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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泽克|《权力的游戏》迎合了对革命和政治的女人的恐惧——它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改善

海螺社区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23-03-23


齐泽克|《权力的游戏》迎合了对革命和政治的女人的恐惧——它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改善



长达八季的《权力的游戏》结束了漫长的征途,面对疲倦又尴尬的大结局,相信很多长时间追剧的朋友都有各自的“意难平”。


哲学家齐泽克擅长以拉康精神分析理论、黑格尔哲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解析社会文化现象,被同行称为“文化理论的猫王”“最危险的西方哲人”。今天,我们就一同学习一下,如何用哲学理论高度来书写通俗大众的影评。



斯拉沃热·齐泽克|文

王立秋|译



所以,正义获胜了——但何种正义?

 

《权力的游戏》最终季引发了公众的抗议,并最终导致近一百万愤怒的观众联名请愿,说它配不上这部剧集,并要求重拍《权力的游戏》的最终季。这个激烈的争论本身就证明了,意识形态一定在里面起到了重要作用。

 

观众的不满集中在以下几点上:糟糕的剧本(在快速完结这部剧集的压力下赶出来的,把复杂的叙事简单化了),糟糕的心理设定(龙妈的角色发展不能合理地支撑她向“疯女王”的转变),等等。



在这场争论中,少数发言理智的人之一,是作家斯蒂芬·金,他指出,观众的不满并不是由糟糕的结尾引发的,而是因为剧集完结这个事实本身。在连续剧(原则上,连续剧是可以无限续拍下去的)时代,叙事闭合这个想法,也变得不可容忍了。

 

的确,在这部连续剧的快速收场中,一个奇怪的逻辑接管了叙事,这个逻辑违反的,不是可信的心理设定,而毋宁说是电视剧本身的各种叙事的预设。在最终季中,这个逻辑只是简单地为一场战争做准备,在战争后哀悼和破坏,并为战斗者的无谓牺牲而叹息——这个逻辑,对我来说比通常的哥特风格的戏剧情节更现实。



《权力的游戏》的第八季上演了三场连续的斗争。首先,是人类与其非人类的“他者”(夜王领导的,来自北境的异鬼军队)之间的斗争;其次,是人类的两大团体(邪恶的狮子家和龙妈与狼家领导的联军)之间的斗争;最后,是龙妈与狼家之间的内部冲突。

 

这就是为什么在第八季中,战斗遵循了一条从外部对立、到内部分裂的逻辑路径:非人的夜王军队被打败了,兰尼斯特家族被打败了,君临城也被毁了:最后,是斯塔克家族和龙妈之间——说到底,也是忠诚地保护他们的臣民不受坏僭主支配的,传统的“好”贵族(斯塔克家族),和作为新型的强力领袖的、在某种程度上说代表弱势群体行动的进步的波拿巴主义者龙妈之间——的冲突。

 

因此,在最终的冲突中,重点在于:对僭主的反抗,应该以为同一种等级秩序的原来的更友善的版本的回归而斗争为限呢,还是说,它应该进而追寻一种新的、人民需要的秩序?



《权利的游戏》的大结局结合了对激进变革的拒绝,和一个也在瓦格纳那里运作的古老的反女性主义母题。对瓦格纳来说,没有什么,比一个在权欲驱使下干涉政治生活的女人更令人恶心的了。与男人的抱负相比,女人想要权力,为的是促进她自己的狭隘的家庭利益,或者,甚至更糟地,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任性,因为在瓦格纳看来,女人是不能感知到国家政治的普世维度的。

 

同样的女性特质,在家庭生活的封闭圈子中,是保护性的爱的力量;但在公共和国家事务的层面上,它就变成下流的疯狂了。想想《权力的游戏》的对话中最low的那个点吧!龙妈告诉囧恩,如果他不能把她当作一位女王来爱的话,那么,恐惧就会压倒一切——多么令人尴尬的、庸俗的母题:一个在性方面得不到满足的女人,就会突然陷入毁灭性的愤怒。




但是——让我们来尝尝我们的酸苹果——龙妈突然凶性大发,决意屠杀平民又如何呢?我们能不能用“这是通往普世自由的必要的一步”来为她对君临城数千平民的残忍杀戮正名呢?在这点上,我们应该记住,剧本是两个男人写的。

 

作为疯女王的龙妈,严格来说,是男人的奇想,所以,批评者在指出她变疯在心理上站不住脚的时候,是对的。龙妈驱策巨龙从空中喷吐龙炎灼烧房屋和平民以表达她的狂怒这番景象本身就表达了父权的意识形态,及其对一个强大的政治的女人的恐惧。



《权力的游戏》中的女领袖的命运,也都符合这些坐标。就算好龙妈战胜并毁灭了坏瑟曦,权力也让她腐化了。二丫(她通过只身杀死夜王而拯救了他们)也失踪了,乘船驶向西方的西方(就像是去殖民美洲一样)。


唯一还在的(作为北境独立王国之女王的)是三傻,她属于今天的资本主义喜爱的那种女人:她结合了女人的柔弱、和对恰到好处的阴谋的理解,并因此而完全适应新的权力关系。这种对女人的边缘化,是《权利的游戏》大结局传达的一般自由派-保守派教训的一个关键时刻:革命一定会出错,革命要么带来新的僭主,要么,就像囧恩对龙妈说的那样:


“追随你的人知道你化一些不可能为可能。也许这促使他们相信,你也可以化其他不可能为可能:建造一个与他们一直知道的那个垃圾世界不一样的世界。但如果你用龙来融化城堡焚毁城市的话,那你也没什么不同。”


结果,囧恩出于爱(为拯救这个被诅咒的女人不为她自己所害,就像那个古老的男性-沙文主义公式说的那样)而杀死了这部电视剧中唯一一个真正为某种新的东西、为一个结束各种古老的不义的新世界而斗争的社会行动者。

 



所以,正义获胜了——但是何种正义?新王是布兰:一个瘸了的,全知的,无欲无求的人——这令人想起那个乏味的智慧:最好的统治者是不想要权力的人。在新精英的一员提议以一种更加民主的方式来选择国王的时候,这个提议引发的轻蔑的笑声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并且,你也一定会注意到这点:到头来,忠于龙妈的人更加多样化——她的军事指挥官就是黑人——而新的统治者呢,显然都是白种的北欧人。想为每个人(无论其社会地位和肤色)争取更多自由的激进的女王被消灭了,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本文由公众号“海螺社区”授权发布,文章译自Slavoj Zizek, “Game of Thrones tapped into fears of revolution and political women—and left us no better off than before”, 原载Independent, https://www.independent.co.uk/voices/game-thrones-season-8-finale-bran-daenerys-cersei-jon-snow-zizek-revolution-a8923371.html。图片均来自网络。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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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洛文尼亚]  斯拉沃热·齐泽克  著

尉光吉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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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是齐泽克通过好莱坞电影来分析美国大众文化,进而介绍拉康学说的一本文化批评著作。书中分析了好莱坞电影的种种“症状”——为什么一封信总抵达它的目的地?为什么女人是男人的一个症状?为什么每个行动都是一次重复?为什么菲勒斯会出现?为什么总有两个父亲?为什么现实总是多重的?齐泽克将精神分析、主体性、意识形态和大众文化融于一炉,在影像和影像背后的大众文化肌理处,有其独特的见解,从而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哲学领域。他用黑格尔和康德来说明拉康,同时也用政治和大众文化来证明拉康。本书中,他将拉康的理论深化和发展,并使之驰骋于以好莱坞电影为代表的美国大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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