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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那子
本文编辑|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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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开始,项目制学习(Project-based learning,以下简称PBL)成了众多STEM、研学教育、营地教育培训机构响亮的招生口号,全日制学校也在用校企合作的方式组织PBL课程,芥末堆在采访中了解到,看似“流行”的背后,PBL落地实践却遇到巨大挑战。
“用一句话解释下您理解的PBL是什么?”
“让学生自主解决复杂问题的过程”、“基于项目”、“以学生为主导”,采访中,PBL实践者给出完全不同的答案。这或许是PBL所强调的不同的侧重点,也或许反映出,现在我们对PBL还没有较为清晰的理解。
知道PBL是好东西,但问题依旧很多
“其实,以项目制学习的教育想法早就存在,我们那会儿就有兴趣小组。”线下STEAM课程培训机构爱思酷的CEO曾宪武觉得,以项目制学习的教育理念一直存在与教学活动中,只不过当时没有起名字罢了。
当PBL教育理念正式提出,引入中国之后,落地实践遇到了巨大挑战。学校缺少优秀的师资队伍,而校外培训机构则需要考虑上课的时间因素。
做过多年PBL师资培训的任竹晞告诉芥末堆,在与公立校合作的线下PBL师资培训中,部分校内老师的积极性不是很高。一方面,老师需要考虑考核标准,如果校方并没有对老师做强制要求,老师并没有十足的动力做PBL实践。另一方面,教师的教育思想没有转变过来,还不能完全适应“以学生为主导”的教学环境。
任竹晞所在的一初教育在设计线上PBL师资培训的课程时,将“PBL教育者必备心态”作为讲授内容,任竹晞认为这非常重要。
“老师一定要改变思维定式。”任竹晞告诉芥末堆,很多老师会在实际操作中产生问题:有的老师因为自身对这个项目不是很了解,就选择学生都知道的简单项目去操作;或者倾向于做一套可以面向所有学生的课程,没有考虑学生的兴趣和需求;有的老师为了减少因为自主讨论而造成的混乱,而降低学生的自主性和发言时间。
任竹晞直言,他们只能在课程开始前就和教师沟通:不要害怕,要拥抱项目制学习的不确定性,在不确定性中帮助学生成长。
校外机构:每周只拥有孩子的一个半小时
“学校拥有实践PBL最好的土壤,因为学生待在学校的时间最长。”曾宪武道出了校外培训机构的实践PBL项目最大的挑战——时间太少。曾宪武在设计课程时,最先考虑的问题便是如何把项目拆分成几个小的项目,因为爱思酷每周只有孩子的一个半小时。
芥末堆走进爱思酷的课堂听了一堂面向学龄前的科学课“最大的磁铁”。上课前,主讲可乐老师问学生,你们知道磁铁可以吸起教室里的哪些物品吗?磁铁上有哪两个字母吗?可乐老师告诉芥末堆,这是在帮助学生们回顾之前两周学过的知识。
“最大的磁铁”是“认识磁铁”大项目中的第三个小项目。在此之前,这个班级已经被教授了磁铁吸附性、南北极等知识,之后的一节课会介绍磁铁断裂后的南北极重新划分的问题。
曾宪武介绍说,爱思酷所有的PBL课程大部分都类似于这样设计,一个大项目分为四个小项目,每周一课时,一课时一个半小时,一个月完成一个大项目。
“我问,世界上最高的东西是什么?齐齐答道,‘我大舅’……也让孩子们用浮在水面上的泡沫和针自制了指南针……家长们也可以把‘小人叠叠乐’带回家,让孩子们自己玩儿。”在下课前的5分钟,可乐老师把家长叫进教室里,简单介绍上课的内容以及上课孩子们的表现。
(可乐老师在为家长介绍本节课主要内容)
曾宪武告诉芥末堆,之所以在最后五分钟加入与家长沟通的环节,是因为之前在“STEAM博士班”(面向12—15岁的孩子授课)的课堂上曾有过不成功的试验。当时,这堂课没有被拆分成小项目,而是直接以做大项目的方式呈现课程。到了课程结束时,家长却无法理解这样的PBL课程意义在哪里。曾宪武告诉芥末堆,试验之后家长就反映,为什么一节课都用来讨论,孩子能学到什么?
“这样的家长很多吗?”
“很多!所以我们在课程中加入更多课程外化的形式,例如与家长沟通等环节。”曾宪武说道。
以学生为主导的课堂,学生一定喜欢?
如何分析学生兴趣,因材施教,也是PBL想要落地效果好必须考虑的命题。
当时,任竹晞所在的一初教育受邀为北京某所私立学校的高中生上课,出于班级学生的出国升学考虑,任竹晞选择了偏社会类话题的“水资源保护”,并安排10周的课程。
出乎任竹晞意料的是,这个之前在夏令营有很好实践效果的项目,却在这个班级无法顺畅地进行——学生上课吃零食、窃窃私语,甚至出现了罢课的情况。任竹晞认为这是自己的一次教学事故。“他们的班主任反复向我们道歉,说‘他们(学生)就是很顽劣,我们也拿他们没有办法。’”经过了解之后,任竹晞才知道这个班级的学生大多家境优渥,不需要担心或者根本不担心自己能否能够出国念书,他们待在学校就是为了混个文凭。
这个班还有一位十分特别又普遍的案例。小宁初中时候学习成绩还很优秀,有一位特别敬仰的老师,直到他发现这位老师在课外办补习班,并给补习班的同学泄题之后,就再也没有认真地上过课。“让我上私立学校,送我去美国念书,父母已经花了几百万,我感觉我生下来就欠父母很多钱,所以我想赶紧工作赚钱,把钱还给他们。”当时高二的小宁告诉任竹晞,“现在这孩子应该在美国念大学了吧。”任竹晞颇为感慨道。
任竹晞跟这群“准留学生”聊天之后发现,这个班级的学生大多和小宁一样,出国、学位在他们眼里都是毫无价值甚至是没有用途的事情。相比之下,“水资源保护”这个课题就更是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了解情况之后,任竹晞每堂课会增加与学生交流、聊天的时间,虽然课堂效果有所改善,但最终效果依旧不理想。“因为他们真的不关心。”任竹晞感叹道。
“我可以和我的手机在一组吗?”
“老师,我上节课就在想,当他们不听我正确意见达20次的时候,我就要退组。刚刚他们就不听我正确意见21次,所以我立刻就要退组。”这是任竹晞在北京一所公立学校遇见的一位初一学生。
当时,任竹晞给他们安排的是“创辩者之旅”的项目,该项目让学生寻找存在在身边的问题,并加以解决。课程设置了大量小组讨论的环节,旨在培养学生的领导力。
“你知道吗,我当时都听傻了。”任竹晞现在还能记得起,这位学生的“童言无忌”:“我可以和我的手机一组。”、“为什么领导力要有一个组。”
任竹晞说,虽然这个例子很极端,但这种心理却是普遍存在。学生在长期的应试教育环境下,已经形成了自主学习、依赖老师、按照程式化的步骤操作的思维模式,习惯了用单一的评价标准来衡量事情的价值,例如分数。对于学生而言,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PBL新的教学方式。任竹晞最后拒绝了这位同学的要求。
后来,任竹晞在下一学年再次遇到了这位同学。虽然他还是很骄傲,但比起之前很消极地对待小组讨论,他开始慢慢能够参与其中。在最后的成果展示环节,他代表整个小组发言,并表扬了每位同学的优点,以及在团队的作用。
“太关注PBL的形式,却忽视了教育的本质”
Nono老师是妙小程的课程研发负责人,她从几年前便开始研究如何将PBL与少儿编程结合起来,Nono老师告诉芥末堆,当初选择PBL是因为PBL不仅能够让学生学习到编程知识,也能将编程思维运用到生活中去。
而Nono老师设计PBL课程并不顺利。
“我们会给学生一个完整的程序,从程序分析入手完成整个程序的制作。”然而,Nono老师在实践中发现,这样设计课程只能提高学生分析能力和对编程基础指令的熟悉程度,并不能达到引入PBL的教学效果。
基于这种现状,整个教研团队的探讨之后决定,他们将在原有“项目实现”的基础上新增主题讨论、项目设计和作品分享等环节。
“我们当初注重建立编程项目,却忽视了学生的参与度。”Nono老师是这样分析自己初尝PBL时走的弯路。
新加入教学环节后,课堂还是以学生为主导,老师作为引导和辅助的角色出现。在项目设计环节,学生会根据之前设计出的呈现效果进行编程设计。“这样就实现了学生模仿项目,到创造项目的转变。”Nono老师说。
以主题课程大战外星怪兽举例。根据Nono老师介绍,这堂课上的学生需要根据“大战外星怪兽”这一主题,自行扩展出几个小的项目,例如,设计角色和背景(豌豆怪、僵尸、外星怪物、院子)、角色需要完成的动作(点击豌豆怪喷出豌豆)、角色之间的交互方式(通过广播)、游戏规则等。
“有的学生会觉得点击一次豌豆怪只喷出一个豌豆,这样的豌豆怪太笨了。所以他自己就会设计连续喷射,或者其他攻击动作。”Nono老师经常遇到学生新奇的想法。
“这样就达到授人渔,而非授人鱼。”Nono老师认为这才是少儿编程教育的意义,不是为了培养程序员,而是要让学生具备编程思维,并能应用到生活中去。
现在,Nono老师回顾整个PBL少儿编程课程的研发过程,她并不建议在基础编程指令的教学中使用PBL上课,这样教学效果会很不好。目前,妙小程的PBL少儿编程的课程已经进行两期,走进上海六家公立小学。Nono老师很看好PBL与少儿编程课程的结合。
践行PBL的道路上不需要过多的预判
线上PBL师资培训的第一节课,任竹晞便向学员们分享了一句话,“放下预判,更加开放地接受知识,更多地思考可能性,而不是局限。”
“预判指的是什么?是对新教育理念的理解吗?”芥末堆问道。
“也不仅指这一点,还有对学生的预判。”任竹晞向芥末堆分享了一对双胞胎的故事。
“无霾北京”是任竹晞带领中学生关注污染问题,并最后提出解决方案的项目。在这个项目中,任竹晞认识了两位16岁的双胞胎姐妹,姐妹俩都很安静,在交流环节极力地避免发言,或是用很小的声音回答,“像蚊子叫一样。”任竹晞形容道。因为在“无霾北京”中涉及大量与人交流的任务,任竹晞的团队在一开始就对姐妹俩的表现有点担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姐妹俩在街头采访环节做得很出色,得到的信息量也比其他外向的孩子要多得多。任竹晞慢慢发现,虽然姐妹俩不太爱说话,但却是极好的倾听者,“说话轻声细语的,人们也不愿意打断他们。”
姐妹俩选择设计电脑桌面宠物“小猪霾霾”作为最终展示的作品,教师团队虽然觉得难度有点儿大,但并没有阻止姐妹俩。最红,姐妹俩完成了“小猪霾霾”,它可以每天和主人互动,教给主人雾霾相关的知识。目前,“小猪霾霾”已经上传至某二次元社区,可公开下载。
“如果你一开始跟她们说,不行,这个(“小猪霾霾”)太不靠谱了,或者这里面还涉及到编程,她们一定会放弃的。那可能就真的无法成功。”任竹晞现在回忆起这对双胞胎的故事,还带有出乎意料的惊喜感。
(“小猪霾霾”设计图)
任竹晞告诉芥末堆,这对姐妹俩的故事一直在激励着她的团队。“不要认为内向的孩子就不适合对外交流的环节,不要认为成绩优秀的孩子就可能成为好的leader。”
“对待新事物一定会有各种解读,但只要遵从教育的本质都可以。”曾宪武说。或许目前,一百位教育者对PBL有一百种理解,也有一百种方式实践。在国外,PBL实践层面上也无一定之规,正如曾宪武所言,只要让教育回归教育本身,那么PBL对于教育来说,就是一场革命,只不过来得会慢一些。
本文作者:那子
芥末堆 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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