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建筑系列 | 中国祠堂①跟着博施曼去武侯祠
五一假期前后这段时间，我们将安排几篇书摘，都是对中国重要建筑遗产的调查与记录。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这些记录都来自外国人的摄影、手绘和文字记录。也许假期当中，我们的读者恰好可以安排一趟旅程，去看看文中写到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子。丰富的古建筑遗产不仅是我们民族自豪感的所在，也是爱好建筑、爱好乡土的人们会有兴趣了解，想亲眼去看一看的。本刊也曾在多期杂志中通过解读中国城市、中国建筑来讨论中国的文化精神，感兴趣的朋友可以c长按二维码，购买我们去年推出的“中国文化解构杂志专题限量包”。
本系列的第一篇来自《中国祠堂》一书，这本书是被称为“中国建筑摄影鼻祖”的德国人恩斯特·博施曼（1873~1949）的著作。博施曼是学建筑工程专业出身，1902年随军来华，在担任高级建筑官员的时间里，他被中国古建筑的艺术深深折服，决定投身于调查研究中国建筑艺术，还向政府争取了经费，后转任驻京公使馆学术顾问。
博施曼自1906年开始，历时三年考察了当时晚清的14个行省，带着摄影和绘图的装备，走遍大江南北，留下了大量资料，之后出版了多部著作，震撼了欧洲学术界。他的研究侧重对建筑的忠实纪录和形式研究，并且在书中记下不少中国人的文化特征。1933年他还再次来华考察，并开始研究中国古代城市规划。晚年博施曼在德国学术界继续积极从事汉学研究，直到去世。后人认为他与日本学者小川一真、关野贞、伊东忠太，欧洲其他国家学者喜仁龙等人，共同为中国建筑史的书写做了重要的基础工作。
本文的文字和图片资料均由华章同人图书公司提供，未经许可不得擅自二次转载。本文是书中第二章《三国人物祠堂》第五节《武侯祠，四川省成都府诸葛亮丞相祠堂》。为便于阅读，文字有微小调整。标题为编者所拟。
《中国祠堂》
[德]恩斯特·伯施曼著，赵省伟 编，贾金明 译，
华章同人·重庆出版社，2020年8月，118元。
恩斯特·博施曼（1873~1949）
在原蜀国的所在地四川省内，最重要的三国时期祠堂应该是武侯祠，从这个名字就能联想到这是纪念被封为武侯的名相诸葛亮的祠堂。此外，这座祠堂里还供奉着三位家喻户晓的结义兄弟，即刘备、张飞和关羽，以及一大批杰出的文臣武将。他们的塑像排列成一个群英殿式的长廊，令人印象深刻。在后建的部分葬有诸葛亮的遗骨，甚至还有刘备的陵墓。尽管这座祠堂是以伟大的受人爱戴的丞相之名命名，但实际上供奉的首要人物是刘备。
我们先介绍一下武侯祠的地理位置。我在那里时正值八月盛夏时节，广阔无垠的成都平原非常平坦，无边无际的稻田一直延伸到成都府周边地区，景致优美。无数运河和小溪灌溉着农田，此外还有大片林地。林地里多是竹子，高耸的竹子形成了一片片深绿的竹林，纤细而浓密的枝叶向四面展开，又弯垂下来。竹林疏密有致，中间掩映着农民的屋舍和大户人家的宅院。
宅院一般是长方形的房屋，建筑外围涂得雪白，在翠绿竹影中十分突出。屋顶的线条和装饰非常生动，与随风摆动的竹子相映成趣。成都这座省会城市中的祠堂多得出奇，有些也坐落在竹林中。一道白色方形城墙将整个成都府城围起来，并将其分成三部分，各部分之间彼此分隔又相互联通。武侯祠位于城外，离城墙不远，从南大门往西约十五分钟路程。这座被高大树木环绕的祠堂造型宏大，相比其他祠庙显得格外突出。
下面来介绍祠堂本身的情况。一条道路通向祠堂南端，道路两旁是简约的影壁与三层高的入口大门，这座大门是中国古代建筑的宫门母题，两扇较小的侧门与主大门一同突出了三分的设计思路。前庭里有两个造型敦实的亭子，里面有石碑，碑上并没有特别的纹饰，另外在旁边露天处还有大小不同的两块石碑。
第二座门厅通向巨大的庭院，从第一座庭院开始，统一的白墙和角落处呈斜坡状的环形屋顶就十分醒目。庭院完全由回廊围绕，这一特点令人不禁联想到孔庙中供奉孔子弟子的偏殿。因为这条长廊供奉着半人高的群英坐像，这些英雄听命于刘备及其将领，为蜀国开疆固土。塑像大约有五十多尊，其中有几尊塑像是后世四川地区的名人。这种混合并不奇怪，就如同在孔庙里一样，通过某种精神层面的联系，将生活在几百年后的学者也归入孔子入室弟子的行列，并在孔庙中为其设一个位置。
此外，人们经常怀有这样的观念，即在自己家乡的这片土地上，通常一段时期之后就有杰出的后人继承先贤的精神遗产，并将其知识和艺术发扬光大。按照我们的理解，刘、关、张三人和诸葛亮不仅是四川地区的英雄，也是与这个地区、这片土地牢牢连在一起的伟大神灵，永远指引着后人前行。因此，每一位英雄人物的侍从及与其有关的后来人都可以被归入这个行列。生活与历史构成一个连续的整体，在生与死之间、在遥远的过去与现在之间并未设置界限。
直到今天，三国时代的英烈还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今人对他们仍然十分崇敬，就像他们还活着一样。大殿中关于一些官员祭拜诸葛亮以表感怀的记载能够帮助我们理解这种情结。
成都府诸葛亮祠庙平面图
壁龛中供奉着将军的塑像。有的是成对放在同一壁龛中，其余的则单独放置。神龛造型简约，所有这些塑像的彩绘都很丰富。尽管塑像的姿势是静态的，但是每个人物都有面部表情，脸孔各异，栩栩如生，不会让人混淆。这些英雄人物的象征意义是相同的，因此整个祠堂横轴上的各座建筑并未加以突出，在建筑设计上显示出各个人物地位的平等。
在庭院的后端，一道露天台阶通向宽阔的平台，平台上放置着几座青铜香炉。平台与主殿相衔接，整个殿群有七条轴线。宽阔雄伟 的主殿被护墙围绕，正对平台的中间位置有一个开口，通过这里可以看见并进入中部的大厅。
大厅南敞，中间有一座祭台，自成一体，造型典雅，但是雕琢不多。上面的坐像据说是皇帝刘备。刘备身后侧面的角落里是他的长子，据说是一位猛将，但并未承袭父业。刘备的次子刘禅继承了皇位。刘禅是个孱弱无能之人，正是在他在位时的公元263年，蜀汉这个最初兴盛的王朝惨遭灭亡。
供奉刘备的大殿确有帝王气派，这种殿宇在四川很常见。参观者从平台望去，视线被两侧的群英廊阻断，但越过庭院和较低矮的门厅，可以直达南端。这种建筑格局是宗法观念的体现，而将个别建筑结构，如入口大门、前庭、门厅、高出地面的通道、平台、前殿和主殿等抬高，又进一步增强了这一观念。在最重要的主殿内，由红色砂岩抛光制成的柱子和纤细的梁托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雀替，使大殿显得宏伟非凡。
成都武侯祠供奉刘备的大殿
侧面的房间有门，室内祭台上供奉着两位结义兄弟关羽（关老爷）和张飞，二人被围墙分开，关羽在东，张飞在西。最外面几间南敞的房间内，东侧有钟，西侧有鼓。
供奉刘备的大殿后方有门，通向最后一座庭院。后面是第二座主殿，主殿中间是诸葛亮（武侯）本人的坐像。在诸葛亮祭台前面的桌子上放着很多祭祀用品，其中有古老的青铜鼓，在现在的四川还能经常见到此物。在大殿的侧面，有两座更小的祭台，祭台上的坐像是诸葛亮的两个儿子。
北边墙上有多块石板，上面刻着诸葛亮为刘备写的奏章。认真学习这篇充满智慧、文笔精彩的文章，是每一位中国文人的必修课程。在很多祠堂和房屋内都能发现这篇文章的刻本，它经常刻在石头上或者木头上，凿刻精美，字形硕大。这篇文章已经传遍全国，我曾在西安府通过知名道观八仙庵的道长寻到了这篇奏折的一个刻本。这一刻本现置于八仙庵门厅内，来自河南省西南部南阳府地区的一座著名的诸葛亮祠堂——卧龙岗的武侯祠。
这篇奏折，由宋朝将领岳飞所书，后来岳飞命人将它刻在石头上，立于卧龙岗。云阳县的张飞祠里也有这篇奏章。
当我在大殿参观时，有三名通过科举府试的士子正在祭拜武侯，以表感谢。祭师唱歌、朗诵、奏乐，供上香、酒水和其他祭品。这几名士子虔诚地进行着仪式，不停鞠躬，在蒲团上叩头，在间歇时又肃立，像武士一样笔挺肃静。
庭院东面，在建筑群的横轴上立着一座较小的庙宇，庙宇四周有过道，供奉的是低等级的神仙，如财神和土地。庭院的西侧，有一座敞开的门厅。门厅后面是这座建筑的第二部分，即花园与池塘。环绕池塘的回廊可以从这里通过门厅到达，也可先通过武侯殿旁边的出口，再跨过一座又小又高的斜拱桥到达。池塘占据了整个花园的中间位置，被巨大的荷叶和艳丽芬芳的红莲覆盖。池塘四面是回廊，每边都有凉亭。
在北岸附近还建有一座六角圆顶的开放式凉亭，屋顶用草覆盖，亭中有一张石桌，桌上有石刻棋盘。传说睿智的战略家诸葛亮同时也是一名优秀的棋手，他还发明了一种围棋战法。中国人自古以来就乐于弈棋，早期的历史记载、神话和传说中常提到这一风气。
身处这座园中小亭，人们可以品味荷塘美景，可以鉴赏小亭深棕色木质结构间的精美白色三角楣，也可以观赏南面凉亭细高的小塔楼以及园中茂密的树冠。这座祠堂的建筑设计充满了闲适自得的静谧，没有刻意的华丽和艺术上的过度追求——否则就会显得矫揉造作，毫无兴味可言。
这里的各种造型都让人感到熟悉而亲切，艺术与自然的协调，使观者的心与眼达到平衡。尽管我只是粗略地参观了这座祠堂，但在夕阳西下之际，也能感受到荷花池不同寻常的魅力。荷花池旁边就是为纪念伟大时代的英雄人物而建造的群英殿。
成都府武侯祠，荷花池内向东南方向所见景观
成都府武侯祠，荷花池内向东北方向所见景观
我造访祠堂这天正逢诸葛亮的诞辰庆典。后面的庭院和池塘周围全是欢乐的群众，他们不停地扇着扇子，品着茶水，吃得津津有味，侃得不亦乐乎。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有一个人正“十分友善”地向我大力掷来一块瓦片，除此之外，大家还是彬彬有礼的，尤其是年迈的祭祀主事人，他给我做了一番详细的讲解。祠堂里没有戏台，但显然是需要的，因为民众在此欢度节庆，平时也会经常来游玩。因此，人们在后面庭院中间搭起了一个开放的帐篷，代替戏台用于曲艺和皮影戏表演。这种戏台在四川很常见，也很受欢迎，就跟我们德国戏剧的受欢迎程度一样。
西边的部分是皇帝刘备的陵墓，从荷花池可以直接到达那里。其主入口位于围墙的轴线上，通常是锁住的，如果从主入口进入会先到达一座宽敞的前庭，那里草木繁茂。庭中有一座门厅，再远处左面的一座建筑用于更衣及集合祭祀官员，在真正的陵墓前面还有一座开放的大殿。
成都府武侯祠，皇帝刘备陵墓前开放的二号大殿
墓冢直径约20米，周围紧邻着约4米高、带有垛口的砖墙，两旁有两道门通往这个封闭的区域。周围一切都沉浸在竹海之中，墓冢上则种植着高大的柏树，遮天蔽日。夕阳温情地将竹子映成了金色，结实的竹枝在林中摇曳。这里不是北京周边高贵华丽的帝陵，但自有其喜庆之美。这个神圣的场所显得很接地气，民众就在旁边消遣娱乐。
编辑/里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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