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爱思青年| 刘梓怡:走上“社区营造”这条贼船
小编案:和梓怡算只有一面之缘,在成都的一个电影沙龙上相识。美丽中国、哈佛种子班……这些标签让编编非常想要听她的折腾史,果断厚脸皮约稿。收到稿件时,梓怡刚开始她在美国的留学生活。果然,这货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哈哈哈,一起来看看吧~
亲,你觉得自己生活在社区中吗?
是生活在小区当中吗?城市里的住宅区,或者就是村落,大家居住在一起的那种?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说的社区,更像是一群人有感情、有担当的聚集。它可以基于地域上的住宅区,像是宫崎骏电影中惯常出现的、有着各种活跃人士和事件的小镇或城市,详情请看《魔女宅急便》;也可以基于一种共同的兴趣,比如广东佛山拥有数量超多的社会团体,其中的武术协会或者武馆就是很好的例子;另外也可以是共同承担了权利或者责任的一群人,为了某种理想而聚集到一起,试想台湾的县市长选举和日本的地方议员选举,或者为弱势群体呼吁的社会团体。一定要给定义的话,我可以说理想中的社区,就应该是跟每个人的生活紧密相连,在家庭之外,国家以内,另一个可以赋予人价值上的归属感和丰富性的地方。
你可能会抓抓脑袋:我貌似懂你什么意思了,但问这个问题是要干嘛呢?
可能是学日语的关系,我最近时常记念起日本的节庆活动。身着传统和服和平常T恤的人混在一起,跟着岛国特色的音乐起舞,除了常见的烟火大会,还有热闹的小吃一条街。很多时候这种公开的社区活动会由当地的宗教机构,比如寺庙庆典委员会什么的来主办。很多社区机构也有参与,各种各样的委员会和协会。
如果看官去过香港或者台湾的社区、街道、小巷,可以发现即便没有庆典,本地居民的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多有意思的社团或者机构在举办活动,咖啡馆的烘培班、议员的述职会、残障人相关的社区服务等等。
再想想自己长大的地方,和长期呆过的一些城市和乡镇,貌似上述这样的社区活动很少出现的样子耶。
可能我内心中有一种理想化的期望:希望大陆的社区能够和日本、香港、台湾的一样,有丰富的社区联结,有多样的活动,有能够让大家对社区产生归属感的契机和渠道。
嗯,原来如此,你可能会接着问:那关注点是怎么落到社区上的呢?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跟过去几年做公益的经历和作死经历有关,可以听我慢慢讲来。
我的脑洞是初中时开的……
对公共参与有点开窍,是初中时看到的凤凰周刊的调查文章和香港电视台的历史记录片。有个片子,讲到建国后,梁思成试图在改造运动之外保住北京城的一部分旧城墙,但在高层的反对下不成。城墙拆除的前一天晚上,他绕着城墙走,流了一夜的眼泪。当时梁思成的头衔是北京市副市长。
这个故事留下的印象极深,好像被拆的不是城墙,而是我家一样。说来也奇怪,我特别能够跟梁产生同理心,在那个时代大势下,一切与政治教条或者领袖个人意志逆反的东西都不值得存在,无论这个东西实质上有没有意义。
也许是被这种无力感和悲情所感动,我一直被梁思成绕墙走的景象所“困扰”,脑洞中那个落泪的孤单背影作为中国现代政治史的微观成像,印记在脑海里。在此刺激之下,怀抱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中二少年模式正式启动!
当时还不知道这种热血和奋勇还很肤浅,到后来才慢慢发觉,一个人的念想和社会现实间鸿沟般的差距是需要挣扎和痛苦来填平的。换句话说,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并不是有意识地开始装逼,而是有勇气坦诚自己其实很逗逼!
与美丽中国结缘
真正意义上的中二生活开始于大学。阴错阳差没能进入名字就很热血的社会学系,就转而选了当时看起来还不明觉厉的政治系,怀抱着实现小屁孩儿脑洞中那经邦济世理想的野心,开始了穷折腾的中二生活。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多了,在美丽中国(Teach For China)做校园主管,到了招募期就在校园的人潮前扯嗓子爆吼“美丽中国宣讲会期待你的到来”等等营业用语。同时也在各个读书会里跑腿,认识一众值得深交,抑或过于奇葩的人士。
与美丽中国结缘的过程相当偶然,当时我刚结束交换学期回到学校。一次在上课时,我帮一位读书会的朋友打听别人电话号码(不要吐槽我不听课),很偶然地跟后座一位小哥搭上了话,下课后我们一起往宿舍走,一路聊,发现是第一次见面,相同的想法却很多。之后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他发来的、招募美丽中国校园主管的邮件。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们站在珞珈山下的学生食堂前说起加入主管团队的事情,他提到自己参与已有一段时间,因为团队人数太少,工作压力很大,有时需要自己一个人蹬自行车贴完整个学区的海报。我听完其实心里犯嘀咕犯的还蛮重,总觉得前路很艰辛,回报却很少。
这是普通的思路吧,先计算一下,到底投入和产出比是怎样的。在当时可见回报不高的情况下,我还是回复他说愿意加入这个团队。其实自己也搞不清楚当时的初衷究竟为何,可能一半是被他的坚持所感染,另一半有种想去支持大多数人不愿意从事的事业的赌气情绪。
两年多过去了,我收获的东西远远超出了当时的可见范围,虽然没能在任期内建立一个美丽中国相关的本地大社区,但主管团队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热情,有干劲。哦忘了说了,这位引我进入专业公益领域的牛人叫常杰,人很不错哟,有兴趣的妹子可以去人人上勾搭一下(汉子也很欢迎哟 LOL)~
在美丽中国中成长
主管的工作重心原本只有一个,就是协助美丽中国总部为项目做推广。后来在经理们和团队成员的努力下,主管团队也开始做服务大学社区的公益项目。
我第一次独立写策划和活动流程就是在这个时候,结合前人的经验和团队头脑风暴的成果,我们开发出了“礼物互换”的资源互换项目——“小心愿大温暖”,武汉的学生认领云南孩子们的圣诞心愿卡,把礼物交给我们,然后再把礼物打包寄到云南的孩子们手上。中间也是遭遇各种意外的惊喜,比如有人见我们在摆点,过来看了看,就捐了钱,赠送他明信片都不要。也遭遇各种突发的状况,传单打印出来后发现,重要联络人的电话有变,或者寄东西时发现邮费超出了我们的筹款计划。
等到前后一个月的项目结束,整个团队沐浴在披荆斩棘后闯关成功的安心感中。要说我从头至尾都不紧张那是假的,表面上镇静,突发状况出现时心里也相当抓狂。其实遭遇到的任何问题都是试金石,来检测自己考虑问题是否周全、团队协调是否得当、项目是否契合了大学的市场,算是“修行”路上必要的试炼吧。
第一年筚路蓝缕的“创业”,有明信片义卖的返款和经理的支持,勉强没亏钱地寄出了大包的礼物。“小心愿大温暖”现在已变成了常规项目,每年能服务一百个武汉的学生和一百个云南的孩子。算是我们那一届主管团队留给后人的遗产(因为很多老主管都毕业了嘛),能够看到这个项目持续运营下去,服务云南的孩子们和本地大学社区,我自己也很开心。
接下来就是栽跟头事件了……
赶上学校出台了一项新政策,我和另几个朋友决定做一次传统意义上的公共参与的尝试,来改变这项不招人喜欢的“高层决定”。(此处省略一万字……)中二行为之后就是悲催的结局,带来彻彻底底的无力感,和众人的冷眼旁观一起砸过来。
也许是自己追求变革的热情过于高涨,以至于忽视了一点:既有建制所能承受的改变的幅度,在任何环境之下,都是有限的。栽跟头事件后,校园社区中唯一的变化就是,大家有了一个吐槽和消遣的话题,话题热度消退以后,就没有什么了。也就是说我们并没有改变整个社区公共参与的方式和氛围,也没能推进关于这个政策议题的大范围讨论。
现在可以回答,之所以关注社区,是因为在栽过跟头之后,我发现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人,无论你在城市,还是乡村,还是乡镇,身边的社区才应该是公共参与的主会场。互联网上骂政府不是公共参与,因为无形;上街轧马路是公共参与,但是成功几率渺茫,还外带各种事后压力,可欲而难成。你可以说选择“社区”,而非“国家”和“网络”作为参与的主场,是权宜之后的选择,也可以说是对照了港台后自发自主的选择,总之这是最稳妥并且是能从长远上积累变革可能性的道路。
最初的这篇稿件,我头脑一热想到的就是“公共参与”,那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关注点。后来,拜拖稿所赐,那篇充斥着公共热血的文章都没有成型上交。
直到暑假去藏区旅游,就在某天傍晚,跟着当地的姑娘小伙围成一个大圆圈,在小镇广场上跳锅庄舞的时候,我突然被一堆问题击中:在自己的大脑和行动中一直占据着主要位置的公共参与,到底有没有可能成为中国人生活的一部分?对于每天晚上在广场跳藏式广场舞的老老少少来说,他们脑中的公共参与究竟是什么样的?如果公共参与不能够和他们的日常生活相溶,不能够他们身边的社区相溶,那倡导公共参与又能有什么意义?
偌大的广场,近百号人围成圈圈,随着藏式音乐摆来摆去(我只能跟在后面瞎扭,非常不上道但自己很开心就是了),放眼望去大家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并且围成了一个大圆圈,这种排布很容易制造群体感。一个想法就此浮现出来:也许对于中国人来说,公共参与并不是刚性需求,一直以来都不是,但是社区活动却是可见的,可触摸的,接地气的,不敏感的,并且跟我们宏大的日常生活相连接,就在我们的手边。
你出门买菜,跟卖菜的人聊上两句菜价和通货膨胀,遛狗时跟邻居街坊吐吐空气污染的槽,跳完广场舞之后去参加社区好主妇的聚餐。
抑或小朋友们去参加游泳班足球班,中学生放学后跑去跟朋友玩乐队,几位业主一起去物业找人聊聊天,谈谈小区建设无障碍设施的事情。
没有政治性,没有苦大仇深,只是或基于地域上的住宅区,或基于一种共同的兴趣,或基于共同承担的权利或者责任,大家一起去做一些看上去相当琐碎的事情。社会资本就是在日常和琐碎中积累起来的,积累到一定程度后,这些资本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它的作用。
加入哈佛种子班
再后来去了哈佛种子班,认识一众在 NGO、基金会、社会企业工作的前辈和同学,感觉有了一个理性、温暖的社区可以让我贡献自己的力量。大家都是有想法的人,却不焦躁,很稳妥地在一步步地做着专业的事情,推动着细小领域的进步。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慢慢地,年轻时的那种热血褪去,平静的思考占了大脑活动的大半。多去关注正在这个社会发生的事情,少一些无关紧要的批评;多去关于现实的问题,餐厅废弃物的回收,乡村孩子的眼睛保护,公益机构筹款的能力建设,而不是空谈某些大而无当的理念。
每次到北京或者广州,都会和种子班的同仁见面,后来我还参与了执行团队,帮助筹划2014年的种子班。今年8月,新一届的种子会齐聚清华,加入到种子社区中来。新鲜的血液就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更多的专业、踏实、理性、有共情能力的社会资本。真的很令人振奋。
种子班其实就是我之前所指的那种“社区”,有温情,有共同的担当,让人有归属感。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个这样的“社区”,也许是公司,也许是同学会,也许是爱好小组。背靠着他们,你有安心感,不会觉得自己孤单一人,孑孑独行于世间。所谓公共性,就是众人之事。你跟其他人有联系,便是公共。
大家如果对种子班感兴趣,可以关注官网(请问编辑大人,可否插播种子班微信号Harvard_SEED?LOL)。我在这个社区搬砖也有近一年了,不敢说贡献,自己倒是被提升了很多。现在我很想对高中时那个毛躁的自己说:世界无限复杂和丰富,在其中,你总能找到一种方法来贯彻自己的道路。
有时我不得不感激现实。确实很不理想,但正是因为不理想才激发了认知上的进步和潜力的爆发。周围的朋友中,很多都在经历挣扎,现实与个人意志的冲突,创新与传统的冲突,自由与权威的冲突,突破常规承担代价和明哲保身的冲突,等等。正是因为有挣扎,才对人性、现实和自己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等人到中年的时候,回首青年时期那充满挣扎但丰富的日子,也能一脸沧桑地说出“老夫曾经也是神一般的少年”这样的话吧。
与诸君共勉。
这是第010号爱思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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