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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之窗】 NO·2 贾平凹斩获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

2015-06-25 贾平凹文化艺术研究院

贾平凹斩获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



据贾平凹文化艺术研究院常务院长王立志透露,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获奖作品揭晓,贾平凹的短篇小说《倒流河》名列榜单,著名作家贾平凹将于6月26日赴天津,参加为期4天的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颁奖系列文化活动。


本次系列活动以“见证文学的力量”为主题,包括颁奖典礼在内的六场不同内容风格的文学活动,获奖作家将与读者、编辑、影视产业界人士面对面,讨论多维度的文学话题。


百花文艺出版社推出的六卷本《第16届百花文学奖获奖作品集》,于6月28日上午10点30分在天津图书大厦举办签名售书活动。届时将有十余位获奖作家莅临现场,读者可以和这些久负盛名的作家近距离接触,感受文学之美。

贾平凹作品《倒流河》精彩片段:


有一条倒流河,河北是两个镇,河南是三个镇。河北、河南的要往来了,没有桥,只有老笨的一条船,那就得去搭船,搭吧。于是,来人在渡口喊:船过来哟——老笨。

老笨就放下水烟锅,使劲地摇橹,力气已经不够了。但河面上空横拉着一道铁丝,船绳套在上边,船不至于被水刮走。

搭船的人往船上来,老笨认得邻村的顺顺,顺顺头上新别了一个发卡,绿莹莹的像落上去的蜻蜓。

大家开始取笑老笨的牙,门牙没了,嘴角两边的牙便显得特别长,那是要长出象牙吗?又戏谑说:人清闲了坐在炕桌前才吸水烟锅的,你拿到船上用,是长年在水上的缘故呢,还是扎个势,要显摆?老笨哧啦哧地笑,却说:你们在河南好好地两条腿走路,咋就去河北趴下四条腿?老笨还会挖苦人,大家扑过去扯他的嘴,船就晃荡不已,在河面上打旋儿。

天上满是些疙瘩子云,船到了对岸,老笨又吸起水烟锅了,一边轻吹细捻,听烟锅子里的咕噜声响,一边望着下了船的人爬到了塄畔。塄畔上一簇一簇的白花。其实那不是花,是干枯了一冬的野棉蒿裂出的绒絮。河南的樱桃已经开了,而河北,绒絮还在风里扯着。

河北那是产煤的地方,到处都是些小煤窑。夜里如果有了流星,朝着流星坠落的方向去寻陨石,那峁呀梁呀下面会发现一个洞,洞斜着就钻进去了。这些洞差不多靠近某一个村庄,三里路或者五里路,路都是黑的。长长的白天里,驴无声地驮着煤筐走,偶尔开过的卡车和拖拉机留下了车辙,很深又很硬,驴在辙里拐了蹄,便被赶驴人日娘捣老子地骂。

骂声让石峁梁上的人听到了,那也是个赶驴的,不免相互喊话,话却在半空里就乱了,嗡嗡一团,只好你招招手,我也招招手。

沟岔底的那个洞,和别的洞不一样,洞旁边搭了个棚,还种了一窝南瓜。因为有了一场好雨水,藤蔓叶大如头,竟爬上了棚顶。下面坐着一伙媳妇,她们是来送饭的,等候得久了,就数起黄灿灿的南瓜花,说哪朵是实花,花下已经有了小瓜胚子,而哪朵没结瓜,是朵谎花。顺顺当下就不数了,坐到一边去,把包着饭罐的帕帕解开了,又包上,再要解开时结紧得怎么也解不开,脸色难看。别的人赶紧使眼色,不说谎花了,说罐子,说:咋还不出来,罐子都凉了。

罐子都是一样,罐子里的饭却不同。有的是红豆米饭,炒了土豆丝或炖了萝卜;有的是油泼的捞面;有的是四个杠头馍,全掰开了,夹了辣子酱豆和葱,还有一疙瘩蒜,说:我那人饭量大。立本年前就害上了胃疼,顺顺给他摊了煎饼,为了软和,煎时在面糊里多加了西葫芦丝,饼子都煎得不囫囵,她羞于给别人看,把罐子抱在怀里了,暖着热气。

一阵响动,洞口里就扔出了个安全帽来,接着爬出来一个人,再接着五个六个都爬出来了。这些男人各自看着自己的媳妇便笑,但媳妇们看着他们都是一样黑衣服黑脸,一时倒认不清。顺顺是第一个抱着饭罐跑过来,立本的眼白多,现在更白了,比别的人都白。立本伸手就抓煎饼,煎饼上留下黑指印,顺顺说:急死你!扯了片南瓜叶子让先擦手。

吃过了饭,媳妇们就走了,男人横七竖八地躺下晒太阳,吸纸烟,开始说自己媳妇。一个说:我呀,晚上回去,她就把长面捞到碗里了。一个说:我回去先上炕,她再忙,擦擦手也就来了。立本说哼,哼了几下,心里想:那算个屁!我一进门,顺顺一手端了饭,一手提裤子,问先吃呀还是……他就闭上眼,眯瞪了。旁边人说:你哼啥哩?立本,立本!立本已经睡着了。怎么叫立本都不醒,掏出一枚硬币轻轻放到他手里,手却立即攥紧了,气得大家都笑,骂:瞧这货,这货!

但洞口经常也有哭声。不定在什么时候,洞里爬出的人双肩上套了绳索,人爬出来了,再把绳索往出拉,就拉出个铁皮斗子,斗子里不是煤块,是另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洞口就呼天抢地,一片哭声。

棚边的南瓜藤蔓干枯后,露出一堆一堆纸钱灰,有的纸钱没烧尽,风吹着总往人身上沾。沾在立本的裤腿上了,立本就要呸口唾沫,说:我和你没吵过架,也没欠钱,别寻我!

四里外的村口一直有家小卖铺,挖煤的常在那里买酒喝。村里人把挖煤的叫煤黑子,煤黑子买了酒多半要先赊账,店掌柜就在墙上写了人名和钱数。有些账还在,人却在事故中没了,权当给烧了纸吧,墙上就在那个人名上画个叉。不久,都在传说: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有三个人敲小卖铺的门,要买烟酒和方便面。掌柜见是煤黑子,说:不赊账啊?三人说:给现吧!天明后掌柜点钱,发现都是些阴票子。

从此,煤黑子的媳妇们都在租住的村屋里贴菩萨像,天天给菩萨上香。顺顺在立本上窑上时,往怀里放一个桃木节,或者一个小纸包,包着朱砂。立本爱显摆,有一回在洞里掏出纸包给别人看,里边却不是朱砂了,是一张棉布片,上面有血。大家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血,取笑了一番。立本回来给顺顺发脾气,顺顺才说是村里来了个阴阳师,告诉她经血最能辟邪,立本火降下来,但碗已经拿起来要摔了,就拣了个破碗摔碎。

这个窑的煤黑子有县东的人也有县西的人,而大多是河南、河北的。河南来的八个人,不到六年,死了五个,一个断腿,还有一个躺在炕上能出气,叫不应,活成了植物。而立本活着,立本给人夸自己的那个地方长着一颗痣的,旁人说:还不是顺顺给你的平安!立本也觉得顺顺好,回来把顺顺抱在怀里亲,还亲了她的肚子。

顺顺明白立本的意思,夜里老实得像个猫儿,任着折腾。事毕了,她要给立本去倒温水洗,立本说:不敢让流了!给了个枕头垫在屁股下,顺顺就把头吊在炕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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