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时刻》：今年最具生命能量的音乐电影
如果细数百老汇历史上的经典剧目，那么乔纳森·拉森编剧的《吉屋出租》一定会在那份长长的名单中占据一席之地；而如果提到近几年最出名的音乐剧编剧，那么林-曼努尔·米兰达（林聚聚）一定不遑多让。他制作的音乐剧《汉密尔顿》（2015）在全球爆红,并在隔年一举拿下11项托尼奖。
在今年的新片《倒数计时》中,林聚聚初执电影导筒,为观众呈现了乔纳森·拉森创作《吉屋出租》的始末。这两个音乐剧才子就在这里有了跨越时代的交集。
大多数中国观众可能不知道本片的主人公乔纳森·拉森的名字，但他创作的音乐却传播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他最负盛名的音乐剧作品《吉屋出租》让摇滚音乐剧世人皆知，并成为百老汇演出时间最长的剧目之一。不过这一成就，拉森从未亲眼看到过，他在该剧第一次在百老汇试演的当天就去世了，年仅35岁。就像《死亡游戏》之于李小龙一样，拉森的猝逝给《吉屋出租》蒙上了一层天然的传奇色彩。
但是，《倒数时刻》却并没有拍得很消极，本片没有死期将至的哀伤，相反，导演林聚聚用飞扬的影像和MV式的拼贴剪辑，为观众呈现出身为创作者的拉森那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乔纳森·拉森的《倒数时刻》（Tick, Tick ... Boom!）最初是他自己创作的“个人传记独白剧”，然而因拉森35岁早逝，让这部剧又有了意想不到的新意涵，并且重新大受关注。这些关注的人中不仅包括通过拉森的《吉屋出租》慕名而来的大量粉丝,也同时吸引了很多创作者,因为《倒数时刻》能够让他们产生特别强烈的共鸣，他们能够充分代入拉森的迷茫与困惑,以及拉森一次次地向不懂音乐剧的人解释他的理念时的无奈。本片导演林-曼努尔·米兰达就是其中之一。
在米兰达的音乐剧《汉密尔顿》（2015）大火之前，他反复观看拉森的《吉屋出租》，并从中不断获得灵感与启发。他在该剧中发现了一种新鲜的音乐剧形式，其特点是发出能够体现现代价值观的声音、鲜明的矛盾冲突与人物以及不寻常的多样化演员。所以虽然《汉密尔顿》是讲述美国历史的歌舞剧，却仍然吸引了大量年轻观众蜂拥而至。而其中多样化、多种族的演员阵容也为人津津乐道。
米兰达选择《倒数时刻》作为他的导演处女作，充分说明了拉森在他生命中的意义。但是，本片并不是一个容易改编的项目，但是好在网飞给了创作者充分的自由度。2001年，《触不到的恋人》的编剧大卫·奥伯恩（David Auburn）将《倒数时刻》进行了改编，并将其搬上舞台，这也是过去二十年来多次上演的版本。但米兰达这次的改编，并没有参考之前的版本。
他和编剧史蒂文·莱文森巧妙地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策略。他们以一盘看起来像拉森90年代早期的舞台演出的录像带开场，但是录像带里播出的是扮演拉森的演员安德鲁·加菲尔德，他坐在钢琴前，正在为观众演出。由90年代的录像带质感的镜头进入，除了能让观众快速融入到导演铺陈的年代叙事之外，也为本片的“戏中戏”结构做了伏笔。
这就是《倒数时刻》的整个理念。现在是1990年，乔纳森离30岁还有几天，30岁对他来说是个槛。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因为他的偶像斯蒂芬·桑德海姆27岁就完成了他的百老汇首演，而他本人也曾反复提及过“披头士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解散了”。拉森用披头士、桑德海姆等人自比，也显示出他非同常人的雄心壮志。
片中的时间线就是快要30岁的拉森在过去的八年里一直在完善他认为是下一部伟大的美国音乐剧--一部受到《1984》启发的、名为《傲慢》（Superbia）的未来主义摇滚歌剧，而且这件事情正在渐渐有起色。他已经有了一个制片人，还会有一场即将举行的研讨会，以及著名剧作家斯蒂芬·桑德海姆五年前对他的赞美。
而整本剧目唯一的问题是：他需要为音乐剧的第二幕写一首关键性的新歌，但他却毫无头绪。而且他的经纪人也不给他回电话。就在此时，他的女朋友苏珊想接受一份待遇还不错的舞蹈学校教学工作，并要他们搬到离纽约市区很远的伯克希尔地区。此外，他的室友、曾经一起奋斗多年的伙伴现在已经深耕广告行业，并搬出了他的公寓。而他自己，只剩越来越多的还部起的账单。与此同时，艾滋病的逐渐在西方流行开来，无情地夺走了拉森许多朋友的生命。
各方的压力似乎都在迫使拉森向现实生活妥协，但是在那个还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的年代，他没有屈服，反而越挫越勇。本片很多镜头都拍得极富美感，充满了想象力，似乎导演也用尽一切方式，冲淡生活带来的残酷。
影片中的歌舞段落是最让观众印象深刻的；拉森和迈克尔在曼哈顿一间狭窄的合租单间与明亮宽敞的公寓里跳跃起舞，歌词犀利吐槽有钱没钱的两种处境；游泳池底部的画线变成了音符，墙壁倒下，一个小餐馆变成了一个升高的舞台--当拉森和他的朋友们唱歌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他们打开了。
在许多这些奇幻的音乐片段中，米兰达在屏幕上用滤镜添加了一层梦幻色彩：当拉森做音乐时，一切都变得更明亮、更梦幻、更美丽。影片在这些幻想的情节和拉森单调、灰暗的现实之间来回切换，用夸张的喜剧效果来粉碎不如意的现实生活，但更多的是利用拉森生活的这两个版本来说明有艺术的世界可以变得多么美好。这部电影在现实与虚构之间“反复横跳”，这种复杂的“戏中戏”处理让人打消了对米兰达初执电影导筒的质疑。
当然，如果没有令人信服的表演者来支持它，音乐的魔力就不会那么神奇了。加菲尔德的天赋和明星魅力是毋庸置疑的，但本片的另一个表演MVP是罗宾·德·齐泽斯，他为迈克尔这个角色注入了许多温暖的亮色，以至于他成为了影片的意外的核心。希普在扮演失意的女友这个角色时表现得很好，她在与凡妮莎·哈金斯的二重唱段落中也展示了非常扎实的歌唱实力。而哈金斯在本片中的表现也会让人想起她十多年前在《歌舞青春》系列中的惊艳亮相。
也许《倒数时刻》的一个缺点是，它被打磨得太过光滑，这也是米兰达经常被评论界批评的地方—导演没有深入挖掘拉森原作中着重刻画的肮脏现实。但也许好莱坞音乐电影的本质就是这样：华丽的画面、欢脱的舞蹈，现实是可以逃避的，所有的苦难与肮脏都隐藏在五颜六色的华服下面。
看罢全片，电影《倒数时刻》并不是在为拉森悲剧性的命运倒计时。与之相对的,片名的倒数是一种生命能量爆发的倒计时，是创作者面对创作本身的狂喜。这也是对那些怀才不遇的文艺工作者的颂歌。拉森虽然在35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他为他的作品的付出让观众看到他每分每秒都活出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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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November 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