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穷男人，给你讲讲我的婚姻和娘家人。

文／五味子　图／韩霞

来源／狗尾巴草

01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一次回娘家，居然是为了找老娘借钱。

我嗫嚅着说完借钱的事，忐忑不安地低下了头，双手不自觉开始揉搓衣角，像极了小时候做错事被老娘训斥的样子。

老娘愣了会神，转身就进了屋。我以为老娘是取存折，结果老娘端着一簸箕碎米出来了，“咯啰咯啰”地呼唤着她的小鸡崽，一把又一把碎米撒出去，小鸡扑腾着都聚了拢来，老娘一个劲地说，“多吃点，多吃点。”

老娘只管喂她的鸡，对我借钱的事只字不提。我傻坐着，越想越觉得自己像地上的小鸡，老娘为什么会让小鸡多吃点？不就是为了让它们快点长大了好吃肉么？正如她当年收养我，原本也是想日后防老。

如今我远嫁，老娘估计是感觉防老无望，不想借钱给我。可怜我挺着个大肚子在火车上颠簸了十几个小时，为了省钱，高铁都没舍得坐。

我真后悔听了阿杜的馊主意回娘家借钱。如今来都来了，老娘不借的话，阿杜以后肯定有话噎我。

我当然知道阿杜说的也没错，宝宝很快就要出世了，到时候我一休产假，收入减少，各种开销又会增多，压力倍增啊。阿杜说买辆车，趁着空闲时间跑跑滴滴，增加一些收入贴补家用。他这个主意也挺好的，可是买车的本钱不够。我们俩个外地打工仔，一个月工资就那么几千块钱，深圳的消费高，刨去租房和生活用度，根本就余不下几个子儿。

好烦啊，整天就是钱钱钱，我狠狠捏了捏衣角。

半晌，老娘终于放下手中的簸箕，慢悠悠地吐出来一句，“你第一次回娘家就是来借钱的？”

我更窘了。

钱，到底是一分没有借到。

0２

我只得悻悻回了深圳。

“没想到你老娘说话还挺算数的，说不管你还真就不管了啊。”一进门，阿杜抱怨。

我把饭菜端了上来，“老娘说她的钱她要买社保。我觉得也行，她老了有保障我们负担就轻一些。”

借不到钱，尽管我心里也不舒服，但还是得为老娘辩解，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那还不是不信任你啊，农村老人有土地要买什么社保呢？交那么多钱上去领那么点儿工资，得多少年才回本啊！”

“那是她的钱，她想咋花咋花，你管得着吗？你没有钱，你不会找你娘老子借啊……”

本来就一肚子无名火，阿杜没完没了埋怨，我一通竹筒倒豆子，气得阿杜也一噎一噎的。

借不到钱就借不到钱啊，我不明白阿杜咋那么多屁话。他难道不知道当初老娘本来就不同意我嫁给他？

老娘坚决反对我嫁给阿杜，阿杜收入低，家里穷，又是外省人，老娘说说阿杜这样的穷小子在家门口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根本不需要从深圳领一只‘九头鸟’回来。

我都不知道她是从哪学会的用‘九头鸟’来贬低阿杜。

可惜再厉害的父母和儿女较劲，最后妥协的多半是父母。

我说：“随便一个人，你能和他有爱情吗？我和阿杜可是因爱情才走到一起的。村里那么多姑娘都因为爱情远嫁了，我为什么就不行呢？”

这道杀手锏果然管用。

“你非要嫁，我也拦不住你，只是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老娘终于松口。

当时，我还做了一个鬼脸，只当是老娘生气放的狠话。

老娘妥协了，我如愿以嫁。

0３

我嫁人那天，很冷，天上飘着毛毛细雨，零零星星夹杂着雪花，这样的天气特别容易让人伤感。按照老家的风俗，闺女嫁人要有娘家亲人送嫁，本来说好了小姨送的，可是天气预报说要下大雪了，阿杜的老家在大别山深处，小姨怕回程的时候大雪封山，赶不回来过年，临时决定不去了。

因为路途遥远，得坐班车出村转火车，也就没有了接亲仪式。

透过车窗，被爱情裹挟的我，虽说天气虽冷心时热，看到老娘躲在小姨的身后，佝偻着身子，双肩一抖一抖。我后来才意识到：所有的母亲都希望女儿嫁人的时候风风光光，而我就这么在凄风苦雨中远嫁了，老娘其实很伤心。

老娘30岁的时候有了我，纯属天意。

我是老娘在家门口捡的，人家可能早打听到她不会生，所以才把一个不想要的女婴送到她家门口。

老娘说我小的时候好可爱啊，就那么粉嫰嫩的一个小人儿。小到什么程度呢，勉强才四斤，还没她家一只老母鸡重，估计是不足月吧，所以给我取名小小。

我本来是应该有着金色的童年，可惜后来随着父亲的离去成了灰色。

五岁那一年，父亲死了。那时候，我不知道死是什么，觉得死挺好玩的，死了多热闹啊，死了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放花炮。

父亲的葬礼放了很多鞭炮，我和男孩子去捡那些没有燃尽的鞭炮，我捡到手上的几粒炮一不留神又被一男孩抢走了，哇哇大哭，“是我的爸爸死了，又不是你的爸爸死了，凭什么你们要抢我捡的炮粒子。”

三天后热闹结束，父亲还是没有回来，我才知道死就是再也没有了。

更要命的是后来餐桌上很少再有荤腥。我闹着不肯吃饭，老娘就打我，我就哭着要父亲，老娘又搂着我哭，然后抹着眼泪去鸡窝里摸个鸡蛋煎了给我吃。

反正我没有吃太多的苦。

0４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明白了老娘的艰辛，因为有她替我负重前行，我的童年才没有成黑色。

农村处处都是苦力活，老娘身高还不足一米五，体重不过九十斤，天知道她是怎么在地里摸爬滚打做完那些粗活的。

反正老娘不让我下地，说小孩子的任务是读书。

可是高考的时候，我一场发烧，只考上一个三本。

三本的学费死贵死贵，老娘拿着扫把在后面追着撵，我也不肯去读书了，我怕再读下去，老娘的背会弓成虾米。

我南下到了深圳。

攒了一点钱，我想都给老娘，我想让老娘过上富足的日子。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拖油瓶，兴许老娘也改嫁了。

老娘没要，让我自己把钱存起来做嫁妆。原来老娘开荒种的杉树可以卖二十几万块钱，她说自己都成地主了。

记得农闲的时候，别人都在家休息，老娘一个人总是在山上刨。她说一天做一点点，累积起来，等哪天卖了就会有一笔整钱。

老娘可真的是有远见。

也许她早就料到我们会去找她借钱，所以她早早做好了防范。我嫁人的时候，她连阿杜的彩礼都没有要一分，她说，“你们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不要你们的钱。”

想想其实她的下半句就是：你们也别打我钱的主意。

0５

借不到钱，我也能理解，我这一嫁，让老娘的心里没了底，她再不把钱攥着，心里可能没有安全感吧。理解归理解，想到老娘的不信任，再想想自己的身世，还是又郁闷又憋屈。

若不是想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更好一点，我也断然不想去动老娘的棺材本。

也好，既然老娘一分钱不借，正好抵消了我内心的愧疚。老娘养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养老嘛。那么，日后给她养老就是了，眼下先过好自己的日子。阿杜时不时的抱怨，弄得我情绪更加不好，于是，慢慢和老娘的联系也少了起来。

我很快要临盆了。

为了节约开支，阿杜决定让我在湖北老家生娃。生完娃，把我安顿好之后，阿杜先回深圳上班了。

阿杜一走，我的恶梦来了。

婆婆根本不耐烦伺候我坐月子。

临近中午，可婆婆的早饭还没做好，饿得肚子咕噜叫，总算盼来了早餐，一碗白米粥。晚上宝宝吵夜，我让婆婆帮忙带带，婆婆说她老胳膊老腿的腰酸腿疼脚抽筋，公公说现在的小媳妇可真金贵，一天到晚就带个娃还让人帮忙。

公婆的意思就是说我生了个‘赔钱货’，没资格对他们要求那么高。

我给阿杜打电话，阿杜建议我让老娘帮忙。

我当然知道找老娘，其实我早打过电话给老娘了，老娘说外公病了，她实在是不能跑那么远去伺候女儿。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以为老娘说不管我是气话，谁知道她真的不管我了呢？

明明就是借口，什么外公病了，分明就是不想来。

我真的好绝望：婆婆也好，老娘也好，到底都不是自己的亲娘，都靠不住。话说亲娘又怎么样？亲娘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熬完月子，我第一时间抱着娃回到了深圳。

0６

新的问题又来了：产假马上休完了，我要上班，谁带娃？

请保姆吧，真的请不起；让奶奶来吧，实在是相处不来；让外婆来吧，借钱，一分没有；让她招呼坐月子也拒绝了。

我和老娘之间，早已客气而疏离。

最后的结果是我离职带娃。

如果说坐月子那个恶梦是小巫，那带娃就应该是大巫了，不，应该是老巫，老老巫。

带娃是真磨人啊。

阿杜下班回来就像老爷似的也不搭把手，我又要做饭又要带娃比上班还累。更烦的是问他要钱，他总是抱怨特别多。

筋疲力尽的我嫌吵架浪费力气，每次我都是隐忍。为的是能好好睡上一觉。

那天周末，我让阿杜带娃，我去外边买点菜。回来的那一幕让我直接疯了：宝宝被一粒毛豆卡住了，阿杜在沙发上玩王者荣耀还没察觉。如果我再回来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我破口大骂，“阿杜，你他妈的就是狗娘养的，你是怎么带娃的？”

“啪”，阿杜把一盆毛豆倒在地上，“泼妇，我狗娘养的，你狗娘都没有，你就是野种。”

娃在哭，阿杜在吼，我在骂。

这就我想要的生活吗？

当初阿杜承诺一定会好好疼我，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现在，三年还不到啊，未来会是个什么样子，还会有未来吗？

我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得去外面透透气。

0７

一开门，我惊呆了，“妈，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老娘一边说，一边把她提的大包小包往屋里拽。我一看，全是吃的，这么多东西，天知道她是怎么弄上车的。

老娘边弄边说话，说外公已经去世了。

我懵了。

外公没了？那个小时候仅次于父亲的男人也不在了？父亲死的时候我不懂事，外公死的时候我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我这作的是什么孽啊，连最亲爱的外公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妈，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无力地捶打着自己，泪，再也止不住。

老娘抹着泪说外公交待了，说小小那么远带个孩子不方便，他死了就不要回去给他奔丧了。外公说人老了总要死的，活人要好好活。

这么说来，哪里是老娘不照顾我坐月子呢？老娘是真的没有办法啊，她当然心疼虚弱的女儿，可她也怕不能给病重的父亲送终，相距那么远，她又不能两头跑。

想不到我一直在记恨老娘不来照顾我坐月子，老娘却瞒着我经历了丧父之痛。

我心疼得无经复加，悔恨，真的悔恨！

说话间，老娘掏出了一张卡递给我，“买社保花了差不多十万，卖树的钱加上平时攒的，还剩下了二十几万，全在卡里头。你拿去，要不要买车的，你自己考虑。”

我一阵颤栗，老娘这是倾其所有！

老娘说早先不拿钱出来，是怕我被爱情迷了眼，她得藏着掖着点。不然，万一钱被男人骗了，到时连个退路都没有。

一直以为老娘没有见识，老娘却懂得用最笨的办法维护女儿的利益。

“妈，我还以为你不再爱我了呢。”我哽咽。

“傻丫头，你是老天爷送给我的天使呢，尤其是你爸不在了之后，是你在陪伴我，我们相依为命了二十多年，还有谁会比我更爱你呢？”

泪，沿着我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老娘说得再轻描淡写，想想自己这带娃的艰辛，无法想象当年老娘经历过什么样的苦，她就凭着自己这副小身板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我越想愧疚，自己到底为老娘做了些什么呢？一直都是老娘在付出，甚至不惜把棺材本都拿出来给我兜底。

我把卡推了回去。瞅瞅自己这一地的鸡毛，我得好好向老娘讨教。以前总认为老娘一介农妇什么也不懂，不爱听她的话，其实老娘做的哪一样事情不透露着生活智慧呢？

依偎在老娘怀里，听老娘聊生活、聊男人、聊爱情，我听得格外专注。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有老娘的陪伴，心不再害怕。

作者简介：韩霞

多撰文两性情感，婚姻家庭。爱听故事，更爱讲故事。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让我细细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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