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

来源：骆仰仰    图：韩霞

人生若是本故事书，那么有的人精彩纷呈，优质传世，有的人劣质平庸狗屁不通，叫人看了怀疑这种糟粕是怎么能够出版，还有一种最为两极化——情节看似平平淡淡，背后却暗藏汹涌，虽然文笔不佳，但却胜在离奇发展，超越大家想象。

袁小飞觉得他的人生，就是因为太过平庸而不甘于平庸，因此一直蛰伏，等待点什么刺激出现，他便纵身一跃，扑住咬紧，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的名誉又值几个钱。

毛毛就是他的那个刺激。

毛毛不是一条狗，毛毛是林总的情妇。

据说毛毛曾有过一次婚史，但那有什么关系——她看起来不过20出头，最爱穿大方领的紧身小背心，衬得胸围特别突出，下面一条浅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又衬得一双腿长到天际。即使穿外套，她也只穿肩膀方方的短外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有一个美丽的，倒花瓶形状的臀部，这么好看的臀部，不能埋没在裙子里。

袁小飞第一次跟她对话，说的是：“啊，对不起！”

他整天迷迷糊糊，脑中除了代码就是黑屏，端水杯前往茶水间也是急匆匆的，根本没注意到怒气冲冲路过走道的毛毛。

两个人撞在一起，他的水杯一晃，杯耳崴到手指，余茶洒到脚面，袁小飞刚要皱眉头，但看见是毛毛，马上惶恐，忙着道歉。

毛毛脸冷着，没说没关系，也没说你没长眼啊？她的心思明显不在走道里，她直冲林总的办公室而去。

10分钟后，林总的办公室传来激烈争吵声——他的办公室是套间，外面一层有茶几沙发的，配透明大窗，接待客户之用，里面才是办公区间。

吵到一半，林总出来到会客区降了百叶窗，关了外门，进去接着摔摔吵吵——又吵了大概20分钟——吵架的人大概意识不到自己来来回回在骂些车轱辘话，十分无营养，又白废时间，只不过推着一只永远不会到位的指针白费功夫，最后把自己搞到一头红色火焰。

发生无法调解的分歧，最好方式是拿捏对方短处用以谈判，可惜太多人被情感牵绊耽搁，吵来吵去徒增颅压。

毛毛和林总的吵架内容也不难推测——无非是林总的小四被毛毛发现了，林总又去酒吧为女模开了几瓶黑桃A之类的，争风争钱争人争时。

隔壁的女同事探过一张脸来八卦：嗨，没想到这年头小三的感情也那么浓烈跋扈，一天到晚吵破了头，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情妇嘛？

袁小飞跟着呵呵笑，还没笑完，毛毛已经甩着臭脸走出来，哒哒哒直冲袁小飞而来。

女同事1秒内滑动椅子归位，袁小飞吓得定住，以为这人要扬手给自己一掌——虽然他并无任何得罪她之处，但那样高，瘦，伶仃又盛气的一个女人迎面奔来，让你不由自主想护住脸。

毛毛冲到袁小飞面前，扬起包：“你看到没有？你刚才的茶，泼到我的丝巾上了！”

只见她包柄上所缠的丝巾，橙色已化做茶色。

他唯唯诺诺，牙舌打绊：“我……你拆下来我给你洗洗？”

毛毛二话不说，把丝巾解下来，塞到他手，然后蹬蹬蹬，远去了。

大家都以同情倒霉蛋的眼光审他一眼，转而投入工作，办公室内比毛毛吵架时更静——因为林总大概要出来了。

只有袁小飞的手心捏出一把汗来。丝巾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使他神志涣散，当然最关键的是他的手中捏着毛毛连同丝巾一起塞进来的一张名片。

过了半个小时，他听到林总从办公室离开的声音，才敢把自己压在笔记本下的名片悄悄揣进口袋。

当天晚上，一手拿名片，一手拿丝巾的袁小飞像个普通的变态一样，把脸埋在丝巾里仔细闻了闻，又掏出名片，给毛毛打了一个电话。

“怎么，这么快就把我丝巾洗好啦？”

令袁小飞最为吃惊的是毛毛为何一接电话就知道是他，其次这人能把简单的一句话讲得勾引无比也是奇观——她明明什么过火的话都没说，也没捏着嗓子吟出揽客的酸味儿来，但就是这么一句话，在她口中亦邪亦柔，像绵绵细沙涌入耳道，直叫你扭几扭才能坐定。

袁小飞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领教了。”

那边咯咯笑：“你果然好玩，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逗你玩玩了，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

“你跟林总吵成那样，还有心思逗我玩？”袁小飞的重点也全为她着想。

“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吧，不然呢？混吃等死，等饿死还是气死？”她那边震耳欲聋，但两人都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奇怪，袁小飞以前不知道，第一次跟人通话，就可以缱绻粘连到这种地步而丝毫不觉不适。

他问她：“你在哪？”

毛毛说了一个地址，“你来接我？”

“等我20分钟。”

他一路飞车赶到，多久没听到自己心跳得那么快。

接到毛毛时她已烂醉——或者是装成烂醉，总之他把她扶上车，她便搭在他的脖子上不放开，同时命令她：“开到郊外去，林雨湾，我要去那边——”

他也不问为何，开到那里，把车停在路边，她已经舔舔嘴唇，吻上来。

袁小飞觉得自己像抱着一团火，那团火越烧越旺，终究把他烧个干净。在狭小的车子内，什么都是逼仄的，连欲望也是，要挤成一团，装在精灵的魔匣里，压抑声音与动作，才敢释放出一点点。

但越是压抑，越是刺激，那一点点，也足够燎原——她翻身上来，带着酒气，温柔地包裹和驱使着他，直至两个人同时到达终点的同时，都已大汗淋漓。

袁小飞感到一阵肌肉酸痛跟虚脱。他甚至想掐自己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直到毛毛把一切收拾好，把他的衣服丢到他的身上，拍拍他的脸，说：“觉不觉得，我们俩意外合拍？”

袁小飞才呼出一口气，扯出一个笑来。

接下来的日子，袁小飞尽量不让自己去思考那个关键性的问题：毛毛是林总的情妇。

他跟毛毛的相处模式与世间所有正常的小情侣一样：偶尔约会，偶尔过夜，偶尔互赠礼物，偶尔吵架，偶尔怄气，偶尔撒娇。

只要刨去那个事实：毛毛是林总的情妇。

袁小飞最怕的事情是一切被林总发现，当然毛毛比他更怕，自从她把袁小飞睡上之后，为了避免穿帮（或者是袁小飞心情不好），她已经很少去林总办公室找他。

而袁小飞呢，怀着一种奇异的内疚之情，除了在睡毛毛上面继续卖力之外，接受林总的任务也更加卖力。

年初，有他期待已久的大头竞品挖他去做技术总监，他竟然拒了。

事后跟毛毛聊起这事，她问他：走了不是更好？天天呆在他的眼皮底下，你不觉得紧张我都替你紧张。

袁小飞想了想：但是林总一直对我也不错，当初是他力排众议把我挖来做空降兵，大权小权都放给我，结果我一转脸睡了他女人，总不太好吧？

“至少在业务上，我得对得起他。”

新季度的新项目多，林总把肥头几乎全揽给了袁小飞，袁小飞唯有更加努力埋头搞业务。

他搞业务的时间多了，林总便可以偶尔提前下班，约毛毛出来办事；他把业务搞完了，林总再出马跟各大老总喝喝酒搞搞关系，于是袁小飞便有一点喘气的时间，可以把毛毛约出来办事。

袁小飞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地下恋情，在林总眼中，犹如藏在透明的玻璃柜：在2020年3月，他刚和毛毛搞到一起之后，两人请假出门旅游的那一次，恒星的老板拜访，便在酒局上跟林总开玩笑：“马子也出差，得力干将也请假，时间还都差不多，你不怕他俩有染？”

林总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他俩真有染，那是好事，一个少点精力来抓我的把柄，别把我逼得喘不过气，一个睡了我马子肯定要兢兢业业埋头为公司卖命，别人挖都挖不走他。就凭这一点，我不能甩了毛毛，我偶尔还得睡一睡她。”

这场共享情人的游戏中，三人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林需要袁的内疚感来为之卖命，袁需要在乏味的生活中有女神降临，毛则同时需要袁的百依百顺及林的大手笔支出以获得感情与钱包上的双重慰藉。

据说每一种地下恋情都有一种神秘的平衡功效——压抑与找补，内疚与刺激，同时拉扯开一张大布，暂时维系将死情感的稳定性，像陀螺停止之前转动并不会倒下。

在它们被捅破之前。

来源：骆仰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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