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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文雅的说一句中国话

2016-04-16 羽戈 群学书院



| 请文雅的说一句中国话 | 

羽戈



鄢烈山先生是我尊敬的文坛前辈。有一天他发来消息:刚才见你满口“逼格”,觉得很不好,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当晚,我就在朋友圈写道:“今天被鄢烈山老师批评,此后不再使用‘逼格’这类词。立此存照,切记切记。”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这不仅出于对前辈的承诺,抵制语言的低俗,我更想挑战一下自己的定力。


在我看来,所有持戒中,脏话大概是最难戒的一种。因为大多数时刻,脏话大概都是无意识的产物,不比戒烟、戒酒等,大抵可由意识控制。赌咒发誓说“我操,我他妈再也不说脏话了”的,大概也不会只是个笑话。


就像“逼格”,已经成功取代“格调”,成为这个时代的流行语和关键词。大概没有人能够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但有所见,必入内心,化作杂念,破坏持戒。





词语,尤其是新词,其实就是时代的投影。或者说,有什么样的时代,便有什么样的词语,时代的性质塑造了词语的面目,反过来,词语的流行将改写时代的风貌,甚至会支配时代史的书写


从“格调”到“逼格”的转型,就是如此。遥想当年,“格调”一词随保罗·福塞尔《格调》一书而风靡,正呈现了那个时代的格调;彼一时此一时,当“逼格”及“装逼”、“撕逼”等盘旋于今人嘴边,则呈现了现时代的格调,不,逼格!这两者之间,相隔还不到二十年。


以“逼格”为基点,这个时代新词的最大特色,就是不脱“逼”、“屌”、“婊”等字眼。哪怕仅仅回到十几年前,我们都很难想象,这样极端粗鄙的语汇,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每一个看似文雅的中国人嘴边,甚至铅印的文字上。


这些粗鄙的语汇,自然而然挂在嘴边,堂而皇之印在书上,宣泄的是弥漫在整个社会中的戾气,共同构成了时代精神的低俗气质。


我从不认为,说脏话就是粗鄙。这得看脏话的性质、言者的意识,以及对他人的伤害。朋友蛋总是重庆人,平时满口脏话,曾被我讥为“生殖器长在嘴上”,但与之对谈者大都不以为忤,因为他说“我操”“我日”等,只是为了强化语气,绝无辱骂对方之意。


而当下好些言必称“屌丝”、“穷逼”、“绿茶婊”者,几乎每一个词语、词语的每一笔画,都充满暴力属性,以凌辱、攻击为目的;并且,话语暴力的运行轨迹,往往不是弱者反击强者,而是弱者内部自残,或者说,弱者折辱更弱者。这正应了鲁迅在九十年前的批判:“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不可救药的民族中,一定有许多英雄,专向孩子们瞪眼。这些孱头们!”


这个时代最流行的标题:“致贱人”、“致Low逼”、“致道德婊”……像苍蝇一样爬满日渐华美的手机屏幕,我则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我们的汉语贫瘠到这等地步,若不用“逼”、“婊”,便不足以精确表意,甚至不会正常说话?难道我们的心理疲乏到这等地步,只能在“贱人”、“Low逼”的粗鄙之中寻觅施虐与受虐的快感?难道我们的思想冷酷到这等地步,必须以讽刺、羞辱的方式表达愤怒和怜悯?


或许,背后还是那个老话题:相比说出了什么道理,说理的方式,其实更为关键。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一直强调,阅读胡适、王小波等,相比说理,更应该关注他们怎么说理。





话说回来,“逼”、“屌”、“婊”的流行,不能单单归罪于“致贱人”、“致Low逼”的作者们,对一些作者而言,不是他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而是读者和市场需要什么,他才写什么。如果“贱人”不能吸引眼球,他可能会改写“致圣人”,如果“Low逼”不能激起波澜,他可能会改写“致土豪”。所以说,汉语的粗鄙化,其实是当下这个社会的共同罪行。


这一百年来,汉语所承受的苦难,累加起来,可能要重于此前千年。


如果说语言的粗鄙化是一端,那么党化官腔所带来的戕害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尽管伟大领袖慧眼如炬,未雨绸缪,早于1942年便撰文《反对党八股》,然而我们的政治语言,依然深陷八股的泥沼。


陈云《官腔》一文总结道:“新式官腔以合成复词为主,舍具体而用抽象,将天然言语变为工业程序,意图削弱民众的词汇,令其思想与感情贫乏,易于摆布。” 


邱科夫斯卡娅对苏联官腔的批判可为参照:“试读他们的通知、决议、报告、评论,不带前缀‘不’、‘非’或‘反’、不带后缀‘论’、‘主义’或‘者’、‘分子’的词,在他们简直是没有的。”





《中国周刊》曾将这个时代定义为“粗鄙时代”,并断言,最糟糕的粗鄙,是“强者愈粗,弱者愈鄙”。


就语言而论,官腔的最大特点可谓“空”,新词的最大特点的确是“鄙”。前者架空了汉语,后者贬低了汉语。前者使汉语沦为稻草人,后者使汉语沦为侏儒。二者合力,则使社会断裂:上半身空虚,下半身肿胀。


还是那句话,时代与语言,相互成就。粗鄙时代是粗鄙语言的幕布,粗鄙语言则是粗鄙时代的台词。


当汉语江山花果飘零,支离破碎,陷入重度污染,我们能做什么呢?


我的批判,最大意义只能是反躬自省,反求诸己。基于此,我愿继续守护与鄢烈山先生的约定,并试图证明,不用由“逼”、“屌”、“婊”等所构成的新词,正如不用那些官腔,我们依然能正常说话。也许我们所缺乏的不是正常说话的能力,而是正常说话的意愿。


本文转自微信公号羽戈(ID:yuege830)

感谢羽戈先生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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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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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作者、我国现代散文家、诗人、文学研究家朱自清认定,“经典的价值不在实用,而在文化。”经典训练是一般人文化教育的必要内容。但我国古代经典,浩繁艰深,为使一般人有兴趣去接近它,作者在书中用十三篇文字要言不烦地介绍了华夏民族文化遗产中的菁华。常谈不囿于陈腐的旧学框架,尽量采择近人新说。读来亲切自然,通俗易懂。字里行间可见出一种嚼饭哺人,孜孜不倦的精神,作者有一个美好的心愿,希望“读者能把它当作一只船,航到经典的海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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