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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月（简单心理认证.心理咨询师）
生活中我们说一个人很“自恋”，意思是这个人对自己特别满意、对自己的感觉很好、自信的过头了。
但在精神分析概念里的“自恋”，和生活中的自恋并不是同一个意思，或者说有着截然相反的内涵。
在精神分析的语境中，如果我们说一个人“很自恋”，意思是这个人存在严重的“自恋方面的问题”或者是存在“自体障碍”，即存在围绕认同和自尊方面的缺陷。
而“自恋型人格”，是指个体需要不断从外部获得认可来维持自尊的一种人格特征。
我们都在一定程度上需要得到他人的认可和喜欢，但对于真正自信的人来说，他人的不喜欢或讨厌并不会带来很大的困扰。自信的人不会寻求所有人的喜欢，因为他们是自己喜欢自己的、自己接纳自己的——即使有人说我不好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我是好的”这种感觉根植于自信的人的内心，不会因外界不好的评价而严重否定自己的价值。所以如果一个人自恋发展的很好，恶意和逆境就很难摧毁他。而自恋型，即自恋缺陷、损伤的个体是靠着外界的认可活着的，他们不希望有任何人不喜欢他们，希望在所有人眼中他们的形象都是好的，这恰恰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有何价值。自恋型个体没有形成稳固的自我认同，就像是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的人，要到处寻找镜子。他们内心里没有那面可以照见自己的镜子，只能够通过别人的眼睛来照见自己。因此这类人无论外在表现怎样，内心都是很依赖别人、在意他人评价的。自恋型也有若干类型，最常见的分类是厚脸皮/展露型自恋VS薄脸皮/藏匿型自恋。厚脸皮型一般以自信、成功、特立独行、野心勃勃的样子出现；而薄脸皮型可能表现为内向、羞怯、敏感、非常在意他人的评价。展露型自恋是很好识别的，一般这样的人也并不掩饰自己的自恋表现。相较之下，藏匿型自恋就需要稍用点心去识别了，因为这些人通常是“好人”，可能很乖巧听话、善解人意、照顾他人的感受。举个例子，A无论在工作关系还是私人关系中，都表现的很能理解他人，自己受了委屈也忍受着不敢捍卫自己，不敢建立自己的界限，因为她想要维持在别人眼中她“好”的形象。“老好人”就是这种心理需求，他们的自我价值并不来源于自身的品质、能力，而要靠讨好他人，从而获得外界虚幻的认可。我们每个人最初都是在他人眼中照见自己，逐渐形成了稳固的自我认同和自尊。但自恋型的个体在早期养育和成长过程中，通常是被严重忽视的。这里所说的忽视不一定以忽视的面貌呈现，反而可能是以关注的样子呈现。
上面说的A，从小就是家里的好孩子，表弟表妹们都叛逆、有自己的想法，唯独她凡事听话、懂事，从没做过任何让家人不高兴的事，所以她家里人觉得全家只有她一个“好孩子”。但“好孩子”现在30岁了，刚开始发现除了“听话”之外，好像既没有自己的目标和主见，也没有发展出安身立命的能力。
她的领导跟她说，之所以把她留在公司是因为她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她在工作和在关系中，都是靠听话顺从生存的，这也就让她更加不敢提需求和要求、不敢拒绝，因为一旦她没有那么听话了，这些关系都将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而在她没有发展出自我力量之前，后果是不能承受的。如果从表面上看，A的父母对她绝不是忽视的，到现在她还住在家里，父母会在生活上照顾她。这里面的问题在于，她只能够以一种顺应的方式存在，不能也不敢有真实自我，也就是Winnicott的假性自体（false self）的状态。
这里的被忽视，是指真实需求、真实情绪情感的不被看到、不被接纳。这样的父母也是自恋的，他们希望孩子听话顺从，来满足自己的需求。我们会说：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就是悲剧人生的开始。因为这意味着从生命的初期开始，一个人就只能够去顺应环境、他人，他们用一种适应性的、顺应的虚假状态生活，活在别人的嘴里和眼里。要知道，需要获得认可而表现出善解人意，并不是真的关心在意他人。对自恋型来说，他人是服务于自尊的。A需要在别人那里照见自己是“好”的，所以表现的听话和讨好，并不是真的为了对方。而展露型自恋者一般会通过变得优秀和成功，获得他人的崇拜、赞美，来体验到一种优越的感觉。与自我接纳、自信、自我满足的主观体验恰恰相反，自恋的人的自体体验是以羞耻和嫉妒为主的。自恋者的家庭环境通常也充斥着各种评头论足、甚至是贬低羞辱，他们对遭受羞辱是很恐惧的，即便没有来自外界的羞辱，自恋者的内心也存在着批判或羞辱自己的声音。在生活中我们可能都遇到过爱对人评头论足的、或是说话阴阳怪气的人，有时候说不出怎么不舒服，反正就是不舒服。这时候很可能你被某个自恋者隐秘的贬低了。
自恋者因为没有形成稳固的自我认同，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所以会通过和他人比较来确定自己的位置。通常他们也会贬低比较对象，或是他们做不到的事情的价值，来补偿自尊受挫的痛苦感受。A因为能力不足而不能在职场上受到尊重和重视，她对那些比她更优秀、更进取的女孩是很嫉妒的，这种嫉妒转化成酸不溜秋的贬低。评论公司里职位比她高、比她优秀的女生“性格有缺陷，肯定嫁不出去”嘲笑比她积极进取的姑娘因为家在外地才需要这样工作
通过贬低工作的价值、或是说自己不是“事业型”的来保护自己的自尊，试图防御掉羞耻和无能感......自恋上有严重损伤，功能又不足以支撑他们获得现实世界中的一些成就的人，对他人的嫉妒通常非常强烈。他们就像一个漏斗，到处漏风，别人任何做的好的地方都能刺激到他们，激发他们对自己的羞耻感，接着他们就会无意识的瞬间开启防御模式，开始贬低嘲讽别人。在现实意义上比较成功的自恋者，也有可能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好。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只有“最好”才是好的，只要不是最好，就是不好的，因此他们中的很多人虽然在别人看来是出色的，但他们内心对此却是挣扎的。他们中的很多人会一直停不下来的变得更好，以此来确保自己优越的位置。比如有的人非常理想化自己的伴侣，有人只和长得漂亮的做朋友，有人热衷打入“成功人士”的圈子，有人疯狂追星，这里面都有可能包含着理想化的防御。通过和一个理想的个人或团体建立关系，好像自己和他们也是一样的；或是被一个理想化的伴侣罩着。自恋的结构是一种很空的人格结构，自恋者的内在是很“空”的，他们可能持续性的感到空虚、若有所失。我们看到电视剧里那种很高能的工作狂型男主女主，很多是有酗酒问题的，白天他们被工作占据，下班之后他们只有通过酒精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对于这些聪明且aggressive的男女们，职业上的成就是最重要的，或者说，“赢”是最重要的。这其实反映的也是内在的一种空，只能活在“赢”这个点上，没有其它他们可以落下来的区域了，在他们心里也没有可以接住他们的人。虽然现实层面不一定是这样，但是在这样“绝对自立”的人心里，一切只能靠自己。他们活着的感觉如同走在钢丝上一样，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表现更显冷漠，似乎不惜一切都要保全自己。低功能的自恋者通常不会用工作来填满自己，更常见的可能是食物、购物、人际关系、物质滥用（酒精、药物、烟草等）。比如很多人长期有“不饿，但是就是老想吃东西”的情况，这时候进食很可能是填补内在的“空“，很可能还伴有事物上的选择困难“都想吃，都点”。他们大多也是没有兴趣爱好的，生活很空虚。
虚荣，也是很多自恋者的特征，其实也是“内在的空”的一种表现形式。因为并不知道自己的需求是什么，加上缺少获得实实在在的、鲜活的体验和乐趣，一些自恋者对自己好的方式就是简单的“为自己花钱”。
还有一些是为了追求或维持一个阶层的身份，比如我们看到有的人收入不高，但一定要想办法买大牌，其实也并不真的知道这个东西怎么好，只是需要这些东西所象征的“身份”——他们的身份是购买来的。自恋也有谱系，从极端自恋到自信（健康自恋），大部分人是在极端自恋到自信之间的区域，也是个程度问题。有自恋特质也不代表就是自恋型人格。心理发展水平和功能水平、依恋类型也影响着自恋的表现形式。
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可以看到自恋以某些截然不同的样子呈现：有的怯懦自卑、有的傲慢自大；有的被动拖延、有的精力无限；有的非常依赖、有的冷酷疏离。图片来源:《虚构安娜》&《伯德小姐》& 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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