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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万玛才旦:如何拍出一场梦? | 金导筒

Tenny 导演帮 2021-03-18


如何在你的电影中阐释一场梦?

 

在万玛才旦看来,很多情节是可以设计的。但是梦境无法具象,“它是比较模糊的,你需要找到一个与众不同的模式去拍摄梦境。

 

某些东西在万玛才旦的影片里不和谐,也做不到。“在现有的条件下拍摄,你不能去搭景、不能去做特效,所以你得想办法,这是一个挑战。

 


他尝试了很多方式:“倒影也很像一个梦境,正的是现实,镜头摇下来,金巴的影子浮现在水面,他走的时候也是倒着走,这就有点像一个进入梦的方式,这么一来,后面的梦境就不一样了。


 01 

偶遇:一个熟悉的故事

 

导演与影片的机缘巧合,更多地以一种分散的形态存在。“每部电影都因题材、风格的不同,会呈现出不同的影像质感。

 

一部影片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取决于导演世界观和原著世界观的碰撞融合。在碰撞时刻,初始的念头至关重要。

 

万玛才旦第一次看到《杀手》这个小说,觉得“很熟悉、很亲切”,有似曾相识感,他自己的创作和《杀手》小说的叙事方式,也有着许许多多接近之处。

 

万玛才旦


他从创作初始就意识到了这个影片的与众不同。“这个故事很特别,它的叙事方式并不常规,营造的意向也很荒诞,所以在拍摄中尝试了很多特殊的方式来配合衬托这种效果。

 

影片的整体情节听起来像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或是更像是一场梦。


一个司机在公路上,撞死了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羊,因此产生了负罪感,要把这只羊送到庙里去超度。而庙里的僧人也几乎没见过这样的事。在念过经之后,司机问僧人怎么办,僧人回答:“你可以拿回家去吃掉了”。

 


同时,他偶遇了一个要去杀人的杀手,在中途下车,消失无踪。连他的情人听闻了这件事也认为,现代社会,杀人要偿命,这件事听起来极为荒谬。

 


“整个故事都建立在佛教文化对众生平等的理念上。如果没有这样的文化理念做基础的话,那它的行为就是荒诞的,在别人看来也是不成立的。一个人撞死一只羊,扔掉、卖了,或者自己吃掉,都是直接的结果。但因为有宗教的背景,所以他会有负罪感,因为撞死的是一个生命,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

 

在整个故事中,支撑着金巴一直走下去的,是传统的力量。这一强大力量,让杀手为了追寻一个人而走了很多年,虽然在影片中,杀手在看到了老人和孩子之后放弃了自己的复仇,但这并非一种真正的解脱。

 

“这是一种藏族文化里周而复始的传统,不会终止,杀手因为复仇而杀人,又展开另一轮复仇。对于那个老人来说也是如此,轮回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必然的结局,虽然他也在做善事、转经,但这些都不能阻断这种传统的力量。无论是复仇还是负罪,都是以轮回的形式在重现。


影片中的人物形象、故事情节都紧紧地围绕“轮回”这个核心元素开始讲述,从司机撞到羊的位置开始,整个故事从原点出发,再到最后司机回程,恰好轮胎爆了,整个故事再次回到原点。

 

俯瞰整个故事的结构,很容易代入到传统的环形叙事——从终点再次回归起点,所有的故事会被再次循环,“比如说拉萨的大昭寺就是圆形的结构,暗喻任何点都是一个起点,也可以是一个终点。

 

故事可以反反复复重复发生,但艺术创作难以用线性或环形来描述,同时,任何一个仍持续创作的导演,都不会甘于重复自我。万玛才旦也一样。

 

万玛才旦


他为这个故事注入了新的力量。在影片的结尾,杀手金巴和司机金巴的人生发生了莫比乌斯环式的扭曲——司机金巴在梦中进入了杀手金巴的人生,替他完成了那一场复仇。

 

这种传统的宿命回环被打断了。而在万玛才旦的世界里,这是一种慈悲和施舍。



“因为复仇完成了,而仇人的孩子也不会再来复仇,传承就中断了,然后才有可能建立一个新的世界。打破了传统,对个体来说,有了一个希望,对一个族群来说,也是希望。所以在影片中第一次金巴望向天空,看见秃鹫在天空中飞,是一个很传统的意向。而第二次,他看到了飞机,就像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一样。


 02 

寻找:合适的那些人

 

为了让拍摄出来的镜头更适合这部影片,万玛才旦的的尝试在画面上随处可见。比如他用了4:3的画幅来衬托所谓荒诞。



“影片内里是一个很广阔的空间,但又把人物框在那样一个闭塞的环境里,就能加强荒诞感,这些都需要通过影像来处理。


更深层的部分在幕后。由于题材的特殊,万玛才旦为这部影片做的准备,与以往便天差地别。他认为在拍摄过去的许多影片时,选用职业演员并不现实。



“僧人是一个所谓的职业。某一类人因为生活习惯,会有一些特定的细节带进戏里,这些东西可能是演员很难在短时间内可以照顾到的细节,所以既然要还原那样的一个东西,就要用那样的人。

 

但在这次拍摄过程中,为了达到对表演的要求,他使用了大量专业的演员。不少仍是他熟悉的演员,比如影片的男主角金巴,他在《塔洛》及《皮绳上的魂》《阿拉姜色》《旺扎的雨靴》等多部作品中都有出演。

 


“我觉得他的外形特别符合司机的这个气质,在人物设置上,也希望司机和杀手有一个很大的反差。在外在上司机需要一个很强壮、很彪悍的形象,但杀手就显得很瘦了,因为他长途跋涉,看着浑身都带着疲惫。在找演员的时候,也是让副导演用这个方向去找,包括我需要杀手的眼睛里有一些血丝,希望观众看到之后,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疲惫感。

 

这部影片中西藏话剧团的演员不少,万玛才旦此前在《五彩神箭》中,也与他们合作过,算是熟悉。


“他们的表演偶尔会稍微有一点夸张,你需要跟他们提这个要求,甚至你得盯着,把他们比较夸张的一面压下去,尽量呈现得自然一点。

 

不过,在藏地拍摄影片,选择的范围要少一些。万玛才旦手下有一位极为出色的演员副导演扎西,有藏区第一演员副导演之称,“几乎到藏区拍电影的剧组都会去找他。



他总能想方设法找来你想要的那种演员,很厉害。”而在《撞死了一只羊》中,这位扎西副导演亲身上阵,饰演了杀羊的屠夫。

 

在这位藏区第一演员副导演的辅助之下,他们找到了那位富有传奇性的酒馆老板娘。



“对这个角色,我们是有一个期望的,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所以就试了很多人。有的演员看起来外形比较接近,但是在试的过程中就不是那种感觉。


索朗旺姆是开机之前一两天才定下来的,她来了之后,在我们住的饭馆里面试了一下戏,那个感觉马上就出来了,一下子就知道,这就是你要的那种演员。

 

甚至连影片中的群众演员也经历了复杂的挑选过程。“因为要凸显出茶馆的传奇感嘛,所以每个人的长相什么的肯定是很重要的。所以他们的衣服、说话的语气都要听,因为语气可能会对人的情有影响。

 

万玛才旦认为这场戏几乎是最难拍的部分之一。在剧本里,司机金巴和杀手金巴的经历一模一样,所以在拍摄中也需要还原整个一模一样的状态,但对于群众演员来说,这部分难度是最大的。



“演员是很难做到一模一样的,所以在这里遇到了很大的挑战。

 

 结语 

 

在万玛才旦看来,金巴身上有着两种力量在纠缠。

 

“传统的力量一直在支撑着他,让金巴有着坚定的信念去找到自己的仇人,这种信念保持了17年,没有丝毫的变化。

 

如果用传统的武侠观点来看金巴,他几乎像是个英雄,但在万玛才旦的世界里,最后信仰和复仇以一种微妙的、具有力量的收尾,为所有过去画上了句号。

 


这与监制王家卫对这部影片的评价在冥冥中有所契合。“这个时代我们需要英雄、这个时代也需要信仰,没有信仰的英雄只是一堆机器人。拍电影跟谈恋爱是一样的,一股冲动、一份坚持。

 

这份坚持中带着勇气,或许这份勇气源于古老的传统,也源于从传统缝隙里生出的新意。

 


正如王家卫所说的那样:“0.1%的空间,代表有99.9%空间进步的余地,只要年轻导演们有这个勇气,用心拍好的作品,空间一定会增大,局面一定会改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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