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骑士》导演赵婷：再坚持8秒，你的人生有另一种可能
作者／ 赵峰
她的电影为“平遥元年”打头阵。在贾樟柯眼中，这个女孩才华横溢。然而，对于国内很多影迷来说，她仍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导演赵婷
晚秋，古城，庭院深深。在枫叶开始飘零之前的一个午后，我去拜访荣归故里的华裔青年女导演赵婷。她住在平遥古城里的一家客栈内，那是一座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古宅。来参加影展的外国导演多居于此。
幽深的窄巷，铺着不同朝代时期的青石路面，颇有大隐于市之感。正门前等距相隔伫立的三个拴马石，上面的铁扣环乌黑发青；庄严的大门下摆，半米见方已被历史蛀空。赵婷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院落深处，她的目光投向二层楼阁，那里曾是古宅主人女儿的闺房。
“我其实应该照顾好自己的”
《骑士》导演赵婷、摄影师Joshua James Richards
她是个气质婉约、眼神清澈很显灵性的女孩。只是由于长期高强度的工作量，她的肌肤黝黑，没有光泽。问到她承受痛苦时期的状态，她本想一句带过，却突然顿下说：“我其实应该照顾好自己的。”
她是80后，北京出生，很小的时候就去国外生活、读书。一米七几的身姿，瘦的单薄。“你知道吗？我体重最轻的时候，只有98磅，你帮我算下那是多少斤”，她说。88斤，那是她正为开拍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四处筹钱的时候。那段时间，她的一颗后槽大牙，也因无法忍受她每天只睡几小时的生活规律，弃她而去。这部10万美金拍成的处女作《哥哥教我唱的歌》，之后入围了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奖的提名。
《哥哥教我唱的歌》剧照
这10万美金，是她的著名校友——《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和《小鬼当家》的导演克里斯·哥伦布给她的奖金。彼时，克里斯·哥伦布在纽约大学设立了一个扶持青年导演的奖金计划，那次评选一共有三个剧本脱颖而出，赵婷就在其中。
然而后续的事情并不顺利。到了2014年，在世界顶级的电影殿堂学了三年，又写剧本、筹备了三年。六年，她的电影梦仍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徘徊、转换。她说：“我那时候一个人在印第安人聚居区、荒山野岭里找演员，几乎精疲力尽。我觉得自己都30多岁了，还没有拍出一部作品。那段时间，美国大量的独立电影公司开始倒闭，整个电影市场的环境让你觉得非常艰难。”
《骑士》剧照
8月的一天，她得到了“资金可以到位”的回复。她迅速租好机器设备，然而就在开拍前，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我当时还没接电话，就知道完了。对方告诉我要等到明年。之前已经有过太多次这样的反转，我当时已经处于麻木和绝望的状态。”
在这之前，她因为投资方的“爽约”，已经赔了很多钱。“有次甚至都已经建组了，之前承诺的投资又没落实。我就用自己的钱，付给每个剧组人员一半的酬金。所以即使得到有人愿意为我的电影投资的消息，我除了些许兴奋，更多的是害怕，又怕得而复失。”
她的八秒哨声
《骑士》剧照
这一次，她决定不再等待。她的电影设定的主角、演员，都是印第安的孩子，“我再不开拍，他们就都长大了。你知道我不止一次的跟我的剧组团队说‘钱到了，要拍了；钱没了，不拍了’，我还得面对那些孩子的天真眼神，他们会问我，他们的电影什么时候拍。这让我非常痛苦。”
白天知道电影筹资无望，晚上回到布鲁克林的租住地，看到一片狼藉：家被打劫了。她的摄影设备、电脑、硬盘都不见了。她对摄影师男友说：“我需要100万美金拍这部我写了三年剧本的电影，现在无法实现了。我还有十万美金，我们不能再等了，我就拿这些钱去给孩子们拍一部电影，但是我没法现在付你钱。”
《骑士》拍摄现场工作照
接下来的两个月，她重写剧本、租设备、建组开拍。“这就是我的第一部电影。如果那一天我放弃了，我应该就不会再拍电影了。之后的《骑士》也是用相同的低成本方式完成。”
《骑士》的片尾有这样一句话：“每个骑手，都在等待（坚持）他的8秒哨声。”对于赵婷，三年前的那天，在绝望之后激变出来的“不再等待”，便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8秒瞬间。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在她为电影殚精竭虑、蒙受苦难的时候，她并没有寻求父亲赵玉吉和继母宋丹丹的帮助，甚至刻意瞒住了他们。在平遥国际电影展的首日红毯秀上，宋丹丹全程陪同女儿，脸上笑开了花。
《骑士》的主演，为什么一定是布雷迪？
《骑士》拍摄现场
《骑士》是一部美国西部片，以一名受伤的野马竞技骑手为主角，讲述他如何在继续追逐驯马梦想和放弃梦想、与家人过上安稳生活间艰难抉择的故事。电影叙事舒缓，影像唯美，对美国西部牛仔的生活有详尽真实的展示。
赵婷的着装，和本届影展走红毯的其他女性决然不同。棕色牛仔靴、藏蓝牛仔裤、墨绿衬衫和外套，随性而自然。只是那蜿蜒凌乱的长发，深深的眼窝，让她平添几分印第安人的底色。她的手腕各戴一串小念珠。“我对佛教其实很感兴趣，佛家的缘份、轮回，都很有意境。只是我还没有走近它。”她的十指纤长，指甲秃短不经修饰，细看还有青灰藏匿其中。这绝对是一双“导演的手”。
处女作入围大奖提名后，她的第二部作品《骑士》在2017年的戛纳电影节上斩获“导演双周最佳影片艺术电影奖”。之后，又入围了平遥国际电影展的“卧虎”单元，并最终获得以意大利著名导演罗伯托•罗西里尼名字为荣誉的最佳导演奖。
平遥国际影展《骑士》红毯
只拍出两部电影，就有这样骄人的成绩，她有什么独特的眼光？开机之前，没排演过，没试过镜，《骑士》的主演，为什么一定是布雷迪？
那天，她正在印第安农场主的家里，和她的好朋友，农场主的儿子在地下室玩游戏机。这个时候，为农场工作的布雷迪走了进来。她的第一印象是“这个男孩儿的脸有一种说不明白的独特感。当天傍晚，她去看布雷迪驯马，“我问他马背上为什么有一块儿凸起的骨头，他说这是上帝放到马身上，让它抵挡马鞍的。”
就这样，这个印第安男孩对马的“神性描述”，感动并征服了她。“我当即决定要给他拍部电影，我钻研了一年半，构思剧本，但始终没想好题材。”直到这个男孩在斗马竞技中受伤，她去探望。布雷迪对她说：“阿波罗受伤了，不能再参加比赛，他们要把它安乐死；我受伤了却可以再参加比赛。这不公平！”听到这句话，她甚至忘记在探望病人的时候不该表露出喜悦、兴奋之情，当即掏出本子记了起来，并对布雷迪说：“你的电影剧本有了，那就是你自己，你的生活。”
左起：巴图、Joshua James Richards、赵婷、宋丹丹
她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完成了剧本的创作，这便是《骑士》的由来。
有人说这部电影给予了马匹这种动物前所未有的关爱和尊重，在影片的拍摄技法上，赵婷导演始终强调要用布雷迪的视角。也有人认为《骑士》的主题有点丧：“它讲述的是一位有着极高天赋的竞技骑手是如何在受伤后一步步放弃梦想的。”
法国著名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在《情人》的开篇中这样写到：“与你年轻时的美貌，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我想导演尝试在电影中向人们传达这样一种讯息：我们该如何理解动物，我们该如何认知自己，我们该如何面对忧伤的现实，我们该如何不被冷漠和嘲讽伤害。以及，在经历这一切之后，我们仍然能够勇敢，能够去爱。
《骑士》发布会
现实生活中的布雷迪就是个勇敢去爱的男孩，他坠马受伤后重度昏迷，苏醒过来的几个小时内，他就向未婚妻正式的求婚了。婚礼上，有很多伴娘，但具有东方面孔的只有一位，她就是赵婷。
赵婷热爱大自然，她先后在街上收养了两条流浪狗，在她描述“那只大狗去把印第安人家中的鸡给咬死了，那只两个月大的小狗在后面跟着”时，她笑的特别大声、爽朗。
她说，下一部电影或许不用再那么苦逼了，两部影片，一部大奖，已经引起好莱坞的关注，“下部电影的主角，有可能会是好莱坞著名演员，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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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峰 导演帮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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