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摇不到外婆桥了
“阿爸，痛啊，阿爸，痛啊。”
“吃什么吃，吃你短命！”
“阿爸，阿姐打我啊！”
这是外婆在生命的最后尽头一直喊叫的话。
头发打结成一团又一团，衣服上，嘴角边残留着午饭的碎屑，身体被绑在轮椅上，双腿向内夹紧，僵硬地垂着。我第一次去看望她，便是这样的场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我是谁。她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你陪陪我好不好？”她的央求像针似地扎在我的心上。
新年里第二次去看外婆，表姐领着我走在小道上。小时候的假期，外婆经常领着我们好几个小孩子穿过这些小道，从外婆家走到舅舅家，或是从舅舅家到外婆家。而如今，这些穿过一幢幢房子的小道四通八达，早已没有小时候的模样，对我陌生且冷淡。而外婆再也不能领着我们，她再也感受不到子孙呈膝的欢乐了。
外婆的一生有悲伤也有遗憾。我听母亲说，她还有一个夭折的姐妹，虽然外婆不曾对我们提起过，但我知道这是外婆心里最痛的思念。而外公年轻时爱打牌赌博，常常威胁外婆要钱。不知道年轻的外婆是如何走过这些岁月的。但是我知道，她很爱外公。前几年，外公身体不好一直住院，坐不了车的外婆在家里一直担心挂念，要我们子孙去陪着他，也总是抱怨外公不在家。
外婆有两儿两女，但是都没有跟她们一起住，所以老年时候没有享受到应有的天伦之乐，只有子孙们假期应付的探望。而外婆的遗憾啊，是在该有的年纪没能得到子孙日日夜夜的陪伴。
我还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去外婆家，她会拿出家里所有好吃的给我，就是为了能让我多留些时间。每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外婆总是会站在门口一直看着我们离去，直到背影消失在转弯处。可是长大后的我便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爱去外婆家。我也一直很愧疚，没能好好陪陪外婆。我们总是在长大之中慢慢开始拾起曾丢弃的东西，比如我对外婆的爱。
外婆在去世前才会一直叫喊。外公每每看到外婆痛苦不已的样子，就一直偷偷抹眼泪，他舍不得外婆，他也很爱外婆。外婆也算是弥补了遗憾，在她生命的尽头，所有爱她的人都能陪着她。
外婆得了老年痴呆，在去年年底就被告知身体的器官已经慢慢衰竭，生命于她而言是最奢侈的东西。
母亲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听完后的我抽啜不已。我好怕她会马上就离开。从小到大我不曾经历过至亲的离世，我身边的人一直安康在世，可如今，我失去了外婆。这种揪心的痛看不见但却很难受。父亲说，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天，她变得清醒了些，她一个个地叫来儿女，以极其沙哑的声音嘱咐事情。她说“你们要好好的。”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即将离世，外婆才慢慢安静下来。她饱受身体的疼痛和煎熬，就这样离开了。
我没有想象中歇斯底里的哭泣，或许是因为知道外婆的生命总会终结，或许是因为她在生命尽头有满足的事情。小时候在外婆家的记忆是最甜的，她毫不吝啬地将所有爱给予给我们，而我们却没能在她需要我们的时候让她享受到天伦之乐。
她再也不能领我走那些小道，我再也摇不到外婆桥了。
文字文字：何凯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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