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狠心的石头

古往今来，有人的地方，就有奇闻异事、精怪传闻。

精怪故事源于神话，又不同于神话。它是原始初民对客观世界的“物”的发生、发展、变化有了一定认识之后产生的，比如动物、植物的生长变化，非生物的一般存在形式。

人们遇到物的某些特殊的变化、特殊的形态，未曾见识过的奇异生物，或某些难以理解的自然现象和变化等，出于对自然的崇拜和万物有灵的信仰，便产生了幻想的、畸形的解释，以及关于它们对人们生活的影响的联想，这样便产生了精怪变化造福或贻害于人的精怪故事。

今天南京大学出版社为大家准备了一则镇江北固山甘露寺的传说，关于一块狠心的石头，一段无果的感情，一场命运的捉弄。

精怪故事的皮相后，是世道江湖，是人情万端。

一言以蔽之：民间。

狠石

镇江北固山甘露寺背后，有一只羊，是用白玉一样的石头雕的，是个坐像，放在江边山顶上。传说年代久了，石羊成了精灵。

江中间有块暗沙，今日潮，明日潮，潮水带下的泥沙，又聚在上面，成了沙洲。石羊望着它长出了芦苇、禾苗，后来又长出了树木。石羊望呀望，总望到一位年轻姑娘，在那里挑肥车水，割麦栽秧。石羊很奇怪：怎么老是这姑娘下田做生活？

莫看这块沙洲绿油油的，却常闹水荒。人穷得草房七倒八歪，衣裳披披挂挂，成天唉声叹气，觉得日子过得没有指望。唯独这个叫芦花的姑娘，身不离田，手不离锄。石羊被她感动了，决心帮助她做些生活。

这天五更头里，月亮还没有下山，天上还有星，江心里雾蒙蒙的。石羊悄悄地走下北固山，游过江，到芦花姑娘的田里翻土耕地。直到天发白了，石羊才过江回到北固山甘露寺背后。

天亮了。芦花扛着犁，走到田边子上一看：咦！田已经耕过了。翻上来的泥，油光水滑的，整整齐齐的。是哪个耕的呢？这样好心，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芦花留神了好多天，一个人影子也没有望见。

下种了。一天五更头里，石羊又悄悄地下山，过了江，到芦花田里，把麦种好了，再回到北固山上。

芦花拎着麦种来一看，哎呀！麦种全下齐了！弯下腰来拨开泥土再细细看一遍，都出芽了。估摸还是那个耕地的人做的事。这么好心，是哪一个呢？

割麦了。栽秧割麦紧似火，亮月子还在中间，芦花就拿着镰刀下田了。才割了半垄，只听见对面“嚓嚓嚓”，飞快地割过来。是哪一家抢我麦子呀？芦花直起腰一看，大半亩麦子割掉了，一排一排整整齐齐放在田里。一个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躬在麦窝里，正割得飞快呢！

“你为什么割我的麦子？”

石羊直起腰来，满脸是汗：“我替你割的。”

芦花打麦窝里走到石羊跟前，一看是一个皮子白白的枣核子脸的敦实小伙子。芦花问道：“你家麦子都割掉啦？” 

“嘻嘻……”石羊光笑不说话。

“以前替我家耕地、替我家下种的都是你吗？”

石羊点点头。

“啊，我说是哪个做的好事哟，找了多少天。我怎么谢你呢？”

石羊只是笑笑，又弯下腰飞快地割麦了。芦花又走前一步：“哎，你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块？”

“我叫石羊，住在对江北固山上头，甘露寺后边。”

芦花听了，扑哧一笑。哪有人家住在那个地方？她以为小伙子不想实说，也就罢了。

《中国精怪故事》

车锡伦 孙叔瀛  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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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羊帮芦花割完了麦，又帮她把麦挑上场。天发白了，快亮了，他跟芦花说：“姑娘，我要回去了。”

“你怎么就走呢？忙了一大阵子，到我家去歇一刻儿，吃碗早饭。”

“不，不，我要赶快回去了。”石羊着急地说。

芦花转过身子，陪石羊走了几步，站在那里，望着石羊去远了。她想：大清老早的，哪有船过江呢？想想不放心，又赶到江边，只见大江里白花花的，一只船也看不见。她懊悔不该让石羊走，站在江边望着，望着……

有一个邻居早上下田，看到芦花望着江水发呆，就喊她：“芦花，太阳老高的了，你站在这块看什么呢？”芦花吓了一跳，脸一红，头一掉，回到场上打麦去了。

芦花打了一天的麦，筛筛扬扬，麦子颗颗饱满，在门口堆成了个小山。她晓得要不是石羊，麦子长不到这么好。这个人，又忠厚，手脚又勤快……想呀想，越想越高兴。

全村人都说芦花家麦子好，一亩抵得上十亩的收成，都说要是家家收这么多，日子就好过了。这话打动了芦花。芦花想：去找石羊请他帮帮忙。

第二天，芦花起个早，坐了过江船到北固山，爬到山上，绕到甘露寺后边一看，一户人家也没有。石羊真没有说实话？根本不肯把家乡告诉我？她跑到甘露寺里问老和尚：“请问寺院后头，还有一家叫石羊的吗？”老和尚回她：“这后边从来没有住过人家。石羊倒有个，石头的，在后边山顶上。”

芦花跑到甘露寺后边，当真有座石雕的羊。芦花想：就是它吗？她走过去拍拍石羊：“你认得我吗？”一个很熟的声音：“认得，认得，你是芦花。”芦花一听：就是替我收麦的小伙子的口音嘛！芦花感动得不晓得说什么是好，蹲下来，拿手摸着石羊，告诉它，全村人都想收到像她田里那样的好麦。石羊看她为人诚心，答应去试试，约好芦花在麦田里等。芦花这才高高兴兴地、依依不舍地走下山去。

头遍鸡还没有叫，芦花就下麦田了。呀，全村的麦子，怎么一夜之间全割光了呢？芦花正在惊讶，只见一个人躬在剩下来的几垄麦子里割着呢！芦花跨大步子奔过去：“这么多麦，全是你割的？”石羊告诉她，昨天晚上他就过江来了。芦花很舍不得他辛苦，拿下头巾，帮他揩汗。石羊道：“我们快一齐把这几垄麦割掉吧。”

到了天亮，全村人下田，看到麦都割倒了，惊疑了好久好久。捆捆挑挑，运到麦场，打下来一看，虽不及芦花家，但同往年相比，要多出好几倍呢！全沙洲听到这消息，都跑来看，羡慕极了：“要是都打这么多，沙洲上的日子就好过了。”芦花听了，又把这话记在心上，不过没有说起石羊的事。

芦花又过江来，到北固山同石羊商量。石羊答应了：“今儿晚上我来，你同我一道割麦。”这年麦熟，全沙洲的年成，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沙洲有个当方土地，晓得北固山石羊精帮百姓忙，有了好年成，就想：纸包不住火，日后人都晓得石羊灵验，都到北固山去供它，还有哪个供我啊？弄得不好，庙还保不住，我连个蹲身之处都没得呢！一山不容二虎，打人不如先下手。他就参了一本，奏到天庭，说石羊“滥用法术，增粮媚民；勾引民妇，触犯天条”。天庭接到奏章，就派兵到北固山抓石羊。被押走之前，石羊请求：“我如再回北固山，请还把我头朝北放，让我永远望着沙洲。”天兵说：“不要痴心妄想了，要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永远受罪了。”这些情形，芦花她哪里知道呢！

麦子收场就栽秧了。芦花来找石羊，笑着说：“起五更，睡半夜，季节不等人，你却在山上逍遥自在呢！”石羊没有回音。芦花急起来：“忙时忙月，快帮我们耕田去吧！”石羊一点回音也没有。芦花大声嚷道：“你怎么不作声？哪个得罪你啦？”芦花左呼右唤，看石羊还是不睬她，呜地哭起来了。

芦花失魂落魄地回到沙洲，向村里人哭诉了一遍。全村人这才晓得：麦子收成好全靠北固山石羊。大家劝芦花：“石羊心那么好，我们都去劝劝他，他准会理你的。”村里人同芦花一起到了北固山，对石羊说：“今天才晓得，我们麦收那么多，全亏的你！还望你帮我们种好稻子，争个丰年呢！”石羊一点回音也没有。大家又说：“芦花是我们沙洲的好姑娘，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同芦花说句话吧！”石羊还是没有回音。

芦花急死了，拍着石羊，哭着说：“大家伙儿都来求你哪！你一句话不说，难道你是石心、石肠、石肝、石肺，是一块‘狠石’吗？”

沙洲人看石羊还是一点回音没有，全都眼泪汪汪地说：“芦花哭得这么伤心！石头人见了，也会掉眼泪，你连一句话都没得，你连石头人也不如，真是不通人性石心石肠的‘狠石’吗？”

打这个时候起，人们不叫它石羊，而叫它“狠石”了。其实，芦花他们哪个晓得，石羊在天牢里，日日受审，夜夜挨打，受尽了煎熬，受够了折磨，早已被作践得不成样子了。

石羊在天牢里，一关就是十年。后来天庭查清了，放石羊回到北固山。天上十年，人间百年。芦花和同村人早已不在人世，沙洲已经换了两三代人了。

天庭答应石羊当初被抓时的请求，把它头朝北放，永远看着沙洲。狠石的故事，一直传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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