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冈仁波齐》导演张杨：骨子里的“反叛因子”不断突破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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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张杨的电影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和自我表达，刚刚上映的《冈仁波齐》也不例外，采访中，能感觉得到他在这一点上很坚持：“导演自己必须得有话可说”。他的电影无论是爱情片、喜剧片还是剧情片，无一不在反映社会现实。

一直以来，张杨都在用自己都方法在探索新的电影表达方式，从《洗澡》《昨天》，到《太阳花》《无人驾驶》，再到《落叶归根》，以及《飞跃老人院》都是如此。而《冈仁波齐》和《掌纹地·皮绳上的魂》是他又一次探索之作，“那是一次实验性的创作旅程，它让我发现电影原来还能这么拍。”张杨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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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杨和他念念不忘的西藏

张杨用一年的时间，拍摄了两部西藏题材的电影，一部“种田生活流”的《冈仁波齐》，一部“魔幻烧脑”的《掌纹地·皮绳上的魂》，他将自己对西藏的理解和西藏给人们的印象,用镜头将藏族人信仰的力量和壮丽的风景一一展现给观众。

说起西藏和他的缘分，能追述到1991年。那一年，张杨曾揣着3000元钱和一台walkman独自在西藏流浪了三个月，一路颠簸的长途汽车，住着小帐篷，尘土飞杨间，他经常和自己对话：“我的理想是什么？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那是一段孤独的旅行，但恰恰是这种孤独，让我感到自由、清醒、无拘无束。这次旅行，也成了改变我一生的一次经历。因为他让我变野了，在城市中再也待不住了，心里总是向往着那些充满神奇的土地。”而就是这次旅行，为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他见到了许多壮美的自然景观，也遇见了和都市生活完全不同的一群人。这些东西给他极大的震撼，也让他非常的迷恋。

三个月的所见所感，变成所思所想，并从此念念不忘。从那时起，“拍一部真正的磕着长头去朝圣的电影”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扎根，经久不退。西藏成了他寻找人生和电影创作双重答案的地方。此后他多次去西藏，那里的景观和文化元素也在张杨的电影时而闪现，像《洗澡》中有转湖的片段，“转湖，其实也是朝圣的一种。”

种种原因，拍“朝圣”故事的念头一直至被束之高阁。有朋友了解到他的这想法后，给他介绍了扎西达娃的两部小说，2007年，他和扎西达娃一起，将两部小说改编成电影剧本《皮绳上的魂》，自此他离念念不忘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两部“寻找”之作，是他的“回归”

2014年是藏历马年，也是冈仁波齐山的本命年，无数人前往神山朝圣。张杨在选择在这一年选择完成他在电影创作上的“回归”，“在通往好电影的路上，我也是信徒”他这样说道。

《冈仁波齐》电影主要讲述了尼玛扎堆等十一个藏民在2500公里朝圣之路上发生的故事。这个“朝圣”计划在张杨的脑海里盘旋多年，就连队伍配置都已经反复推敲确定。“《冈仁波齐》没有程式化的剧本概念，只有一个存在我脑海中十几年的想法。”而他们在路上会发生什么，张杨完全没有预想过，而找到这只计划里的队伍，是他的当务之急。

为此，张杨和工作人员去云南、四川等地的藏区勘景，他需要一个典型藏族村落和几个人，辗转走访了多个藏族村子，最后在芒康附近的村子里找到了和他心中最契合形象。“首先要有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她)可能会死在路上；要有个孕妇，她的小孩会在路上出生；还要有个屠夫，因为杀生过多想通过朝圣赎罪；要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这样会增加很多趣味性和不确定性；有孩子就要有他(她)的父母；还要有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他可能是个小流氓，也可能就是一个青春期敏感害羞的男孩，一路上他会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还要有一个50来岁、成熟稳健、类似于掌舵者身份的一个人，他会是整个朝圣队伍的头领。”这是导演对于人物的设想，幸运的是，在普拉村他遇到了想象中的所有人。

随后，张杨和团队扎根在聊村子里，从找到的演员身上，寻找可能变成电影的元素。他在村子里生活了两个月，和演员们磨合，同时也让他们熟悉镜头，缓解紧张。他和团队一起驾着机器拍摄村民们的日常生活，磨青稞、磕头，不断的在日常生活里找到融入到电影中的的场景。

张杨花里一年的时间跟着这一组真实的朝圣队伍，从芒康到拉萨再到冈仁波齐山，一路走一路拍。电影中朝圣队伍走过每个路段、每个山口，路过的每一个朝圣的队伍、村庄、风霜雨雪、一年四季都是他们真实的经历。“拍摄过程很放松，一边走，一边生活，一边拍摄。”而他觉得这不光是拍电影，这个过程也是生活。

张杨的这趟西藏之旅，同时完成的还有去年上影节金爵奖最佳导演、最佳影片提名影片《皮绳上的魂》。

《皮绳上的魂》讲述了是充满宗教神秘色彩的藏族地区，一个伤害生灵干尽恶事的流浪汉，在一次雷劈中死而复生，从此虔诚地护送天珠进入掌纹地的经历。如果说《冈仁波齐》是平淡的“生活流”电影，那么《皮绳上的魂》就是复杂魔幻的烧脑大片，这也是原著最吸引张杨的地方。

电影是扎西达娃的两部小说融合的产物，怎么构建这个故事，怎么去抽丝剥茧讲故事，是张杨最先考虑的问题。“电影里有很多戏剧化的东西，从叙事、结构、时空上，都做了很多的探索。”张杨当时看完小说之后已经有了清晰的构想，而原著作者的加入剧本创作，电影中关于宗教的、轮回的、宿命的东西，显然更严谨了。

《皮绳上的魂》虽然按照电影工业化的标准创作的，但是拍摄起来并不轻松。整整两个月时间，最多时达到一百五十人的团队，全部都在海拔四千五百米以上的区域拍摄，期间团队的高原反应很严重。

另外为了表现电影深层主题，《皮绳上的魂》的影调更阴暗一点，“电影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用的比较极端的一些光线，比如黄昏、正午、阴雨密布的雨天等等。为此，他们辗转多地拍摄，高山草甸、湖泊森林、山脉，电影中还有很多翻山越岭的镜头，这样拍摄的难度更大的。

其实，这两部影片在形式上，则都有一个“寻找”的概念。《皮绳上的魂》里男主角塔贝在寻找“掌纹地”，作家在寻找他创作的任务出现的蛛丝马迹。而《冈仁波齐》在寻找新的创作方式。某种意义上来说，两部影片有很大的共通性。

改变，让他找到了电影表达的新路径

组一个庞大的剧组，按部就班的完成拍摄任务，这种传统的拍摄方式，对张杨来说驾轻就熟。如果说《皮绳上的魂》是传统拍摄方式下的产物，那么《冈仁波齐》的创作就是电影创作新的表达形式。

和张杨以往拍电影的方式完全不同的是，《冈仁波齐》是一部纪录式剧情片，影片所追求的是生活化的表达。“我们组了很小的团队，压缩成本，拉长拍摄周期，不预设剧情，全靠从演员们在路上的日常生活中即兴挖掘的故事和人物，再转换成电影语言表达。”张杨这样说道。

虽然没有剧本，但是张杨观察队伍的日程生活，“看到一个真实的场景，遇到一些真实的人物后，我就会想办法提炼、重组，加工，然后把这些东西变成电影里的一部分。这是一个导演结合自己的真实经验，用真实人物，在真实的场景里，寻找一种全新的创作方式。用这些现实里真实的东西，去支撑和完善电影的‘真实性’。

虽然拍摄过程自由却不随意，有些情节也会做一些设计。比如说朝圣队伍的几个人在村子里的集结；队伍在路过贡嘎山口的时候恰逢下雪，会设计在大雪里如何翻山的情节；像撞车那场戏，更是张杨和工作人员自己开车直接撞了，简单直接；就连途中，老人的去世也都是设计好的。

这次西藏之旅，让张杨发现原来电影还可以这么拍，“完成一个电影，一个剧本，其实很容易，它也是作为一个导演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怎么去完成一个电影的过程。”整个拍摄的过程完全是即兴的创作，因为拍摄时间充裕，张杨完全有时间试错，反复重拍。

“也许今后可能会成为一种喜欢的路径，不过并不适用于所有的电影。我们真的是在用镜头创作，每天都能用镜头做尝试各种可能性。它更像一个小作坊式的手工业者在慢慢的做电影。”一边生活，一边拍摄，张杨很享受这样的电影创作氛围。

从1999年拍摄《爱情麻辣烫》至今，张杨已经入行十八年了，一共创作了10部院线电影。而距离张杨的上一部电影《飞越老人院》上映，已经五年了。相较于大多数一年拍一部作品的导演，他的节奏实属较慢。说到此处，张杨说自己现在一点也不愿意加快节奏，就像现在他在大理开拍的两个电影，也用了《冈仁波齐》的创作模式，拍摄周期为一年。而他很享受这样的创作过程。

他坦言，其实没有什么是一直不变的，从第一部电影开始，我们能看到张杨骨子里存在的“反叛因子”，“我不是随着主流去生活和创作的人，电影里更多的还是自我的状态。” 其实张杨电影也一样，两个西藏的电影，以及正在拍摄的大理的电影，都是他突破自我，求新求变的标志。“只不过这种变化对他来说是找到了和内心联系更紧密的一种方式。我清楚了电影的意义。电影对我来说真不是养家糊口的事，也不是挣钱的事，喜欢就去创作买，就是这样简单的状态。”

相较于主流商业片，张杨坦言现在对商业大片不感兴趣，未来还是想拍有个人表达和个人风格的作者电影。他不想为了市场、票房去创作，更希望回归到创作本身，“你真的想表达的时候，就去拍，如果没有想表达的就休息。”而电影能否上映，或者命运如何，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导演先完成自己的作品就好，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随性的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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