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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我这样凝视你——《燃烧女子的肖像》导演访谈丨匠人说

导演帮 2021-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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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我这样凝视你

—瑟琳·席安玛在爱与恢复遗失历史的道路上


瑟琳·席安玛《燃烧女子的肖像》

Portrait de la jeune fille en feu (2019) 


1760年法国布列塔尼,才华洋溢的年轻女画家玛莉安(诺米·梅兰特饰)收到委托,需要在对方不知情的状况下,完成富家小姐艾洛伊兹(阿黛拉·哈内尔饰)出嫁前的肖像画。两人在孤岛相依为命,白天女画家悄悄观察小姐的一举一动,到了晚上才纵情下笔。两人在画与被画的亲密接触下,即便是在充满礼教束缚的时代,却也渐渐萌发了禁忌的暧昧情愫,随着大婚之日越来越近,她们的爱火却越烧越猛烈…


瑟琳·席安玛——法国独立电影人,备受赞誉的著名导演兼编剧。毕业于法国国立高等电影学院,获法国文学硕士学位,担任过SRF电影协会联合主席。曾荣获戛纳最佳编剧、凯撒最佳改编剧本、斯德哥尔摩远鉴等奖项。


 《燃烧女子的肖像》

导演瑟琳·席安玛访谈



问:你对于诸多关于讲述一位男艺术家和启发他的女性的电影有什么看法?


席安玛:我没必要去过多地考虑那些,因为我们基本上已经把这那些故事熟记于心了,所以我不需要再对此去更多地完善。我想要以一种不教条的,但是非常情绪化、伤感化、政治化的方式讲述另一个故事。这部电影的中心思想是缪斯女神是不存在的,亦或说缪斯只是一个用来隐藏现实中女性在艺术家艺术创作中参与度的美好词汇。



我想要描绘一种知识上的对话,同时不忽略任何一位参与到这一对话中的参与者。我们可以看到艺术史是如何对艺术家与他们同伴之间的合作轻描淡写的:在此之前,缪斯是一个坐在房间里被神化了的、沉默的、美丽的女人,然而我们现在知道,毕加索的“缪斯女神”,多拉·马尔(Dora Maar)是一位伟大的超现实主义摄影师。Francis Picabia的伴侣Gabrièle Buffet-Picabia与他自身的蜕变密不可分。我想要在与我的女演员们紧密合作,创作一部电影的过程中表现出这种现实。



法国先锋派画家、诗人,美国和法国达达主义运动的早期主要人物之一——弗朗西斯·皮卡比亚Francis Picabia,身旁的是他的第一任妻子Gabrièle Buffet-Picabia,亦是著名的艺术评论家。


1916年创办了《391》杂志的两年后,弗朗西斯·皮卡比亚遇到了特里斯坦·查拉Tristan Tzara和苏黎世达达小组,与达达主义汇流。但非常迅速地,他和安德烈·布勒东(André Breton)一起成为达达主义的破坏者。如果我们回溯达达主义的宣言,就会发现达达主义者“想取消对所有形式的美、文化和诗歌的欲求,对所有知识分子式的过分讲究,对所有形式的品味的欲求”。


我们可以理解为达达主义的破坏是包含自身在内的。皮卡比亚在1947年回忆 “我创造了达达主义,如同人在自己周身放火,随着火势的蔓延,为了不被烧死”,他在1921年同曾经的战友决裂,用行动做到了反-万有,甚至反-皮卡比亚。——《生来没有母亲的女孩的诗画集》译后记作者:[法]弗朗西斯·皮卡比亚 出版社: 四川文艺出版社 原作名: Poèmes et dessins de la fille née sans mère 译者: 潘博


问:那与你早期的电影相比,这次的合作会有什么不同,或者说会更有意识地合作吗?


席安玛:主要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只与非常年轻的演员合作过,他们都是非专业的——那些孩子是因为被我选择才在镜头前成为演员的。这完全不是同一份工作,因为当你和非专业演员一起工作时,他们的局限性完全掌控在你手上,你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碰撞,所以你会有很强的责任感。而与成年女性和专业的女演员合作就没有这种局限性了,你会在和他们的合作中感到十分惊喜。所以这实际上根本不是同样的工作。这也正是我想在这部电影中迈出的一步。



问:这是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很少有关于成年人和女同性恋欲望的电影。


席安玛:嗯,有《卡罗尔》 Carol,但当我在这里(戛纳)发现它时,我的感受和你描述的完全一样。我觉得我很少看到这个。


托德·海因斯《卡罗尔》 Carol (2015) 剧照


问:在这部电影中性爱场景以及其与这些女人思想生活的关系相比《卡罗尔》更复杂。这更像是一种灵感交换。


席安玛:是的,我痴迷于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在拍摄电影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重要。这次选角真的把这个想法放在了电影的中心:我想要一个平等的爱情故事。这是一种并不常见,但出于他们故事的奇特性我认为有可能出现的东西。就像海洛伊丝(Héloïse)说的,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在发明什么东西。


我知道阿黛尔·哈内尔(Adèle Haenel)会来,但当我见到诺米梅兰特(Noémie Merlant)来试镜主角时,我完全被这种平等惊呆了——同样的年龄,同样的身高,同样的激情——我想这就是这部电影的核心:平等。甚至在友情中,在与海洛伊丝的母亲之间,在爱情的对话中,也有一种横向的对话。此外,艺术家并不是占主导地位的——她被看到的和她看到的一样多。


诺米·梅兰特 Noémie Merlant


问:另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是,这个岛的确是一个女人的社区——那里没有男人。历史上有这样的例子吗?


席安玛:并不是岛上没有男人,只是他们不在画面里。我并不是想描绘一个像《神奇女侠》中那样的岛,但从历史上看,如果我们生活在海边,男人会出海,所以女人会独处。我读到过(有人说)这是一种不可能的爱,但它根本就不是一种不可能的爱。我把它理解为一种可能的爱,这种关系的所有潜力都存在于这个爱情故事中。



因为这部电影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它是一个爱情故事的记忆,即使在失去的时候,我也想要一条光明的道路,这种感觉是鲜活的,不是悲剧的,它没有结束。那种爱是解放,电影把它描绘成一种只能成长的东西,它有未来。我不想将它与界线,冲突,羞耻联系起来。我当时甚至不觉得它是真实的——甚至不存在词汇来定义女性之爱——这就是为什么没有男人的原因,因为我们了解画面,我们知道他们在那里。



问: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场景是在床上堕胎,妇女负责地照顾彼此的身体,与此同时有孩子在床上。这个场景令人惊叹。


席安玛:我们拍电影是为了几个场景——那些驱使你构建整个事物的场景——当然,这是必不可少的。再一次,我觉得我没有被(历史)赋予这样的形象。这是我当时对女画家进行研究时最令人不安的事情:我知道这些明星——伊丽莎白·维吉·勒·布伦(elisabeth Vigee Le Brun)、安吉莉卡·考夫曼(Angelica kauffman)——但我没有意识到有这么多(女艺术家),并且构成了一个繁荣的艺术场景。


但我发现那些被艺术史抹去的画家的作品时,我感到不安和悲伤,因为这些形象因此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我们与这些女性的亲密关系以及她们内心、欲望、身体和私生活的刻画被切断了联系,所以我总是试图把那些缺失的形象重现。这并不意味着它应该是一个简单的说明——它不仅仅是一个堕胎的场景,它也意味着寻找你自己的形象,一个独特的形象。当她堕胎时婴儿们安慰她,这并不是一个例证——这是一个已经缺失的形象中的新形象。



问:你为什么要在电影中使用维瓦尔第(Vivaldi)的《四季》? 发现一段音乐和发现恋爱之间是什么关系?


席安玛:我希望这部电影没有配乐,这有点吓人,因为构造一个没有配乐的爱情故事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但我希望观众能感受到剧中角色对于艺术以及他们的无能为力所产生的那种挫败感,并且感觉到艺术在我们的生活中如此重要,我们在哪里可以找到美。所以当音乐出现的时候,我希望它是引人注目的,让人感觉到它是多么珍贵。


我选择了维瓦尔第,因为我想要大家都知道的音乐,我想要一首热门歌曲,这样观众就能感同身受并愿意再次听到它——这是维瓦尔第,也是对维瓦尔第的记忆。这部电影讲了很多关于艺术在我们生活中的重要性,因为它能抚慰我们,也告诉我们爱是如何让我们爱上艺术的。最后一个镜头有所有这些层次的表达。


问:哈内尔(Haenel)是一个非常棒的演员。


席安玛:我能说什么呢? 她是最好的。我们彼此非常了解,所以我们有信心为阿黛尔·哈内尔(Adele Haenel)打造一些全新的东西——她如何发声,如何移动……这是一个全新的命题。



问:她对于当代电影的角色应付自如,而这是一个历史电影。


席安玛:是的,不难想象,她会使这个过去的女人复生,因为她如此现代化,所以她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力。当人们知道阿黛尔(Adèle)会出演时,他们都在期待着。他们还以为她会扮演画家,因为他们没有想到……有些人试图说服我,让我相信她应该是画家,我说“不”。


问:你认为她饰演的角色的绿色连衣裙和《迷魂记》中当吉米·斯图尔特(Jimmy Stewart)第一次见到玛德琳(Madeleine)时所穿的那条绿色连衣裙有什么关系吗?


席安玛:我没有想到这个,但是当我们第一次看到海洛伊丝(Héloïse)的脸时,我想到了玛德琳的发髻。在 (《燃烧女子的肖像》中那个场景的) 舞蹈编排中,我们在一次长途行走中突然从后面看到她的头发,还有这个发髻。当然,这个幻影让人联想起《迷魂记》中那个给人留下强烈印象的形象。



问:其中一部分是关于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神话的多种解读方式的讨论。我发现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观点,俄耳甫斯宁愿拥有她的记忆也不愿拥有真实的人,因为俄耳甫斯是一个艺术家。我想很少有人会从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个故事。但这也很残酷,因为这意味着他愿意牺牲欧律狄刻来换取一个记忆。


席安玛:是的,但也有另一种观点。当埃洛伊丝(Héloïse)说,也许欧律狄刻说的是,“转过身来。”我无法决定谁是对的,但我真的希望她和玛丽安(Marianne)能展开激烈的学术辩论,(让我们)看到她们不仅在(艺术)合作中一起思考,在她们爱情对话的核心中也能一起思考。


因为我想准确地运用电影的所有工具描绘(她们的)迟疑,挫折,一步一步坠入爱河。我想要描绘的是坠入爱河的理智的过程,是对你面前人的思想的钦佩和惊讶,以及你们如何突然间创造出一种语言和火花。这也是我不能在俄耳甫斯分析中选择的原因。



注:《燃烧女子的肖像》导演在影片举行首映式的戛纳接受了此次采访。


文章信息

By Amy Taubin in the November-December 2019 issue

| FILM COMMENT | 

作者:Amy Taubin

<Film Comment> 2019 11月/12月刊

翻译:李淼淼

校对:申思远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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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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