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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纪要 | 精神病人不是疯子,而是我们欲望的英雄

群学君 群学书院 2019-08-28


一位历史学者

一位原生艺术拓荒者

一位精神分裂症康复者

一个温暖的下午

一次闪光的对话




人文与艺术夏季论坛纪要

精神病人不是疯子

而是我们欲望的英雄

整理 | 群学君

图片 | 刘青



原生艺术家杨旻


他是杨旻,曾经是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曾经三次进入精神病院治疗,近十次接受电击治疗,每次近乎休克,病情依然。就在他和他的家人几乎对生活绝望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杨旻被母亲带着,走进一家名为“界外者”的原生艺术工作室。

 

在这里,杨旻没有被当做“疯子”,工作人员给了他一支画笔和一叠纸,告诉他,心里有什么,就画下来,不要有任何顾虑。两三年过去了,杨旻笔下的色彩与线条,越来越成熟,他已经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原生艺术家”。


杨旻作品《神兽》


同时,杨旻的病情也在奇迹般的好转。在界外者工作室,杨旻是第一位主动向外界公开自己病史患者,他说,我需要的不是误解、偏见、歧视,而是平等、宽容和正常的眼光。 


学者杜春媚


她是春媚,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系博士,香港岭南大学历史学系副教授。三年前,在美国高校历史系执教多年的春媚,任教同时修完临床心理健康硕士的课程,在美国中西部一家精神病院“伤河”开始了一年多的心理咨询工作。她站在正常与非常、疯癫与理性间的界限上。为我们推开一扇窗,将精神病与精神病人置于一个病症化、职业化的系统中去理解。


在“伤河”,与那些自残、性侵、精神分裂症患者相处,看他们因丧失而孤独,因渴望而疯癫,春媚发觉,“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被突然扔入此世的游子,病人的挣扎与痛苦,和所谓正常人所经历的情感痛苦,以及在本无意义的世界中探索的精神煎熬,并无二异”。



春媚把她在美国精神病院的实习经历,写成了《疯癫笔记》,在春媚看来,只有帮病人放下最深的恐惧,抵达内心世界,才能够实现最大程度上的治愈。咨询师要做的是“TA在哪里,我就去哪里,无论是在TA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陪在谷底,还是等TA有了点气力的时候一同攀岩,并提醒TA陷阱丛生的地方”。“很奇怪,我当老师时很严格,甚至有些挑剔,但做咨询时,却可以完全没有障碍地与病人共情并且平等对待,无论他们的背景和病症是什么。”春媚说。


中国原生艺术拓荒者郭海平


他是郭海平,当代艺术家,中国原生艺术拓荒者,南京界外者工作室创办人、“原生艺术丛书”主编。


早在2007年,郭海平就与精神科医生王玉合著了《癫狂的艺术:中国精神病人艺术报告》一书,这应该是中国公众第一次见到这些没有接受过艺术教育与训练的中国精神疾病患者依靠本能和天性自由创作的作品。当时就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他曾这样对记者说:


我当时进入精神病医院的最原始初衷和动力,是因为我在现实的艺术中见不到希望了,或者说我对现实的艺术已经感到绝望了,走投无路时,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精神病人群体当中,因为我们对这个群体的精神世界非常陌生,而在这之前我也知道精神病人的潜意识、非理性非常活跃,而这种潜意识和非理性和艺术之间应该是有非常紧密的联系的。


一位朋友知道我这个想法后,就支持和赞助我在南京一家精神病院内建了一个临时的画室,进入医院后,我邀请了一百多位没有任何艺术经验的精神疾病患者参与到这个实践中,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些从没有任何艺术经验的精神疾病患者画的画,刚开始见到这些画让我目瞪口呆,大脑甚至出现了短路,在与这些精神病人沟通交流后我才明白这些作品的特殊含义。


其实,这正是我在进精神病医院之前想寻找的,但没想到刚开始却是如此地尴尬和意外,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非常神奇,也许这就是天意。


界外者原生艺术工作室


那以后,郭海平创办了南京“界外者原生艺术工作室”,杨旻正是工作室的艺术家。


2018年8月4日,在群学书院举办的“人文与艺术夏季论坛”上,三位学者、艺术家,坐在一起,以一种非常温暖的方式,和现场的近百位读者,交流了“精神病与原生艺术”这个既沉重又有充满期望的话题。


左起:杜春媚、杨旻、郭海平、陆远



沙龙现场


 

杜春媚:我试图去书写一群畸零人破碎的内心

 

我的《疯癫日记》,记录了美国一家精神病院里的日常,展现了美国隐形、暗淡的一面,也书写了一群畸零人破碎、悲伤的内心。与此同时,我也试图向现代精神医疗体系不断发问,这也贯穿了我自己一段伤痛的心路历程。这是一部可以多角度阅读的书,引发有关文化、心灵、社会等多个层面的思考。

 

我像一个从疯癫世界摆渡回来的人,打捞出那里迷失的灵魂们丢在时光深处的故事。这场跨越国界、沟通疯癫与理性的心灵交谈,以平等心共情,还原出精神病背后的寻常逻辑。

 

我们所看到的美国几乎总是明亮、积极、振奋,我的这本书希望带领我们来到了它的背面。孤独、犯罪、疾病、疯狂、绝望……如此密密麻麻的伤痛在那个光鲜世界的背面无声流淌,我想用慈悲,为它拧开了音量。


讲演现场

 

郭海平:除了冰冷的器械、吃不完的药物,精神疾病是否还有更开放、包容、多元化的治疗方法?

 

今天中国精神障碍患者的人群越来越大,但面对这个不断扩大的群体,中国现有的康复、治疗手段非常单一,基本上就是依靠化学药物,或封闭式隔离,这种方式短时间看似乎有效,但时间一长,各种副作用都会体现出来,而且是积重难返,由此而产生越来越多的社会问题。我们希望在过去单一的治疗手段之外拓展一种艺术的方式方法,事实证明,这种方式方法受到广泛的欢迊,而且一切才刚刚开始,这种服务方式在中国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还有一个目标,就是拓展中国公众的审美视野,为中国艺术的发展开辟新的发展空间。

 

刚开始我与所有的人一样,都是排斥、拒绝疾病的,我也把病视一种人和社会的负面现象来看待的,但是随着我对这个病的认识的不断深入,我渐渐发现在这个病里面隐藏着丰富的智慧。这是让我感到非常震惊的。我发现所谓的病其实都是生命的自然表现,危害人类健康的其实并不是疾病,而是人类对待疾病的态度和认知,疾病的本质还是一种社会文化问题。在我看来,疾病是自然向人类表达的善意提醒与警告,它是善意的而不是恶意。

 

正因为有了这些认识,才导致我对待精神病人的看法和理解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大家更全面地去认识疾病,并懂得尊重和理解生命和自然。而实现这些目标,艺术是不可缺少的媒介,因为只有艺术才能与人的生命、灵魂、自然建立如此紧密的联系。


沙龙现场

 

现场读者“一叶扁舟”(大学教师):我们与精神病人,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

 

以前对精神病有一种本能的躲避与恐惧,感谢这场触动人心的对话,为我打开一个全新的、以前完全未知或错误认知的世界,感慨良多。

 

为了降低社会管理的难度与成本,鼓励一些行为(现象)的同时会反对另一些行为(现象),所谓的精神病可能就是一种被集体无意识污名化的产物。

 

我们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我们很容易以为自己才是对的,是正常的,给与我们想法做法不一致人贴上不正常的标签,其实在他们眼里我们也被贴上不正常的标签。人与人之间有些观点难以调和、互不相让,这就是如此不同;忙着给对方贴标签这一点上我们又如此相似。


人因精神而高贵,也因精神而脆弱。我们隔离了精神病,其实把我们放逐于真实的、完整的世界之外,只能或愿意看到我们认为正常实际是残缺的世界,对世界的其他部分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所谓精神病原本就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是世界本来面目不可缺少的部分,我们忽视他、拒绝它,岂非自欺欺人?

 

天才其实是种病。越是伟大的艺术家,往往越有着敏于常人的感受与洞察力,正因为如此才能带给我们全新的、更完整的世界。试想如果没有了这些天马行空甚至有些荒诞的艺术家们,我们的世界会多么单调、枯燥、乏味。


精神病人最需要的不是我们的同情,而是平视,因为同情带着优越感与俯视下的压迫,只有平视才能更好地审视自己与以及与我相对的世界,才能发自内心地尊重、包容与接纳多元的社会与撕裂的世界。


把这种难能可贵的平视,引申到生活与工作中,也会为我们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更能发自内心地聆听不同的观点与声音,彼此尊重、包容与接纳,从接纳自己开始,到尊重、包容接纳家人,再到尊重、包容接纳更多的人。自己不仅可以看到一个更加丰富多彩的世界,也可以享有一个更加丰盛精彩的人生。更多的人这样,一定更快地迎来一个更少对抗、戾气消散、更和谐的社会与世界。


我们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我们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


沙龙现场

 

现场读者胡思远(上海市虹口区精神卫生中心医务社工部社工):精神疾病患者需要的并不是这个社会自我狂欢式的虚无感动,而是需要全社会的理解和包容

 

精神疾病带给我们的痛苦就像一条湍急的河流,而画笔则是为我们开出一个小口子,帮我们分流出一条小河。——这句整场最打动我的话来自杨旻,一位曾经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现在的职业画家。


之所以会被这句话深深触动到,我想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它是来自于一位曾经的精神疾病患者的真实分享。但是更为重要的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是带着这样一个问题意识进入现场的:为什么精神疾病患者往往在艺术方面的造诣会高于所谓的正常人,是不是有一种正常人不具备的能量包含在他们的身体当中?


这句话则很好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艺术家除了需要专门的技法之外,更为重要的是灵感,这种灵感更多的是一种生命奔放的能量。精神疾病患者因为各种不幸有太多奔放的能量需要释放,而原生艺术则是提供了这样一个释放的平台。


参加这次讲座活动,带给我深深的触动之外,也是给我的工作一些好的思路。在当今的社会现实之下,精神疾病患者在康复之路上,面对的困难实在太多了,其中之一便是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如果能够组建一个原生艺术工作室,或者其他形式的艺术活动工作室,供他们在其中疗愈、生活的话,就郭海平老师目前的实践经验来看,会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当然,我认为也需要记住春媚老师说的,对于精神病人,我们不要滑向过度褒奖或者过度贬抑的任何一端。就像我们不能觉得精神病人一无是处,毫无价值,是社会的拖累;但是也不要因为某几位曾经患精神疾病的原生艺术家有很好的艺术作品,就认为所有精神疾病患者都是天才。天才之所以为天才,首先因为他是他自己。精神疾病患者需要的并不是这个社会自我狂欢式的虚无感动,而是需要全社会的理解和包容。


沙龙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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