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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国国君的“虎妈”以及金玉奇珍为什么不在芮城在韩城?

2015-06-18 山西晚报 方天戟 文博山西


金玉芮国·前尘往事
2005年4月,深藏数千琳琅金玉的古芮国国君墓被发现。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芮国墓地却不是在山西芮城被发现。
它出现在陕西韩城。

芮城没有芮国国君墓,怎么回事?
黄河流经山西西南部时,因渭河从西向东注入,黄河也由此折东,形成一个大弯曲。

上古时,人们把河湾内的大片地方称为“芮”,意指河湾向内凹处。今天的芮城,就处于在这样一个地方。
最晚在殷商时期,这一带出现了一个姜姓古国,因其所处的地理环境,名之为芮国。

它与东面的虞国相邻。约在3000年前,这两个古国之间发生过一次“虞芮之讼”,后人又称“虞芮质成”。

起因是两国边民因土地纠纷争斗起来,双方互不相让,连两国国君也翻了脸。

当时周国国君姬昌积善累德,在诸侯中享有很高威望,虞芮两国君就议定:咱一起到周国去,让姬昌给评评这个理。
《史记·周本纪》这样记载:“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于是虞、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

谁知他们一进入周国的国境,就被周人文明礼让的民风所震动。二人但见“民俗皆让长”,“入其境,则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邑,男女异路,斑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不禁脸红起来,惭愧地说:“像我等人,有何面目上君子之堂,让人家给评理呢?”

然后,两国国君都主动要把所争的土地让给对方,结果双方都推让不受,这块土地便被闲置起来,后人称之为“闲田”或“闲原”。

这个故事还被记述在《诗经·大雅·绵》中:“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意思是:虞芮两国不再相争,文王感化改变了他们的本性。

故事的发生地———今芮城县和平陆县交界处的西侯、洪池及岭底、陌南东部,至今还留有闲田、让畔城等古迹。
但,这只是第一个芮国的故事。在前1046年的武王克商过程中,姜姓芮国被灭,

武王灭商建周后,为巩固政权分封诸侯,先后分封的71个诸侯国中,姬姓就占了53个。于是,在黄河之东的姜姓芮国故地,出现了一个姬姓魏国,黄河之西的今陕西大荔县,则出现了一个姬姓芮国。

这是第二个芮国

关于这个芮国,《国语·郑语》中,西周末年郑国史伯曾经提到:成周“西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这八个诸侯国。从地望上说,虞在今山西平陆,隗在今山西西北部,霍在今山西霍县,杨在今山西洪洞,魏在今山西芮城,芮在今陕西大荔。

据文献记载,这时的芮国是周畿内之国,也就是周王都管辖之地,芮伯曾为周大夫。
此时的芮国芮伯,世为王室重臣,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受历代周王重用:

——《周书·旅巢命》:“巢伯来朝,芮伯作《旅巢命》”,这是周武王时的芮伯;

——《周书·顾命》:“成王将崩,命召公、毕公率诸侯相康王……芮伯、彤伯、毕公……”这是成王时的芮伯;

——《周书·康王之诰》:“王出,在应门之内……太保暨芮伯咸进,相揖”,这是康王时的芮伯;

——《诗经·大雅·桑柔》序中有“芮伯刺厉王”,这是周厉王时的芮伯芮良夫。
然后,然后,就是第三个芮国——这时已经是西周末期春秋早期了。

专家考证,2005年在韩城发现的西周墓地,明确无误是这一时期的芮国国君墓。根据古代礼仪制度“墓地就在城池附近”的惯例,芮国的国都应距该墓葬区不会很远,应该就在黄河岸边。

在此之前,人们根据《史记·晋世家》注释,认为春秋早期的韩城是梁国所在,而芮国之都在居韩城之南约100公里的大荔县。

这个说法延续了两千多年,直到韩城的芮国国君墓被发现。

出土物和其他证据显示,西周至春秋早期的芮国,并不是一直居于陕西大荔的洛水之滨,它也有过迁移封地的经历。这第三个芮国,可能就是从陕西大荔后迁到韩城的。
那么,没有发现芮国国都,地处山西的芮城怎么就成了“芮城”呢?

这就要说说春秋早期发生在芮国的一场持续并斗争了八年之久的政治动乱。
当时的芮国国君叫万,全称为芮伯万。

这是一个倒霉的国君,因为他有个“虎妈”

估计芮伯万平时挺荒唐的,据《左传·桓公三年》记载,公元前709年,芮伯万的母亲芮姜,非常讨厌芮伯万宠幸的人太多,一怒之下把他赶出家门,芮伯万只好一路流落到魏国去居住。

不管如何,魏国也是姬姓,同是周天子的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这起发生在芮国的“逐君”事件,在当时算得上是一起恶性政治事件。芮伯万被逐后,“芮更立君”,芮太子上位,幕后的操纵者,当然是芮姜。

这是一个非常牛的国君夫人,与商代的妇好有得一比。

因为她不光有文韬,还有武略。
“逐君”事件发生之后,周王朝还没表态,邻近的秦国不乐意了。

维护礼法秩序是次要的,正潜伏关中雄心勃勃的秦宪公看到的是机会,趁机扩大势力范围的机会。

次年,秦国便与芮国政变后的新政权发生了战争。

秦国打得一手好算盘,本想芮国一个失君之国,内政不稳,又是一个妇道人家当家,兵锋所指,必然唾手可得

不料,秦军惨败而归。

总揽全局指挥军队和秦国作战的,除了大权在握的芮姜,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了。
刚伸出头就被一个妇人痛打了回去,秦宪公受此打击,不敢再兴兵。

哦,你驱逐了国君,还打得我灰头土脸,那我就帮助你的儿子复位——以维护周礼为名,夹杂着报复心理,同年冬天,秦国在周王室支持下,会同虢国,三家出兵,包围了芮伯万出奔所居的魏国,掠走了出逃在此的芮伯万。

其后,芮伯万就一直在秦国的控制之下。

秦宪公去世后,大臣废太子而立少子继位,内乱也生。为避免内外交困的局面,秦国采取了弭合外怨的手段,愿意将芮伯万送还芮国。

据考证,前707年,经秦国允许,芮伯万被支持他的戎人接到今韩城一带。大概前702年左右,在这里重建了一个芮国。
芮伯万终于成了Number One。

在韩城梁带村发现的芮国贵族墓地中,就埋葬有这位NO.1国君和他的“虎妈”芮姜。
昝村镇梁带村,韩城东北7公里外一个千余人的小村子,位居黄河西岸台塬上。一段明清土城墙穿村而过,村北一条宽约50米、深达40米的鸿沟,向东延展300米后探入黄河。

2004年8月,村民们常在半夜睡梦中感到地面有震动,后来又发现田地里频繁出现陌生人的身影。这些陌生人非常警觉,一见有人来很快离开。

民警出警发现,田地里出现了一个个又深又细的洞。当地文物部门确认:这是盗墓。

截至2005年5月,韩城市文物纠察队会同当地派出所,先后抓获来自河南、陕西的11个盗墓团伙47人。
然而根据史料记载,梁带村的地下并无文物。

渭南和韩城市文物考古部门进行勘探和试掘,居然发现一座地下10米深处的大墓,椁内有陶珠4000余颗、玛瑙珠1800余颗、石贝80余件、海贝600余件、铜鱼近600条。

将出土的青铜鱼、玛瑙珠等送陕西省文物局鉴定,确认梁带村有东周时期古墓。
震惊之余,2005年4月,正式的考古挖掘开始了。

更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先后进行了四次整体勘探,发现墓葬1300座,车马坑64座,出土器物中集中出现了大批有“芮公”和“芮太子”铭文的青铜器。

芮国墓地出现在陕西韩城梁带村,实出学界的意外。因为史书所记,韩城境内在周代有韩、梁两国,并无芮国的线索。
梁带村墓地共发现大墓7座,27号墓是惟一的双墓道大墓,级别最高,不仅出土了代表墓主国君身份的七鼎六簋和成套编钟,还有48件金器,数量之多,工艺之精美,前所未有。

这个有着丰厚陪葬的墓主究竟是哪一代芮公呢?

在26号墓中出土的青铜鼎上,有这样的铭文,“仲姜作为桓公尊鼎”,表明是仲姜为祭祀先她而去的丈夫芮桓公所铸。

26号墓主的墓主仲姜,就是那位“虎妈”芮姜。那么显然,27号墓的墓主只能是她的丈夫桓公。
“虎妈”在此,那位冤家儿子“Number One”自然好判断——
相邻的M28的墓主,正是芮姜的儿子芮伯万。
作为失位后又复位的国君,芮伯万的随葬品还算丰富,青铜礼、乐器等配置,显示他无疑具备一代芮君的身份。
但令人不解的是,在这样的一座大型墓葬内,除了外棺顶出土了三件玉戈外,他身上居然没有佩戴任何玉器。

这可了不得,在周代,可是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的讲究,何况芮伯万是国君级别的人物。

反观他的“虎妈”芮姜,身上佩戴有571件各类玉器,从项部一直延续到膝盖处,计有颈饰玉佩饰四组、腕饰三组、握饰二组,随葬品竟然与国君一样丰富,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超越国君,是目前陕西发现的等级最高的组玉佩饰。
尤其是组玉佩饰中的人龙合雕璜,人的发束每毫米竟有5根,每根绝不交错,堪称西周中期琢玉工艺的代表性作品;由189颗玛瑙珠及16颗玉贝、16颗玉蚕、48颗玉龟、8颗玉珠、4颗玻璃料珠编排的玉握,是我国现知的最为复杂和奢华的两周玉握……

芮姜墓中,还赫然出土了一只距当时2500多年(距今约5000年)红山文化时代的玉猪龙,真正是匪夷所思。
玉猪龙
芮伯万与母亲芮姜陪葬玉器的巨大反差,也许正说明这一事实:

芮伯万自公元前709年被母亲逐出,至前702年被秦人和戎人纳还,前后8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应是备尝艰辛。即使本有佩饰之物,在长期奔波中必将散失殆尽。归国之后,在“虎妈”的积威之下,或许是自省其身,汲取教训,过起不尚修饰的简朴日子,乃至在去世后,除了显示国君身份的礼乐器具和车马武备外,珍宝饰物一件未置。

屁股后面有个能令自己猛醒的“虎妈”,未尝不是件好事。
韩城梁带村周代芮国墓地,被认为是1974年以来发现的惟一没有被盗掘的两周时期的高等级贵族墓葬群。一件件稀世之宝的发现,不断挑战着考古工作者和历史学家的想象力——

芮桓公墓出土的七鼎六簋、芮桓公夫人芮姜墓出土的五鼎四簋,以及鬲、甗、簠、尊、壶、角、盉、匜、盘、钟、钲等礼乐器,较全面地反映了周代贵族的器用制度。

芮姜生前使用过一组六套件器型小巧、铸造精美的青铜弄器,其中的商式方鼎和镂空圈足短流匜,为国内首次出土;
首次发现金鞘玉剑;

首次发现时代最早的青铜錞于;

首次发现三角形两面刃有銎青铜戈;

首次发现国内同类器物年代最早的建鼓实物;

首次发现我国西周东周之际的金韘(古代拉弓射箭时套在手指头上的金扳指);

甚至在一柄不起眼的像小刀的铜削刀刃上,发现了铁,是陕西地区目前发现年代最早的铁器,对于冶金史的研究很有价值。

尤其是金器数量和工艺水平,是梁带村墓葬的一大亮点,为同期考古发现中前所未见的,对重新认识中国早期黄金加工工艺,有重大意义。
根据6年来的考古发现,专家断定,芮国约有400年的历史,其中在韩城存续了约200年,经历了西周晚期、春秋早期及中期前段,修正了史籍所记载的芮国地理位置。

方圆33万平方米的韩城梁带村古墓群梁带村遗址,于2005年入选“全国十大考古发现”。

那么,芮国最后是怎么灭亡的呢?

事实上,它和晋国的强大和军事逼迫不无关系。
再从周王室和秦国从魏国掳走芮伯万,最后送还芮国说起。

周王室之所以热心主持这次政治交涉,很可能与三年前周桓王被郑庄公的军队射伤之后王室尊严扫地有关,他们想通过征伐,扶正礼乐,来巩固王朝威严和维护礼法秩序。

其时,晋国的大宗小宗之争也进入白热化,而周王室从周礼的大宗、小宗立场,支持翼地的晋政权,反对曲沃政权。周王室和芮国、虢国都深度介入了晋国这场长达67年的“曲沃代翼”战争。
史籍中,在记载芮国政变的同时,也记下了周王朝和芮国、虢国等国对“谋反作乱”的晋国小宗曲沃系的数次讨伐。

今本《竹书纪年》,“(桓王)十三年……戎人逆芮伯万于郊”,说明芮伯万得到了戎人的支持重新坐上王位。桓公四年到桓公八年,《左传》中不再作此事的交待。而到了桓公九年,却有“秋,虢仲、芮伯、梁伯、荀候、贾伯伐曲沃”的记载。
在芮国的政治动乱中,以周王室坚持正统的“礼乐政策”为中心的势力,包括了秦国、虢国、梁国、荀国、贾国和晋国的翼政权,其中以姬姓“兄弟之邦”为主。

所以,在晋国小宗与大宗的争斗中,从武公开始,包括晋献公直到文公,对曾反对并攻打过自己的那些国家毫不留情,不断展开讨伐和吞并。

尤其是出自曲沃一系的晋献公,一半是开疆拓土,一半是疯狂报复,先后攻灭骊戎、虢、虞、耿、霍等国,史称其“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

以芮伯万为代表的芮国,站在“天子”一边维护周礼,政治态度是亲晋国翼地政权,反对曲沃政权,并且和虢国等国一样,攻打过曲沃系。

于是,在“曲沃代翼”获胜,新的晋国政权咄咄逼人地向外扩张兼报复的背景下,芮伯万开始依附于帮助自己重新当上国君的秦国。
这是无奈中的选择,然而,因政治动乱而地位和国力日渐衰落的芮国,不可能通过依附大国永保安宁。

最后,芮国的命运如同其他诸多依附国的命运一样,被所依附者消灭了——(穆公)二十年,秦灭梁芮

从武王伐商之后建邦算起,存在了四百年左右的姬姓芮国,就此灰飞烟灭。

如同上演了一出悲喜剧,芮国最终在历史的舞台上谢幕。

随后的数千年间,黄河岸边的韩城梁带村,将芮国的所有精华和遗传密码深深埋藏。

而在石破天惊间,芮国贵族墓地被找到。那么,芮国都城又在哪里?
韩城以北,黄河由禹门口出晋陕大峡谷,顿时由不足百米宽扩展到数公里,黄土高原经常随着水流的摆动,往下垮塌。

据黄河水文部门数据,仅清光绪以来100多年,黄河河床就向韩城方向扩张了100多米。考古人员在梁带村南侧的冲沟中也发现了墓葬,但已被河水冲毁,所剩无几,推测两三千年来,至少有七十座墓被冲走。

《史记》中有记载,古人在黄河岸边就捡到过带“芮”字铭文的青铜器。
于是,一些专家推测,芮国都城建于黄河边,随着黄河塌岸,都城已消失在滔滔黄河水中。

不过,2009年9月,韩城考古队在梁带村遗址的西北方向调查时,在距离墓葬区约两公里的一片300亩的区域里,发现有大型古建筑物基址,而且是“典型标准”的西周建筑遗址。

同时,还发现了多处陶片等西周实用器,以及有明显滴水痕迹的条形石。据此,考古队认为,该处有一条发源于梁山的小河流经,水源充足,这里可能就是芮国的都城所在。

对此的考古探索,还在继续进行中。
而黄河之东的山西芮城,地名中为何有“芮”,却又没见芮国都城,便可以如此推理解释:

1、商代的今芮城地界确实有过一个芮国,姜姓,在武王克商中被灭,都城已湮没无闻。

2、前一个芮国消失后的同时,黄河之西的今陕西大荔县出现了西周分封的姬姓芮国,这个芮国后来发生“虎妈逐君”事件。

3、被“虎妈”赶出国的国君芮伯万流落到魏国,所住地在今芮城县西二十里的郑村芮伯城。

4、芮伯万在郑村芮伯城短暂居住一段时间,即被秦国掠走控制,后回国复位。在此前后,芮国国都由陕西大荔迁往韩城地区。

5、在北周前,如今的芮城县并不叫芮城。西汉时,因整体地处黄河北岸,在古魏城置河北县;西魏时,分河北县西部置安戎县;北周明帝二年(558年),因当地有芮伯城,改安戎县为芮城县。
就是说,芮城县之得名,从北周始,来自芮伯万流落魏国时短暂居住的郑村芮伯城。
此国非彼国,此城亦非城。
戛戛金玉响,黄河振波声。
攻伐间无断,大戟敲青铜。
自从西伯去,德者何所存?

弗远而近,对芮城而言,它已经深深打上了“芮国”这一历史烙印。
图片: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玉润墨香 盛世闲人声明:谢绝转载 违者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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