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中华民族是一个蕴涵多种机制的民族现代民族作为与国家结合并具有国家形式的人群共同体,将其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形成的各种机制蕴涵于自身之中,从而成为包含若干社会政治机制的人口组织形式。今天的中华民族作为一个典型的现代民族,同样具有现代民族的各种机制,但中华民族在悠久的历史文化基础上形成,因而又具有由此形成的特殊机制。因此,中华民族是一个蕴涵着更多机制的现代民族。现代民族所蕴涵或具有的机制,在其最早于欧洲社会历史进程中形成时便一步步积淀下来,进而在民族国家框架下实现了体制化。首先,欧洲进入中世纪后在王权、教权、贵族、民众四种力量的持续互动中,王权战胜了教权和贵族,并依托王朝之国来确定其与农奴的关系,从而使农奴通过去依附性和去地域性后,成为直接与王权相对并享有王权保护的权利并承担相应义务的臣民,进而又在王朝国家的框架内逐渐整合为一个整体,实现了初步的人口国民化、国民整体化;其次,自我意识觉醒后的民族在资产阶级革命中通过议会而取得了国家主权,实现了国家主权由国王到民族的转移,王朝国家的臣民也因此而成为民族国家的国民,从而确立了人口的国民身份,进而还建立了国民身份体系;再次,国民又通过享有由国家赋予并保障的权利而在国家的框架内组织为一个整体,最终定型为现代民族;最后,民族国家为保障民族通过认同而实现与国家的结合,基于国民权利构建起一整套制度机制,从而进一步巩固或强化了国民的权利,以及国民基于权利而组成民族的机制。于是,西方国家便通过这样一个“人口—国民—民族—国家”的历史构建过程,在构建民族国家的同时,也将在此过程中的人口国民化、国民整体化等一系列机制固定下来并蕴涵于自身之中,从而使民族或国族成为一种基本的社会政治机制。现代民族所蕴含的一系列社会政治机制,皆是围绕国民这样一种特定的社会政治身份而构建起来的,其核心或关键的环节是国民身份和国民权利的形成和维护。因此,这样的机制可以简明地概括为国民性机制,其中又包含诸多具体的内容:一是国民身份机制,即在“国”与“民”关系中,通过相应的权利义务关系来确定个体在社会中的人身地位的机制;二是国民权利机制,即国家通过法律和其他社会政治规范来确定国民的权利和义务,并通过国家制度来保障权利和义务得到实施的机制;三是国民整合机制,即以基于国民身份的权利保障,将全体国民整合为一个整体的机制;四是国民教育机制,即国家通过设立教育机构或对私立教育机构加以规制的方式,为所有国民提供必要教育的机制;五是国民意识机制,即国家通过权利、象征、教育等引导国民建立起对国家必要认同的机制。中华民族成为一个现代民族,也经过将臣民转化为国民的人口国民化,以及将逐渐个体化的国民凝聚为一个整体的国民整体化过程,最终构建了同西方现代民族同样的国民共同体意义上的民族,因此也就蕴涵着国民身份、国民权利、国民整合、国民教育、国民意识等机制。其中,国民身份建立所塑造的权利性个体,为现代社会、现代经济提供了自主的社会行动者;国民在国家框架和“中华民族”族称下的凝聚,使中华民族成为一个以国家为框架的社会组织形式,从而提供了一个根除历史上人口一盘散沙顽疾的制度机制,因此凝聚起了全体国民的力量,从而为战胜日本帝国主义创造了条件。这在中华现代国家的构建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中华民族的国民性机制又是在深厚的中华文化中构建起来的,因而为一般性的国民性机制增添了新的内容,形成了以大一统思想、中华文化为内容的国民文化机制,以及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对口支援为主要内容的国民互助机制,从而凸显了中华民族的命运共同体特征。中国历史上的各个民族群体都有自己的文化,并在王朝国家的框架内和大一统思想的影响下不断地交往交流交融。近代以来,历史上的民族群体也在自身构建成为国内各个民族的同时,又凝聚成为以“中华民族”为族称的现代民族。在长期的族际互动中形成的机制也在中华民族的肌体内保留了下来,成为具有特定内涵的族际性机制:一是民族权利机制,或维护和保障少数民族权益的机制;二是民族团结机制,或民族大家庭机制;三是民族互助机制,或各民族共同繁荣机制。这些都是中华民族所特有而其他民族尤其是西方民族所不具有的。所以,中华民族形成了西方民族所不具有的整合能力,能够尊重差异、包容差异,将国内的众多民族整合为一个整体,从而成为国内各个民族的大家族。相比较而言,西方国家的民族具有通过国民权利将个体整合为整体的能力,却在将国内不同群体或族群整合为一个整体方面陷入能力匮乏的窘境。中华民族内涵的社会政治机制中,既有现代民族所具有的一般性机制,也有由中国悠久的历史和文化所造就的特定机制,即族际性机制。因此,中华民族较之于西方民族包含更多的机制。不过,这些社会政治机制都不是独立的存在,而是共存于中华民族的统一体中并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每一种机制都对其他机制具有依赖性,需要其他机制的配合和支持才能形成自己的本质和功能,从而也才能有效发挥作用。从总体上看,中华民族的确是政治民族,但也具有相当多的历史和文化内涵,既有突出的政治属性,也具有深厚的文化属性。不过,中华民族是一个宏大且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独立性的民族,是一个将全体中国人整合或组织成一个整体的人口组织形式,是一个明确的人群共同体或民族实体。它所包含的现代民族所具有的国民性机制,以及自己所特有的族际性机制都不是一种显性的存在,而是一种隐性的存在,不显山不露水地蕴涵于中华民族共同体之中。一方面,它使中华民族更具包容性、韧性,也更具整合能力,从而也更具有生机和活力,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提供了重要的条件。另一方面,这些多样而丰富的机制,也是一种可资利用的重要历史-文化-政治资源,使中华民族本身成为一座历史文化资源的宝库。中华民族所蕴含的如此丰富的机制与当代中国或现代国家相结合,便带来了两个结果:一是使当代中国既有现代国家或民族国家的基本框架和制度机制,又有着比西方民族国家更加丰富的内涵,尤其是体现出突出的中华文明特征。也正是由于如此,国内外都有学者将今天的中国界定为文明国家。二是中华民族蕴涵的这些机制,为今天中国的治理、发展提供了极为宝贵的历史-文化-政治资源。诚然,中国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为今天的国家治理和国家发展所提供的资源还要更加多样和丰富,但中华民族所蕴含的资源既是文化性的也是政治性的还是社会性的,所以不仅十分宝贵也十分独特,能够直接支撑或服务于国家的统一和稳定、治理和发展。这也是中国必须于日益刚性化的国家间竞争中走强势崛起之路的条件下,国家决策层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来表述国家发展目标的重要根源,也是今天要通过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来推进中华民族建设的重要根源。充分发挥中华民族蕴涵的社会政治机制功能,就能使中华民族在国家发展中发挥更大作用,为中国走进并稳居世界舞台的中央创造根本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