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艾嘉：不是所有过了一辈子的人，都真心相爱

导演帮整理自网络

电影《相亲相爱》上映三天，豆瓣上从8.2飙升到了8.5，目前是下半年评分最高的国产剧情片。

电影里一共有三组感情，三条清晰的故事线。

女儿的感情，父母的感情，外公外婆的感情。

但是不管是谁的感情，到头来，探讨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那个枕边的人，是不是你真的爱的人？”

我保证每一个跑过爱情长跑的人，都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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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把外公外婆的感情作为主线，但是说来有趣，外公早年就去世了，外婆在电影一开始也病故了。

既然两位老人都去世了，故事还怎么讲？

别急，张艾嘉的故事架构能力老练就老练在这：

她利用一件外婆去世后的是非事儿，对父母的爱情进行了一次回溯和反思。

慧英就凭着外婆咽气前最后一句“似有似无”的心愿，一口认定。

“妈想和爸合葬在一起”

结果牵出了一段往事：慧英的妈妈其实并不是外公的原配，是一个二房。早年外公进城之前，老家还有一个老婆，而且还健在。

外公离开原配之后，一开始几年还寄些家用和邮信，谁知道后来便音讯全无，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她，可她也为了当初的一纸婚约，给自己立了贞节牌坊，死守一生。

哪怕最后被送回来的是外公的棺材，她也没改变过自己心意，只是以前守人，现在守坟。

所以要想迁坟合葬，得先让这位原配老人同意，但是很显然，老人不同意。

其实我们都知道，外公对不起她，也早就不爱她了，她只是旧社会爱情里可怜的殉难者。

谁都这么告诉她，但是老人就是认了死理。

法律专家告诉她，你们没有领证，在法理上那就不是夫妻。

“我就是她夫妻，你看他们家族谱上都有我的名字”

“他姓岳，我嫁过去后也就随了夫姓，叫岳曾氏，怎么能说我不是她妻子呢”

有人告诉她，丈夫根本不爱她了

老人更加着急了，像是被戳到了痛处，颤抖着拿出那个老旧木头箱子，里面是外公早年的家书，被老人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

“你看，你看，他那时候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

“你看这个月他还给我多寄钱了，说天冷了让我多买件袄”

那都是仅有的希望，被她固执的放大再放大，然后靠着这些希望，撑着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一辈子。

就这样，老人和慧英，两个固执的女人开始了一场迁坟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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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慧英自己，其实也过的不太平。

一面是已经工作的女儿总爱和自己吵架，最近她很想搬出去住，好像谈恋爱了，但是也没有告诉她的意思。

另一面是每天朝夕相处的丈夫，好像没有那么爱自己了，还和他的驾校学生王太太，走的有些亲近。

还有去找老人的那个晚上，聊起自己父亲和外婆还有原配老人的事，丈夫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不是所有过了一辈子的人，都真心相爱”

她觉得丈夫在暗示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

再加上迁坟合葬受阻，慧英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女人，越老，越孤单了。

她感觉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最亲近的人都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这种远，可以是距离，但最可怕的还是心里的距离

“那个枕边人，到底还爱我吗？”

她很委屈，但是她好像已经不习惯把这些委屈再表现出来了

就这样，慧英一边应付着迁坟的纠纷，一边笨拙的处理着生活中的这些问题。

她真的很想处理好这一些，以证明自己还有家，家里相亲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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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女儿薇薇好像并不理解妈妈的这些处理。

薇薇自己感情上的困境，也不太想让妈妈看出来，怕她唠叨。

薇薇的男朋友叫阿达。

西安人，酒吧驻唱歌手，原本阿达打算去北京，来薇薇的城市也只是为了看望一个朋友。

谁知道遇见了薇薇，就这么被她拴住了心。

就这么过了几年，俩人倒也恩爱，只是薇薇心里总有那么一个疙瘩，就是阿达看望的那个朋友，朱音。

朱音很漂亮，单亲妈妈，她让自己的孩子叫阿达叫“阿达爸爸”，阿达偶尔也会把自己的积蓄给她们用。

薇薇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关系，阿达也从未说起。

但是这让薇薇很难过，一种说不上来的慌乱。她害怕那个孩子真的是阿达的，害怕阿达最后还是会选择离开自己去北京追梦。

如果真的去了，自己到底该不该等他呢？

她突然有些害怕自己落入外公那个原配老人一样的处境。

大概也是出于这些原因吧，本来就是记者的薇薇，和母亲大吵一架之后，带着相机带着阿达，住进了那位老人家里。

“她想搞明白，这个快100岁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自己又该选择什么？”

故事讲到这，我们应该都能发现了，三个女人，三段感情故事，就这样形成了一个巧妙的故事闭环。

被连接到了一起，环环相扣。

故事其实才讲了一半，后面还有一半。

但是就算不看下去，我们也明白。

该放手的终要放手，老人也好，薇薇也好，

该和解的终要和解，慧英也好，逝去的外婆也好。

结局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因为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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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艾嘉这次拍的其实就是每一位女人正在过的生活，只不过张艾嘉给我们提供了三个女性视角：

三个女人，代表三代女人。

但是很有意思的是，张艾嘉没有再像《20，30，40》里那样去挖掘她们的不同，转而去寻找她们的相同点。

就像在电影开头，路过老人村子门口的贞节牌坊的时候。

薇薇问她“牌坊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慧英说“意思是，做女人难”

是啊，薇薇和阿达夹杂着朱音，慧英和丈夫出现了王太太，外公和原配也还有外婆。

她知道“不是所有过了一辈子的人，都真心相爱”

这也决定了女人的半生不易。

当然，张艾嘉并没有想和我们讨论出轨讨论七年之痒，也绝不是想数落男人的不安分。

她只是对女人在爱情里的执守，在一辈子里所承受的东西，报以心疼。

Q&A张艾嘉访谈

我拍每个戏都觉得跟观众很有关系

电影点映到现在，收获了很多好评，您放下心来了吗？

张艾嘉：其实是给了我一些希望，但不能说放下心来了，还是有宣传的压力。我觉得只要观众进去影厅，我就不担心（他们不喜欢），可是，怎么让他们进去？

知道这个题材对大众的吸引力不是很大，但还是要去拍。您这些年拍电影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吗？

张艾嘉：其实我拍每个戏都觉得这个戏跟观众很有关系。我们早期拍文艺片都是“三厅制”，客厅、饭厅、卧室，所有事情都发生在室内，那时候我就觉得生活不是这样子。我很怕假象的感人，每次都很挖心去找一些让我感动的东西，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怎么过得了观众那一关？我一直希望用这种态度做事情。

大家都说从《相爱相亲》中看到了自己的生活。

张艾嘉：我也觉得很神奇，我没有想让观众哭，但所有人都跟我说看哭了。像第一场戏，“外婆”躺在床上，我和女儿一惊一乍的，其实有点喜剧，但大家都哭了，我想是因为大家都有外祖母，都会去想生老病死的事情，所以比较容易产生共鸣。

包括这个小说的名字原来是《陌上花开》，有点浪漫、文艺的，但我想让它变通俗一点。很早之前我就问李宗盛，为什么你给我这个歌叫《爱的代价》，太俗了，不像歌名，歌名应该有浪漫的一面。他说，你不要担心，越通俗越好，大家会好奇你在唱什么。我后来觉得他讲得非常对。《相爱相亲》改了多少个名字，我还是觉得这个最朴素、最好，因为这个戏就是讲人与人之间的的爱和亲情。现代人永远处在摇摆当中，怎么可能等一辈子？

从《少女小渔》到《心动》到《20 30 40》，您一直在讲两个主题：女人的爱情，和代际之间的冲突。

张艾嘉：我不觉得只是爱情，我讲的是一个家庭里会产生的问题。爸爸、妈妈、小孩，祖父祖母、外公外婆、阿姨，我们的人生很大程度都是围绕这些人在打转。朋友聊不来就不再做朋友，今天在这家公司做得不开心，明天就走了，很容易解决的事，但父母、爱人、亲人你是没有办法离开的，所以我很多戏都在讲这些东西。

当下越来越多年轻人喜欢独立的生活，不要结婚甚至不要恋爱，把父母、家庭视为一种束缚，您是想把传统掰回来吗？

张艾嘉：也没有什么掰不掰，因为每个人都得经历那些阶段。我也走过那个阶段，现在我到了这个年纪，会想给他们一个（提醒），生命中有些东西是你避不开的。

但您让薇薇最后回到了姥姥的状态，她跟妈妈说，大不了就等他（阿达）一辈子。您觉得现代人还会等一个人一辈子吗？

张艾嘉：原来的剧本里阿达跟薇薇分手的时候，薇薇说我等你。我说不行，她要讲我不会等你的。但是她回家又跟妈妈说我要等他。现代人永远处在摇摆当中，等你，要等多久？自己很害怕，你真的可以像姥姥这样等一辈子吗？不可能的。

现代人机会太多了。但是为什么又给了姥姥一个那么残忍的结局？一辈子，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张艾嘉：我不觉得残忍。其实她看到外公和外婆的照片的时候是残忍的，她发觉这个男人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但我让她更明白一点，人死了都已经烧了，照片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最后她明白了，她说我不要你了。

让一个人发现自己一辈子从来没有被爱过，不是很残忍吗？

张艾嘉：没有，她只是不要那些实体的东西了，但她还相信这是爱。不管是什么样的爱，她付出了，那个男人也做了他可以付出的东西。我们住在城市的人就是将事情弄得非常复杂，他到底爱我多一点还是爱你多一点，她没有这种比较的，她单纯得不能再单纯了，就是觉得他养我，我就嫁定他了，就这样一辈子。反而我们城市人进来搅得天翻地覆以后，她少了那份东西，多了一份什么呢？多了一份这个家庭给她的亲情。所以人生都在得失，谁知道呢。

所有演员都说这个剧组跟片名一样，大家都很相爱相亲。

张艾嘉：是的，我们这个剧组非常棒，可能是因为电影本身就有一种相爱相亲的氛围吧。但我觉得不同的电影要有不同的氛围，有些电影可能需要紧张的情绪，那整个剧组都是紧张的，但也并不代表大家不互相合作。我最怕碰到的剧组是明明需要一个好的气氛，却有人去搞一些不必要的是非。

是如今拍电影的氛围也不一样了吗？

张艾嘉：我是很怀念过去的点点滴滴。那时候在台湾，所有人都不是考虑什么对自己更好，而是一股气大家团结在一起，我客串你的戏，你客串我的戏，或者我们一起做一个什么东西，谁喊一声，大家就全都来了，每个人都投入自己的一份力量才把作品拿出来。

但我相信现在也有很多的电影工作者也有同样的心态，大家很愿意互相帮助。我拍《山河故人》的时候认识了贾樟柯导演，他也有一个很好的团队。我说我要拍《相爱相亲》，他马上把他的制片经理介绍给我。我去找田导（田壮壮），田导也二话不说，就说你觉得我行吗？合适吗？

跟田壮壮导演是老朋友吗？

张艾嘉：算是一个很特别的老朋友，十年前在《吴清源》中帮他客串了一个角色，他就老说他要感谢我，我说感谢我什么啊？大概就是必须要有这十年以后的缘分。

刚开始他还有点腼腆，很久没有演戏了，我也看到了，就觉得要给他很多温暖（笑），所以我们就先拍很多大家一块儿的戏，他慢慢就觉得我们像一家人了。后来拍他洗完澡围着浴巾那场戏，他开始跟我讲，说这不行，女儿住家里我怎么会这样围一个浴巾出来，我说女儿已经搬走了，不用担心，他就说好好好，跑过去让人给他头发上喷水。我就觉得，哎呀，我们真的很像一家人。这种氛围对我来讲还是蛮重要的，我也希望电影圈能够更团结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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