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陪你喝酒，只和你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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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张姬20岁到达小县城。那一年是2008年。
爷爷和奶奶相继去世。
那一年，她终于成为了没有再被疼爱的人。
送完奶奶的骨灰上山，她排在最后的位置祭拜。
那些和她同龄的孩子被父母牵在前头。
她一个人站在最后，没有哭，毕竟没有人会来安慰她。她转着手上奶奶给她买的金手镯，奶奶在病重时，带着她去首饰店买的。她可能早就预感到，她离开后，张姬会一无所有，没有房子，分不到钱，她尽可能地能给这个外孙女多留点什么。
她10岁的那年，父母死于车祸，她在河对岸听到砰地一声，一辆大车从身后驶过来，撞到了一对骑着摩托车的中年夫妻身上，临近晌午，她看到那个男人当场就倒在了血泊中，而那个女人颠了两下，也没了动静。
张姬现在回忆起来，真他妈太血腥了，那血就跟倒翻的颜料一样，一个地上都是。
大车把这对夫妻拖到了车上。
傍晚的时候，她扶着爷爷奶奶在殡仪馆见到了父母的遗体。
是一个夏天，她坐在殡仪馆门口哭了整整三天。埋葬了父母之后的张姬跟了自己的爷爷奶奶，所有七大姑八大姨都不喜欢她，他们很害怕要接手，避之不及。
而张姬也是在那一年，决定一定要离开农村，以及带爷爷奶奶离开农村。
02
张姬也没等到毕业，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她和老师说要退学，然后一个人坐了3个多小时的车到了县城。
张姬想好了，她不想去饭店，因为赚钱太慢了；也不想去服装店，天天在门口喊“九十九元一件，进来看一看”，这不是她要过的日子。
穷日子过了那么多年了，也该换换新的了。
张姬很早就听说，酒吧赚钱很快，开瓶费一个晚上可以赚小几百，碰到大方的客人，拿小费也是经常的事。所以，她只想去一个地方——酒吧。
大不了就是喝酒嘛。
张姬去街头咬咬牙，买了一件100多元的露肩装。又花了100元，去小店里把廉价的眼影、眼线、粉底、口红都买齐了。
男人谁不喜欢外面的妖艳贱货，又不是真的想谈恋爱，先把钱赚他个七八十来年，全身隐退，嫁个好人。这是张姬的终极梦想。
灯红酒绿的夜晚，张姬像个熟练工。
她看了很多的电影和碟片，酒吧里的女人嘛，要会扭，会丢媚眼，看到有男人看她，一定要主动把目光迎上去。
看男人会不会花钱，也很简单，看衣服，看鞋子，实在不行看皮带。管他暴发户还是假有钱，反正出来酒吧里，打扮这模样，肯定是做好花钱的准备了。
张姬第一个晚上就很活跃。
新货上架，客户自然喜欢。
张姬也放得开，又蹦又跳，那些不老实的手在她身上乱蹭的时候，她拼命地喝酒。酒喝多了，到底是谁在蹭，就不知道了。
那一晚，她睡在酒吧给她安排的宿舍里，她忘记自己是怎么走进自己的房间的。但她摸了摸口袋，有人给她塞了500元。
03
所有的人，都觉得张姬是个骚货。她的臀特别大。
张姬从小干粗活，蹲着洗衣服，扇煤炉，所以臀部丰满，走路的时候，左晃右晃的，有些客人总是不自觉地会拍她。
但张姬是个有原则的人，她是不会跟客人去上床的。因为她要嫁人的。奶奶和她说，女孩子一定要把第一次留给自己爱的那个人。
哪怕别人不相信，她自己一定要做到。
她进酒吧的第一天，训练她们的姐就和她们说，要放得开。但张姬觉得不可以，她爱钱，但不能和人上床。
老张是第一个想和她上床的男人。这个膀大粗圆的男人，脖子上戴着大大的项链，让她想起农村里的这些年，总是有人在河对岸打架，领头的就是又圆又胖的男人，浑身颤抖着肥肉。
老张经常搂她的腰，动作娴熟，张姬和她喝酒，但绝对不跟他独处。有一天，他终于开不了口。
“你就开个口，你的初夜多少钱？我从来没有见过女人的初夜。”
“你老婆的呢？”
“我老婆，说起来就窝囊，他妈的不是处女。结婚的那个晚上发现的，可她们家有钱啊。”
张姬说，我也不是处女。
老张说，你怎么20岁就破处了。
张姬笑着，干我们这一行的嘛。你也懂的。
她撒了个谎，从那以后无数次撒谎。
04
张姬很快就稳固了自己在酒吧的地位。大不了就是喝酒。有啥可以拒绝的。
她一点都不拒绝。反正有钱。
过了一个月，张姬就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一万块钱。
她拿了工资后的那一天，她回了一趟老家。她没有家了，她只有两个坟头，那里就是她能去的地方。她去了爷爷奶奶的坟头，也去了爹妈的坟头。
她没有哭，就是坐在那里。秋末初冬，也没有什么人。哭完了的晚上，她回酒吧继续喝酒。
05
很多人说向权喜欢张姬。
向权曾经和一个客户一起来过酒吧，他没什么钱，花钱也不爽快。走的时候，没有给张姬小费。
总之，没有钱。
向权见过张姬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会来酒吧。远远地看着，点一瓶88元的酒坐在那里。
“你能不能陪我喝个酒？”
“不喝。”
张姬拒绝了。没钱的人，也想跟我喝酒。我得把时间花在刀刃上。张姬心想。
向权再也没有找张姬喝过酒。
可每天，向权一下班，就拿着泡面去酒吧，点上最便宜的酒，保底消费的那种，坐在远处。
张姬并不讨厌向权，毕竟除了没钱，他的颜值排在上乘，也就是如果不为了钱，这样的男孩子，她是会接受的。
张姬管不了那么多，她要钱，她想给自己一个家，就是能让她长期住下来的那种，她实在不喜欢这种租房子的感觉，房东每一次打电话，她恐慌的从来不是钱，而是她生怕又要搬房子。
所以她喝酒。苦孩子，肯定是能吃苦的，包括喝多少酒，也可以。
她偶尔也会看看向权，穷小子一个。
张姬的梦里，常常梦到自己的奶奶，她告诉她，不要和男人上床，如果上床了，就要一辈子。
还是有很多人来撩她，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但她只喝酒，不上床。
06
忽然有一个月，向权失踪了。
那种感觉，就是一个陌生人，你每天都可以在公交车站看到，你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却莫名其妙地有了熟悉感，有一天不见了，甚至还会担心他去了哪里。
而向权，比这个感觉还要清晰。
张姬有了一种失落感。
就是那种喜欢自己的男孩子，突然很害怕他喜欢了别人，哪怕自己不喜欢，也不希望他喜欢别人。
张姬不敢和人打听，这多犯贱啊，以前巴巴追求，死活不同意，今天又去问人家。
张姬没有心思喝酒，那一个月，成为了她销售的最低谷，她魂不守舍地，时而喝很多，时而喝很少，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可能是喜欢上了向权。
07
向权再到酒吧的时候，张姬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但她还是没有去陪他，仿佛是回来了，一切都很安好。
向权还是那么主动，但张姬还是没有同意和他喝酒。
我不跟穷人喝酒。张姬说。
酒吧门口，张姬拦住了向权。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倒要问问你。
向权低了低头。
你很像我妈妈。
你有毛病啊。这是什么理由。
张姬听了，火冒三丈。
“但我妈妈三年前走了。我爸爸娶了别的女人，我就没有回家过。所以我每天都来看你。”
“我没有家，我唯一的家就是心里的妈妈了。”向权说完。“也并不算原因，一开始是吧。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种一眼的感觉。我后来真的对你有依赖了。那一个月，算是自己离开你，可发现离不开咯，所以又回来了”
张姬心里想，他妈的悲剧的人总会相遇，这话还真是没毛病。
“我要房子你有吗？”张姬说。
“我有房子。”
“好，我做你女朋友。”
08
张姬做她女朋友，像是赌气一样，直接把向权蒙圈了。
这速度就是坐火箭啊，从几乎没可能一下变成了现实，这感觉不是惊喜，倒是有点惊吓。
向权说，我开心，我们去喝酒吧。
张姬说，喝酒的话，就分手吧。
“我不和自己的丈夫喝酒，喝酒是工作，跟无聊男人的活。跟自己的丈夫只上床。”
向权说，其实，我也不想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喝酒。
张姬说，明天就辞了它。
09
现在，张姬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还是很瘦，屁股呢，好像下垂了不少。她说，结婚的时候，没有亲人，就他俩去吃了顿饭。
反正都没有亲人了。
张姬很少回农村，据说前些日子死了一个阿姨，她也不想回去。
她每年回去的只有清明。那一天，她一个人坐在她们的坟前，给她们整理墓碑前的杂草。
然后坐最晚的车，回县城。
她手上的金手镯还是没换，都变形了，她也不愿意再去打一个。
这是她过去唯一的礼物了。
以及，忘了说，她后来开了一个小店，她唯一不卖的，就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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