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青专栏｜记一场反洗脑防守反击战
编者按：
常看北窗文章的读者一定记得，纯青喜欢在作品中戏称自己为“掌门师太”，父亲是卢巨侠，母亲是黄女侠，得，这一家子江湖惬意。
然而即使是这样志趣相投的一家子，也依旧会有许多摩擦和争论——时光在我们和父母之间造就的不同是必然的，对此无奈、愤怒、默认都是正常。只是要记得，沟通永远是最好的态度。
多来几场华山论剑，又何妨？
北窗（微信号：lightthere）
文/卢纯青
9月中的某个傍晚，做了两三样时蔬，倒了一杯红酒，在朝南窗下吃晚饭。
左手边的中央公园，黛绿色树梢已经从光线的海洋里潜下水去；隔着公园的上东区高层公寓的玻璃窗，还反射着夕阳暖橙色的光。空气里是夏天的尾巴。
FaceTime响起，穿着练功服的卢巨侠从屏幕上冒了出来。
请安问好这些基本的起手势过后，卢巨侠和掌门师太展开了又一场有关洗脑和反洗脑的华山论剑。
第一轮：交友目标群体
巨侠：“你周末干嘛？”
我：“去MoMA看毕加索雕塑展、然后去河边公园骑车、野餐和写东西。”
巨侠：“和谁一起去？”
根据丰富的战斗经验，我知道这招三叠浪的后手必然是“男的女的”一问，所以决定以快打快：“和不同的朋友，有男有女。”
巨侠不是盖的，索性撇去花拳绣腿直捣门户：“你这个男朋友问题有没有进展啊？”
眯了小酒的师太心情比较放松，选择了太极这个看起来很有气度的武功：“看得对眼的人，那得靠碰，可遇不可求。”
巨侠：“我觉得你圈子太小，总是和那几个朋友一起玩，哪里去遇嘛。”
我心里吧嗒吧嗒地翻白眼：“又不是交际花，天天没事泡饭局。真是的，像我这样的还需要靠脸吃饭吗？！”
化为一记云手：“朋友嘛其实看的是质量不是数量。”
巨侠：“哎，我觉得你去参加非诚勿扰吧！”
啊呸，要不是这瓶红酒太贵了而Macbook Air又比红酒更贵我能喷个满屏幕。
脑袋里突然冒出了decision tree,clustering这些关键词，嗯，来个野马分鬃：“如果我们就用一个特点来划分全世界所有的人，看非诚勿扰的人站一边，不看非诚勿扰的人站另一边。我的目标对象，只可能出现在不看的这一边，那去非诚勿扰不是南辕北辙嘛？这个广告投放得也太不对口了吧。”
巨侠：“……”
第一轮：掌门师太胜。
第二轮：“男人都喜欢年轻的”
巨侠：“爸妈就是担心没有人照顾你，你一个人过得太苦了。”
我：“什么？！太苦了？可是我过得活蹦乱跳很开心啊。可以一个人住看得见中央公园的房子，想干嘛就干嘛。”
巨侠：“回家都没个人做热饭热菜给你吃。”
我把镜头转向面前的饭菜：“切，搞不好以后还得我做饭，我的厨艺怎么也是称霸武林一方的吧。”
这就给巨侠制造了一个两难困境：是贬低得他真传的厨艺呢，还是放弃“被照顾才是幸福”的论调？
卢巨侠曾在家宴时甩出的菜单
最后他决定打出非常流氓的年龄牌：“你还是要抓紧。男人都喜欢年轻的。”
隔着太平洋和镜头，给了我坦诚的勇气：“不对，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只不过中国男性的审美比较单一，只会欣赏少女型的美。何况要说年轻，永远有比你更年轻的。要是这种人喜欢我，那还是谢谢了！其实只要你自己能经济独立，长得够好看，不管几岁都会过得不错。”
卢巨侠沉思去了。
想起两年前在IFC看过的一个纪录片——《Girl Model》，讲东欧少女去日本做模特的故事。
里面的模特经纪人说，日本社会只追捧少女的美，低龄化越来越严重，现在连十五六岁的模特都混不下去，要让道给十二三岁的了。
看着她们幼稚空洞的面孔在厚重脂粉下摆出不符合年龄的诱惑感，我的直觉是，一个男性越不自信的社会，就越会竭力推崇幼齿的美，因为好控制。
又想起某次和黄女侠的遭遇战：“我觉得你现在没有23、24岁的时候好看了。不要太挑了。”
这句话让我非常的生气，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努力打击我的自信。难道为了远处的社会意义上的幸福，非要让现下的我受点创伤？
事后对饱受创伤的小心灵搞灾后重建，跟芷若吐苦水。
芷若：“正反的意思都是，差不多得了，过这村没这店，别想着自己值十块了，有人出五块就卖了吧。”
我：“这种思想有一个致命的逻辑漏洞，那就是人只会持续贬值，而不能通过自身的努力增值。”
芷若：“不是人，是女人。女人只有单一向度的价值——就是年轻。年轻，漂亮，但根本不就是好生吗？这不还是农耕社会的思想吗？”
年轻是美的，年轻就是美的，只有年轻才是美的，一个本来好好的命题就这样一步一步滑向了荒谬的深渊。
在读了《砍掉三分之一后》，相识5年的某大侠说：“你的文章越来越好看了，少了一份俏皮，多了几分沉着的生活隐喻。”
请允许我厚脸皮的偷用这段话，并且去掉“文章”两字吧。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第三轮：稳定压倒一切
卢巨侠发现我对于年龄牌没有丝毫觉悟，还妄图从理论高度嘲笑追捧年轻的人只配去爱修习“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的天山童姥，遂决定放弃这块战场。
但是，太上掌门之所以能够屹立江湖这么多年，就在于他的实战经验值很高——一旦他无法从理论高度上压倒我，就顺溜地转向了例证。
说白了，天下武功秘籍倒背如流的王语嫣，还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丐帮九袋弟子小指头都能戳死的。
理论水平在这个武力值称霸的江湖，实不足以立身。
巨侠：“你看某某家的女儿，大学毕业了就回来工作，家里房子给她买好了，车子也给她买好了。现在婚一结，什么都不用操心。”
我腹诽：切，我也有房子——租的；我也有车子——地铁。我不照样活蹦乱跳的，而且还不啃老呢。
巨侠：“你看她下班了么回爸妈家里吃饭，什么都安排好了，多少安定。”
我这会儿真希望有个时光机，把巨侠揪回到规劝高中时代的我不要早恋的场景。彼时他豪迈地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要是能一手捋着三绺胡子，一手背在青色长衫后面，踱步，那画面才叫完整呢。
我就不信了他当时对我的期待值，就是窝在中国南方沿海某三线小城市嫁个本地男人，每天回娘家吃个饭还乐得颠颠儿的。
所以巨侠需要认清现实：你前二十年培养任盈盈的方式，最后是不可能收获一个岳灵珊的。
但是我对于巨侠的悟性，仍抱有期待，所以问他：“为什么安定就是好的呢？”
对安定的追捧，并不见得是你内心有多信，只不过人都有思维上的惰性——躺在主流价值观的摇篮里昏昏欲睡多舒服啊，干嘛要独立思考呢，干嘛思考了之后还要去做那个出头鸟呢？
巨侠听后沉默了两秒，自言自语：“那倒也是……”
我欢欣那个鼓舞，恨不得穿过屏幕跟他进行历史性的握手：“我在这儿等你三百年啦。”
卢巨侠随即追问：“你不要安定，你想要干嘛，你在纽约不也是上班？”
我：“上班是为了经济独立。但是我更想好好写点东西，想找机会去欧洲和日本生活几年，最关键的是，想活得痛快。这些跟安定都没什么关系的。”
巨侠又沉默一会儿，终于说：“爸妈只要你自己觉得高兴就好。”
合上电脑，喝光杯中的残酒，抬头看了看西边蛋青过渡到深蓝到黛紫的天空。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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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卢纯青：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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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爱情恐怖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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