗擦，对于我们这些不会拿洗碗擦当衣服穿的正常人，这种所谓的超标自然是毫无意义的。
化验书籍中的甲醛多少没用，也没这个国标。但我们想知道的是书籍对居室空气会不会造成污染，而空气甲醛污染是有国标的。因此我们要找一个放满书的空间，然后测量空气中的甲醛会不会有升高。
因为我们想测试的不是某本书或者某个出版社、某个印刷厂产品的污染情况，而是市面上的普遍情况（当然盗版书不在考虑范围内）。因此我们需要将大量不同种类随机抽选的书籍放在一起。只买几本书没代表性，跑去某出版社或者印刷厂的库房，也不可能测出有参考价值的结果。
书店的书又多又杂，但跑去书店测甲醛污染也不可行。书店都是开放或者半开放的超大空间，还有中央空调一直在通风，在这种环境下是测不出来超标的 —— 别忘了，通风是治理甲醛的最有效方式。所以国家关于甲醛污染的测试标准，是要求在封闭空间内进行。
还有甲醛检测最关键的一点，请有资质的检测机构使用国标的方式来进行。这里还要再说一次：淘宝上买个几百块钱的“便携甲醛测试仪”，或者某些PM2.5检测仪上带的甲醛功能，其主要作用就是恶心人而已，完全不要参考，不超标的会说成超标，超标的则也可能测不出来。
关于具体如何检测甲醛更准确的问题，需要详细展开，我们最近会单独写篇文章具体来说。
因为上面这些要求，我们最终确定了实验方式 —— 我们从亚马逊和当当上购买了一共一万册（其实是10500册，取个整好听）我们喜欢的图书，包括全彩印刷的童书绘本，以及普通印刷的小说和漫画，比如《丁丁历险记》、《卡梅拉》、《DK百科》、《凡尔纳选集》、《哈利波特》、《蔡志忠漫画》等等。封闭在北京质检院的35m³ 的标准实验舱中，24小时后测量空气中的甲醛含量。
第一次实验的结果，的确让我们有点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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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甲醛测试
放几张第一次实验的图。其实最痛苦的，是和物流公司的工作人员一起将一万多本书拆掉塑封，放入35立方米的实验舱。（在此谴责某些出版社：几十本一套的书，居然每本分开塑封！）
▲实验舱外观
▲感谢物流公司的同学帮我们一起拆塑封
▲堆在角落里的一部分包装箱
为了和测量住宅甲醛污染情况的方式进行对比，我们将实验舱密闭了24小时，之后取样测量甲醛浓度。实验参考国家标准测试（公共场所环境化学污染物GB/T 18204.2-2014）中对甲醛的测试方法要求。
实际检测结果却出乎我们意料，原本我们认为甲醛肯定不会超标，但报告出来，是0.22mg/m³，国标的2倍多。
这意味着书籍中的甲醛并不是个可以完全忽视的问题。在极端条件下，的确可能造成空气中甲醛污染超标。
于是我们做了第二次的测试，目的是为了了解怎样能减少书中甲醛对人体的影响。
第二次甲醛测试
第一次测试和家庭真实的情况相比，有一个很大的区别 —— 爱书之人即便可能在一个房间内堆了上万本书，但这些书也肯定不是一次同时购买拆封的。
书籍印刷完之后一般很快会进行塑封，塑封后书内的甲醛是释放不掉的，因此在刚拆封时，甲醛释放量肯定是最高的。第一次我们同时拆掉了一万多本书的塑封后马上测试，等于测的是上万本书甲醛峰值的总和，这和分批长期购买积攒出来的一万本书情况肯定不同。
如果想进一步趋近家庭中真实的情况，就要将书放一段时间来测试甲醛释放量的变化。装修之后要放一放，因为墙漆、油漆这些材料内含有的甲醛会比较快的散发掉。那书籍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于是我们决定再做一次实验，将书拿出来静置一周，“散散味”。一周之后，再重新放入实验舱，同样密闭24小时进行甲醛含量的测试，看看甲醛含量是否会降低。
▲第二次实验时的实验舱内部
实验结果验证了“散味”的确是有效的 —— 经过了一周的静置，用同样方式进行测试，甲醛含量从 0.22mg/m³ 下降到 0.11mg/m³，只有原先的一半，基本和国标的 0.1mg/m³相差无几了（国标测试允许15%以内的误差）。
▲测试报告中两次的结果数据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终于可以确认，即便是家中真有一万多本书，也不会造成甲醛超标的问题。因为我们家里的书是在很长时间内分批买的，书开封后甲醛释放量会快速降低，现实中不可能出现一万本书同时在家里开封，导致空气中甲醛超标的情况。
本次测试用极端测试的方法，来评估书籍中的甲醛是否可能会造成居室空气污染的风险。我们用了10500本书在密封舱进行极端条件测试，第一次实验结果0.22mg/m³约为国标的2倍，证明书籍的确会释放一定的甲醛。静置一周后，第二次实验的甲醛量快速降低到 0.11mg/m³ ，证明书籍中的甲醛在拆开塑封后会快速降低。
即便算上今年3月去福岛测核辐射那次，此次试验也是我们几年来做过的最旷日持久的一个了 —— 从萌生测试书籍甲醛含量的想法，到今天，差不多过了3个月的时间。第一个月用来联系检测机构，讨论检测方式，最后一个月用来买书搬书做测试。中间一个月则是卡在 “买的一万本书最后要怎么处理” 这个问题上（下面再说）。
这可能是我们做的最 “笨” 的一次测试，但和福岛之行或者其他所有测试一样，我们收获的并不仅仅是以后可以有理有据地回答读者的相关问题，其实也是一次增加对空气污染、甲醛、印刷等相关知识了解的自我修行。
结合数据结果，我们现在可以给大家一些相关建议了：
1，书籍中的确含有一定的甲醛，可能成为甲醛释放的来源之一。加上阅读的时候书籍离我们和孩子较近。因此不能完全无视书籍中的甲醛对人造成刺激的可能性。
2，但书籍中的甲醛释放量并不算高，在极限条件下（一万本新书在35m³的测试）的测试结果为 0.22mg/m³ ，离WHO给出的最低伤害剂量NOAEL 0.6mg/m³ 还很远。因此合理减少甲醛刺激即可，完全不需要因为家里书多，或者书有点味道就在脑海里浮现出白血病等各种可怕名词，把自己吓个半死。
3，如何合理减少书籍中甲醛这种潜在的可能风险呢：
a，购买正版书籍，正规出版社一定会更愿意使用安全环保的油墨，盗版商连脸都不要的，我们很难指望廉价盗版书会在意油墨的质量和安全。劣质油墨造成甲醛污染的风险会高很多。
b，出版社和印刷厂如果在印刷之后将书多静置通风几天再塑封，可以减少这方面的问题，我们以后也会和周围出版社的同学们多探讨这方面改进的可能性。
c，全彩深色印刷的书籍因为油墨量较大，因此味道可能更重一些，如果买来的书籍在开封之后发现有一些味道。基本你要做的就是抖一抖，在通风环境放几天散散味道，这样即便里面有一些甲醛，也会快速散去了。
上面埋的包袱：我们在这个实验上之所以花了3个月才做完，是中间有一个月卡在了某关键问题上 —— 检测用的一万本书，最后怎么办？
因为测试甲醛释放，需要拆去书籍的塑封，因此不可能再退货或者开团卖掉。我们自己的办公室也堆不下这么多书。总不能拿去卖废纸吧，浪费钱还能忍，但太不环保了，树木会哭的。
因为找不到书的出路，我们甚至有一段时间都已经放弃了做这个测试的念头。而柳暗花明的转机是出现在8月份的某次会议上。
出席那次撸串活动的人中，正好有几名现在正在贫困地区支教的师弟。当时就觉得思绪通达 Problem Solved，一万本书可以有好的归属了。
我们想到的解决方案，就是请读者帮助我们一起，将这一万本书送给宁夏海原、贵州六盘水、安徽金寨等贫困地区的5所中小学作为礼物，用于建立图书室。
而3个月的工作，现在还剩下的大结局，就是请大家帮我们一起完成送书的工作。
今天的文章已然太长了，所以具体送书的方式我们会放在接下来的文章里单独跟大家说。本来应该明天发的，但是很早前就安排了明天的玩具团购不能违约延期，所以会在下周一发文介绍。
先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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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WHO Guidelines for Indoor Air Quality: Selected Pollutants.
Formaldehyde Exposure in Homes: A Reference for State Officials to Use in Decision-making
GB/T 1627─1995
GB/T 18883-2002 室内空气质量标准
GB/T 182004.2-2014 公共场所卫生检验方法：化学污染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