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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影 | 《小偷家族》:贫穷和爱,不是是枝裕和拿下金棕榈的原因

甘甘 导演帮 2021-03-21


如果给是枝裕和一个标签,那么是枝裕和与“大众”这个称呼,确实存在着某种不可逾越的壁垒。


是枝裕和在影迷群体中已经拥有了十分响亮的名声。他的影片在豆瓣TOP250的排行榜上有三部入榜,评分也有8.8分之高。甚至在今年的上海电影节上,甚至有人号称可用一张《小偷家族》换一套房,影迷群体对是枝裕和的推崇可见一斑。

 


但同时有些意外的是,金棕榈和上海电影节的火热,对《小偷家族》的票房并没形成助推之势。上映首日,《小偷家族》名列第四,若是说由于档期的安排,《西虹市首富》与《风语咒》才是观影群体的首选,那么《小偷家族》的票房尚排在国产动画《神秘世界历险记4》其后,就实在令人有些困惑了。

 

观察者的困惑属于观察者,但是枝裕和还是那个是枝裕和,在《小偷家族》中,他仍然坚持着自己平和恬淡的影像风格,聚焦方寸之间的家庭故事。是枝裕和为影迷架构起了温情淡然的小天地,又以打破温情的方式,向更大的社会空间敞开了自己的心灵。是枝裕和正在书写的深沉却缺少抨击的现代寓言,与华语影坛上浓墨重彩的现实题材影片,正是一种命题下,两种截然不同的表达方式。

 

不变的是枝裕和

 

是枝裕和自己也坦言,他没有刻意在故事的前半程营造一种故事的开头,强行令观众“看下去”。电影的前一个小时,都由琐碎的生活片段交织起来,一家人偷窃、工作、捡到一个孩子并没有让他们的生活翻天覆地,吃饭、沐浴,玩耍,是枝裕和在琐碎的片段影响中,展现了一个独特家庭的全貌。

 


“故事发生在东京市中心。”在报道中,是枝裕和提及:“这是个特殊的家庭,他们在贫困线上挣扎,倚靠犯罪来活下去,非常奇特。”

 

《小偷家族》的灵感来自2013年的一个早期项目。”我已经拍了《如父如子》,在影片中,我在探讨是什么使一个家庭维系在一起:是血缘,还是我们作为家人一起度过的时光?在这部电影中,我进一步阐述了这一概念。我们是否能够建立一个超越血缘关系的家庭?所以这是我的灵感起点。此外,随着日本经济衰退日益严重,也出现了源于贫穷的社会事件。”

 


熟悉是枝裕和的影迷很难不将《小偷家族》与《无人知晓》联系起来。是枝裕和在接受采访时,也谈论了这两部电影的相同与不同之处。“这两部影片都是我们所谓的日本家庭剧,这意味着这部影片发生的场景大多是家庭。所以,这两部影片确实属于同一类型。但在过去的五六年里,我一直尝试从一个更亲密的角度讲故事。通过这部电影,我重回了更广阔的视野——不仅探索了家庭的个体,而且探索了身处社会的家庭,以及小家庭与大社会的关系与摩擦。而那种广泛的视角是我在拍摄《无人知晓》时所感受到的。所以,他们本质上确实相似的。“

 

是枝裕和早年有着拍摄电视纪录片经历,他的《如父如子》《无人知晓》皆有着真实的人物原型,而《小偷家族》也同样沿袭了这种从社会现实中取材的习惯。“我看了一下与家庭有关的犯罪案卷。第一项就是养老金欺诈,老年人的孩子不会报告父母的死亡,以便继续靠父母的养老金生活。”

 

“我希望这个家庭能够相互联系,而不是出于情感上的需求,而是出于经济需求。”是枝裕和提及,在浏览论文时,他发现了一篇提及某个家庭的文章。有几行叙述,简要地提及了这个家庭是以偷窃为生,大部分偷窃的物品都被转卖了,但只有钓鱼竿没有卖,留在了家里。于是他想到了一个父亲和儿子用偷盗得来的钓鱼杆钓鱼的场景。影片结尾处有这个场景,但这是是枝裕和想到的第一批影像之一。

 


是枝裕和为电影做研究的过程中,还并参观了受虐待儿童的护理院。“当我们在那里时,孩子们开始从学校回来,我问了一个小女孩她在学校学习的东西。她从背包里拿出日语课本,突然开始向我们大声朗诵李欧·李奥尼的《小黑鱼》 。工作人员责骂她,“每个人都很忙,你不应该打扰他们”,但她坚持了,并从头到尾给我们读这个故事。当她读完时,我们都为她拍手,而她笑得很开心。就在那一刻,我想,也许她真正想要的,是向她的父母大声读出她想要而不能一起生活的东西。在那之后,这个给我们读书的小女孩的脸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最终我写下了男孩大声读出这则寓言的场景。”

 

里程碑式的《小偷家族》

 

关于《小偷家族》在是枝裕和的创作史上,究竟出于怎样的地位,是枝裕和自己已经先做出论断——这注定会是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

 

是枝裕和表示,电影《小偷家族》在创作中增加了许多不同于以往作品的处理手法。纵观是枝裕和以前的作品,许多都以现实主义的手法进行创作,又带着纪录式的风格。《无人知晓》就是最为典型的范例。而《小偷家族》的创新,则是在一贯的现实主义风格中,增加了寓言性的特质。

 


是枝裕和自己也对这一寓言性进行了解读:父亲和儿子在深夜的停车场中追逐嬉闹,画面中充满蓝色光晕,宛如身处海底。而一家人仰望看不见的烟花,也是形成了一种从海底仰望水面的感觉。

 

除了“寓言式”的特质,在善与恶的问题上,《小偷家族》也展现出了更多的思考。

 

展现小人物的故事是是枝裕和一贯的创作风格。虽然影片多次涉及社会问题,但他从不以居高临下的上帝视角来观察芸芸众生,正因他的切入视角大多从家庭出发,角色是家庭成员、学生、幼儿甚至是流浪者。在善恶交织的边缘上交叠,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作品。人的行为中有恶亦有善”,是是枝裕和作品的常见评价。

 


利用剧情推动人物本性产生发展,并使用主观视角激起共情,是艺术创作者用惯了的创作手法。而在当下,这甚至成为了观众判断“一部影片的三观正不正”的论述点。

 

主角若是一个先只为利益,后为公众利益而发生转变的药贩子,观众便很容易感受到小人物的求生不易和成长,赞之为“三观正”,相反,若是始终深情款款有婚有子,却与初恋重温旧梦的都市白领式主角,便容易被苛责为“三观不正”。此类评价很容易让观众为一部影片贴上标签,简单粗暴地分出对立两面。

 

但这种简单粗暴的评价体系,在是枝裕和的影片中,却极难找到出路。

 


长久以来,是枝裕和一直被称为“小津第二”。节奏平缓、故事温情,都被影迷认为是小津和是枝裕和的共同特征。但是枝裕和自己却认为并非如此,他也曾公开地多次否认,而在《小偷家族》中,他终于以鲜明的创作态度与这一固有印象做出了割裂。

 

在《小偷家族》中,有许多细节,是枝裕和都刻意选择了“审丑”。中川雅也、安藤樱、树木希林在《小偷家族》片场拍摄时,将表演的重点聚焦在丑陋上,并表示“恶心”是表演的核心。中川雅也经常问“这样和这样的话,哪种更恶心?”。他跟安藤樱的床戏也被导演要求表现出“平成年代最恶心的床戏”。

 

这些被称之为丑的镜头,与那些看烟花和去海边戏耍的镜头,贴的如此之近,却又显得泾渭分明。一个主要以偷窃和金钱维系生存和温情的家庭,究竟是丑恶还是美丽,是三观正还是三观不正?是枝裕和并未规避那些绝不属于美好的画面,当祥太在影片中表现不想砸车的意图时,父亲虽然并未强迫他进行偷窃,但仍然没有停止自己的行为,甚至在奶奶去世后,还明确地表示了贪图老人养老金的贪欲。

 


这并非道德上的叩问,只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父亲知道偷窃和养老金欺诈是不正确的,母亲也知道杀人和弃尸都会受到法律的叩问。是枝裕和在这一刻,甚至摒弃了他在《无人知晓》中抹去赤裸死亡画面的一点温情。

 

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不需要主观的“他也很可怜”的廉价情感消费,因为同情并不能将他们从贫困中挽救。当父亲在面对警察质问为什么要教孩子偷东西的那一刻,他也只能回答:“我只会做这些了”。

 


没有情与理的纠葛,也没有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纠结万分,善良与阴暗,在是枝裕和的影片中,是一张黑白分明的拼图。

 

善与恶的呈现,是是枝裕和为观众所呈现的现实寓言。而一个人的三观、他的复杂,真的可以用“善与恶”“是与非”这样简单的标签来概括吗?或许是枝裕和与他的冷静,已经为评论者做出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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