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开学季，仍会想起当年读书难。

     有的年份，母亲借钱顺利。在熬到报名截止的最后一下午，让我写完一份好好学习的保证书后，才捏着两张崭新的蓝绿相间的百元大钞和十几张皱巴巴的十块二十的小钱，带我去学校报名处交了钱，把名报了。多数时候，开学第一课是发新书和新本子。领回了透着油墨香味的新书，闻着味儿，此时的我，终于感到和同学达到了一样的平等，能够抬起头。于是我找到硬纸皮，把新书封面小心翼翼包好，用透明胶粘好。

    更多的年份，是母亲带我去找班主任老师、村长或村里其他有威望的人，求他们给我作担保，学费先欠着，先让我上学。有时候，央求的哭声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更无助的时候，是明明有亲缘关系的人在学校却没有伸出援手。很多时候，母亲都是由怨生恨，恨这个世态炎凉，人心不暖。但不得已，她只能咬紧牙根。

      开学了，我的名还没报上。母亲让我先去学校坐着。我总是不愿意去，骂我也不去。大概是人穷气短自尊心却强得很。但拗不过母亲，只得硬着头皮去了班上坐着。和同桌坐在小板凳上，我如坐针毡，总觉得低人一等，连头也不敢抬起，哭丧着脸面。看着老师和同学把新书和新本子搬到教室，叫到名字，接一挪书和本子回来，啪的一声放在桌上，然后迫不及待地翻看新书的彩页和内容，有的还大声地念出来，而我的桌上空空如也，我越发难受。在一片浓浓的书香味中，同学们那些领到书后的欢笑声，像一顶无比沉重的帽子压在我头上，又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有时候，同学会问我，你怎么还没有领到书？那时，我恨不得插翅而逃，或变成一个隐形人，躲在一个让人看不到的地方。

      上课了，老师开始授课了。我只好拿出旧书做做样子，生怕老师看到我、注意我。每次老师从身边经过，我都心里一阵紧张。老师走过去后，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来。一节课下来，我的后背早已是阵阵凉意，拿铅笔的手指，已是一层细细的汗，酸痛不已。等到上了几天的课，班主任叫我去跟他去领书。我知道，母亲终于借到钱，或是找着有用的人了。我心里踏实了很多，终于可以不用过低头的上学日子了。

      放学回家的晚上，我烧火，母亲做饭。她时常会给我和妹妹讲她小时候读书的往事。实际上，母亲只读完了小学五年级。那时候，小孩子要上学，那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外公家里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而她的头上还有一个大哥，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条件根本无法供5个人都上学，总得有人要放弃。母亲在上学的时候很上进，成绩一直很好，做算术很多男同学都做不过她，因此很多老师对她印象深刻，很喜欢她。考初中的时候，很多人都落榜了，而她和另外一位女同学成了他们班上唯一考上初中的两个女生。但家里实在负担不起了，于是她辍了学，回家帮忙。

      那年开学的时候，她挎上竹筐去割猪草。割着割着，隐隐约约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恍惚之中，她站起身子回身一望，发现是她的班主任老师在远处喊她。走近后，老师问，你怎么不去上学，在这里割草。找了我真久，我就是来喊你继续去学堂的。母亲哭着说，我想读，可家里供不起，我便不读了。老师长叹一声，哎，哎呀……太可惜了，可惜了好苗子，可惜了……

      每次说到这的时候，母亲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出来，哽咽不已。看着灶膛的火闪闪烁烁，我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