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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向阳怒放

梁晓芹,闲猫国际青年社区的创始人,上海市松江区人大代表、上海市工商联执委、上海市青创联理事、上海市松江区民族团结促进会秘书长、上海市松江区青联委员、上海对外经贸大学研究生企业导师;曾荣获上海市三八红旗手、长三角G60科创走廊青年创业英才,当选江苏省连云港市十二届政协委员、江苏省灌南县政协常委等。创业及奋斗故事被上海电视台、江苏电视台、《新华日报》、《扬子晚报》、《新民晚报》、《华西都市报》等多家媒体宣传报道。

父亲意外去世两个月后,梁晓芹发现没有教她学过一个字的父亲,竟然是如此伟大:他身体力行地教会了她立命之本,如果不是这样一位父亲,她将很难穿越那么多的至暗时刻。《你当向阳怒放》以一个一个小故事的形式记录了一位平凡而伟大的父亲,一个农民,残疾人,只读到小学三年级的父亲以身作则,影响和感染着女儿从“寒门学子”到“上海市三八红旗手”、“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再到“青年企业家”的故事,记录了梁晓芹和父亲一路携手拼命奋斗改变命运的心路历程。

我想让全世界听到

我叫梁晓芹,来自连云港市灌南县的一个小村子。我,想讲讲我和父亲的故事。

我父亲是个残疾人,三岁患小儿麻痹症,从那时起,直到去世,六十多年的岁月里,几乎拐杖不离手。父亲虽然身体残疾,却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性格刚毅,从不屈服于命运。听小叔说,每年 粮食收割后,父亲会将家中的粮食放在二八大杠上,让家人把他扶上车,他一条腿蹬着车,一路不停,骑到数十公里外的城里卖。中间有多个上坡下坡,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他知道,一旦从车上下来,再骑上去就更难了。可想而知,对于这样一位残疾人,他的人生之路曾经有过多少沟沟坎坎,他又是怎么用超出常人的坚毅和 顽强跨过去的。

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他便可以忍受生命加注给他的一切。父亲做了一辈子农民,他热爱并眷恋着土地,他用自己的一锄头,一簸箕,撑起了这个家。尽管命运对他没有过多眷顾,但在生命的旅程中,他正直善良,坦荡磊落。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生命坚韧的魅力,更看到了生命的希望和隽永。

小时候过年,常有乞讨的上门讨钱,出于风俗,父亲会给一元钱,对方嫌少不要,父亲会收回,不满地说:“我只有一条腿能干活,都没有乞讨。你们有两条(健康的)腿,为什么还要乞讨,真没出息。”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曾说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人穷志不能穷”,这是父亲经常说的话。

说起我,很多人说我骨子里的倔强和要强与父亲很像,我是他的“复制粘贴”版,是他精神的传承。我来自一个极少有人能想象的家庭,父母残疾,妹妹一天学都没有上过,弟弟也只读到小学三年级,我的童年是由田地里的秧苗、房前屋后的家禽、做不完的家务活,以及与父母抗争着一定要读书的信念编织而成的。“这学期读完,就不要念了。”这是父亲每学期都会跟我说的话。为了能留在学校,我拼了命地做家务活。十三四岁时,我拉着板车上四五百斤的西瓜,可以咬着牙从黑夜走到天亮,坚持走七八个小时,上坡下坡拉到另一个县城去卖,换来下学期的学费。因为我知道,我只有自己赚到学费,才能继续读书。因为我笃信,读书才是能和命运 抗争的唯一砝码,直到我走出那片土地,打开了另一个世界。那是教育给我的新世界,是我生命的无限可能。

为了改变家庭的命运,我在各个大大小小,美丽或残缺的校园里度过了我年少的求学时光。我深知,一旦失败,我将和其他同龄 人一样,结婚生子,扛起父亲的锄头,在那片土地上过完一辈子,同时,再把希望留给下一代。

20 岁那年,在农田里插秧的我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面对学费,一家人愁云满面。幸运的是,我遇到了《扬子晚报》的助学活动。

“穷人的孩子,缺少的是抓住机会的能力和走出去的勇气。人生不在于拿到一副好牌,而在于打好一副坏牌,我有信心打好这副坏牌。”

我也不知道那时的我哪里来的勇气,举起手,站起来说出这样的话,我只是知道,我要抓住这个机会。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有人听到我的故事会流泪。

就这样,我从苏北的一个小村子,来到了上海。为了能自力更生,我靠在学校勤工俭学解决日常开销。我拼了命地学习,拿到了几乎所有能拿的奖学金来负担我的学费。同学们都不理解我为什么 要那么拼命,只有我知道,那颗在心底种下的,要改变家庭、改变命运的种子,需要我精心呵护,才有机会生根发芽。

我大二开始创业,为此,我见过包括深夜的、凌晨的任何一个时刻上海的样子。在这里,只要你肯努力,就会有收获。

24 岁,我在跑客户的路上,被小轿车卷进车底,身体压在汽车底盘下,排气管烫着后背,发出“滋滋”的声音。为了不让家里担心,我跟医生说,我就是自己的家属。手术告知书,是我自己签的字。

一路走来,我曾获得过多种荣誉和头衔,但最让我感恩的是“2007年阳光学子”的身份,因为这个身份,让我逆风启航。也因为这个身份,后来的我有能力、有信念成为一名助人者,帮助更多像我一样的寒门子弟走出来。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我想做个撑伞人。

每一年去助学的时候,我能让寒门学子眼神里充满希望,因为 我也是从现在的他们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我。在拼搏的那些日子里, 我不敢倒下,因为上有父母;我不敢逃避,因为下有弟妹;我不 敢生病,因为没人照顾。拼搏的路布满荆棘,但通过努力,我走出来了。我知道,“支撑”我走出来的,是我的父亲。

残疾人、农民、没有读过什么书、脾气倔强,这是生活给予父亲的标签。

创业明星、三八红旗手、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这是社会赋予我的光环。

我出生在20 世纪80 年代末,每次我在做个人成长故事分享的时候,坐在下面的,无论哪个年龄段的听众都是一脸茫然,他们觉得我的成长是他们,甚至是他们父母那一代都没有经历过的。后来 我也有点惊奇,我竟然从那样的环境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到今天,我发现,我的人生种种,是父亲的基因早就在我的血液中埋下的伏笔。

我曾经看过这样一段话,父母是隔在你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帘子,帮你挡了一下。父母在的时候,你对死亡好像没有什么感受,等到父母过世,你就会直面死亡。没有了父母,就好像突然失去了一个世界,再也没有了依赖,那是爱的最深的依恋。死亡从此在心里似乎烙了烙印,似乎所有的美好都要一件一件地离开。

3 岁小儿麻痹,40 岁胸部囊肿,55 岁脑梗,67 岁心梗离开,这就是父亲命运多舛的一生。但在一个个逆境中,父亲用坚韧的毅 力、勤劳的双手、坚强的脊梁撑起了这个家。妈妈甲状腺手术,爸爸陪她到上海,寸步不离地守候,换回了妈妈的平安无恙。而他自己呢?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疼痛难忍,掏出手机看了看,却又揣了回去。

这段时间热播的电视剧《乔家的儿女》,让我看到了那个年代, 一位不负责任、自私还老犯糊涂的乔家父亲,对自己的儿女不上心,自己吃得比儿女还要好,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而我的父亲总是对自己那么狠,生病的时候也没见他吃得比我们好,他就是太要强了。我多么希望他“矫情”一点,跟我说身体不舒服,陪他去看看。我多么想时光能倒流,在父亲倒下的瞬间, 扶住他,护住他,就像这么多年来,他拼了命护着我们一样。

身痛、心痛、遗憾、自责、内疚……两个月来,萦绕我脑际的是这种种令人肝肠寸断的情绪,眼前叠映的是父亲平凡又伟岸的身影。我知道,我正在渡这一辈子最难的劫。

在这样的时刻,我看到了《寻梦环游记》里的那句话“人真正的死亡是被这个世界遗忘”。我想,我要写一本书,我要记录下记忆里父亲的样子,我要记录下我和父亲携手拼搏、一路成长的故事。希望这本铺陈着岁月里日常的书、这本关于我和父亲的书,能留下他的印记。他是那样好的一位父亲,我不想他的印记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快就磨灭。前两天听到一句很治愈的话:“子女是父母的传承,我们是替离开的父母看这一世繁华。”无论自己未来如何风生水起,都不过是踩着父亲的肩,见识他未见过的世界。我是他的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我的成长、我的一切,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创造出的最了不起的作品。没有说不完的故事,只有报不完的恩情。

父亲去世后,有一天,我的小外甥跟我说:“我梦到外公了,外公没有拄拐杖,站在花丛里,对着你笑,外公对你说‘谢谢你’,可是大姨你没有听到。”虽然此生我没有听过他真正说出这句话,可是我真实地感受到了。

我也想对父亲说:爸爸,谢谢你,我爱你。这是我第一次大胆地表达我的感情,用一个个毫无保留的词语。只是我再也没有机会让他亲耳听到了,但我想让全世界听到,我很爱他。

《你当向阳怒放》

梁晓芹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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