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是一个民族的炼金石,更是一面公平公正的照妖镜。新型冠状病毒的肆虐,不仅仅是对所有普通人的重大考验,更是让社会运行肌理中、链条上的很多东西都现了原形。这场疫情,就像突然出现在高速路上的野马,扰乱了无数人的节奏。感染、病痛、死亡、封城、停工、谣言、抢购、大发横财...对未知的恐惧在这个冬春交际之时浸没了整个中国,起初我们恐惧,后来我们开始麻木。
城市的路灯还是会在傍晚时亮起,电视里的节目还是会按时播出,在恍惚间,我们曾一度错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每日更新的疫情数据和确诊死亡病例,在提醒我们一切都未走远。看着每日更新的死亡人数,我们只能以旁观者的视角通过冰冷的数字感知他们的遭遇。殊不知,有些人无声无息就走了,甚至来不及确诊和治疗。
病势汹汹,从头痛、咳嗽到呼吸困难,「肺全变白了」直至死亡仅仅12天。她的故事,来自《澎湃新闻》。
1月7日,肺炎疫情刚刚出现,人传人的信息还没有得到确认,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翁秋秋也不例外。这一天,她去菜市场买了鱼头,鸡肉,还有青菜。回家后做了火锅,和老公以及5岁的女儿一起吃。第二天,她有点不舒服。让老公陈勇去接女儿放学,顺便买点感冒药和验孕棒回来。陈勇很高兴,炒了一个猪肝,一个咸菜,还有一个青菜,她吃了一大碗饭,但精神状态不太好。10号凌晨,她把陈勇叫醒,说自己头痛、喉咙痛,一家三口连夜骑着电动车去了医院。他们去了黄冈市中医院,医生说要到白天才能吊水。那天的黄冈下了一天雨,一大早他们在中医院照了片子,因为翁秋秋是孕妇,只能辗转来到妇幼保健院。最终,他们来到了黄冈市协和医院。看着精疲力尽的翁秋秋,陈勇问她:我们不走了,就住这里好不好?那时的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不停地点头。那一天非常漫长,在晚上11点时,他们最终转院到武汉的三甲医院。也是在那一天,医生说她的肺全白了,陈勇才知道妻子这是被新冠病毒感染了。
半年前,他们从蕲春县来到黄冈市,投入了3万块钱,跟人合伙开了一家门窗店。由于是淡季,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再加上房租和女儿的学费,每个月入不敷出。1月10日晚,翁秋秋被送进发热科。可仅仅一天后,她被转入急救室抢救,很快又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她患了不明(原因)肺炎,病情很重,需要用一种机器,费用很高,一天要两万块钱,但只有不到10%的希望。那段时间,陈勇和母亲住在附近的一家旅社。为了节约钱,舍不得开空调,一晚60元。白天的时候,他们在医院食堂吃饭,八块一碗面,十四块一个饭。那段时间,陈勇把所有亲戚借遍了。他很害怕,一心想着不能停药,要把妻子的命救回来。他找媒体、打市长热线、省长热线,终于筹到了四万块钱,但根本不够。他想看看妻子,跟妻子说说话,问她好些了没有,想吃什么想做什么...但一直看不到。
翁秋秋进入重症监护室后,陈勇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直到她变成一坛骨灰。一家三口,生活虽然拮据,但也其乐融融。如果不出意外,大半年后家庭的新成员就会到来,那时候他们的生意或许已经好转。而如今,只剩下无助的父亲和只知道妈妈「去了很远地方」的女儿。1月30日,翁秋秋离世后的第九天,哈尔滨的一名新冠肺炎感染孕妇产下一女婴。
她是幸运的,而翁秋秋,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患的是什么病。死亡病例中,也不会留下翁秋秋的名字。
02
—
被悉心照料的17年抵不过他们的7天
「意识到17岁脑瘫少年鄢成被单独留在家中的时候,很多人试图挽救这条生命,但这些帮助最终没有抵达最后一公里。这个由脑瘫、自闭症和单亲父亲组成的特殊家庭的日常困境,在遇到突发疫情的乡村被放大了。」1月29日,湖北黄冈市华家河镇鄢家村,17岁的脑瘫儿鄢成死亡。
因爸爸和弟弟因疑似感染被隔离,生活无法自理的鄢成独自在家,由村委会照料。鄢爸爸被隔离6天后,传来了大儿子的死讯。
面对鄢成的死,华家河镇的一位工作人员是这样说的:理解鄢爸爸的情绪,但是我们在这期间也帮他儿子送饭、量体温了。17年,鄢爸爸一个人当爹又当妈,两个孩子被照顾得很好。三联生活周刊是这样评价他们的:这是一个被精心照顾了17年的生命,认识他们父子三个快9年了,从来都没见这两个儿子身上带一点脏。
一个被单亲父亲悉心照顾,用所有的爱守护了17年的生命,就这样被「他们」轻描淡写地放弃了。时至今日,可能他们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害死了」鄢成,但这最终都无法挽回一个悲剧:他们每个人,都是埋葬鄢成坟冢的填土人。如果说这场疫情对于我们普通人而言是14天紧闭的大门,那对像鄢成这样社会边缘的弱势群体来说,随时都会成为一口用尽全力都爬不出的枯井。2月1日,红安县联合调查组成立。调查组反馈,华家河镇党委、政府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存在工作不实、作风不实,已经免去该镇党委书记、镇长职务。
1月30日,中央督查组进驻黄冈,却让黄冈市卫健委一把手唐志红主任「火了」。唐主任不慌不忙三不知:你稍等、我打电话、我不知道。督察组和所有网民的内心或许满是问号:这样的工作态度,是怎么当上一个750万人口地级市的卫健委主任的?
据中国新闻网消息,1月22日至1月31日,黄冈全市各级纪检监察机关累计出动3497人次开展监督检查,检查重点部位和场所6416处,共处理处分337人。
伴随着处分与免职,很多事情已经朝着「被解决」走去。但对于鄢爸爸而言,生命里那个爱笑的17岁少年,真的永远就定格在了17岁那年。
03
—
它们,被最爱的人亲手摔死
如果你1月30号经过某小区或者有刷微博,你能看到这5只小动物的尸体。
或许,你会心头一颤,心想,这是哪个主人的小宝贝从楼上掉了下来,主人这会该有多心疼啊。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病毒可通过宠物传播,于是一夜间多个城市出现宠物坠亡事件。
虽然世卫组织和人民日报紧急辟谣:目前没有证据显示猫狗等宠物会感染新型冠状病毒。
但这场SARS曾给我们带来过的历史悲剧并没有因此而停演。辟谣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凶手和谣言的快。抛弃、摔死,他们好像是家里一个随意被抛弃的物件,丢掉的速度只在打开窗户伸手之间。就像曾经无数个在你需要它们的慰藉、保护时,它们毫不犹豫冲向你那样决绝。我想,这些可爱的猫猫狗狗,在被它们的主人扔下来的那刻,仍然对他们保持着绝对的信任和依赖吧?它们活泼可爱,生前它们是主人最爱的玩伴。但,一场灾难,它们什么都不是。04
—
我们努力奔跑了这么久,我们的高铁速度可以突破600KM/小时,我们可以在一块荒地上10天就建好两座现代化的应急医院,但在有些方面,我们直到今天还在原地踏步。
至今,依然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在微博中,有一个叫做「肺炎患者求助」的话题。9.4万粉丝,1.4亿的阅读,每一篇帖子下,都是绝望的求助者。我们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他/她/它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患的是什么病。只是,希望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每一个个体的伤痛都是那么真实得存在,都是值得被传播和记忆的。因为,她、他、还有它们,本可以看到明天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