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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罗夫人 | 就业记

2017-12-13 北京东博文化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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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常有人说我小资情调,我并不以为然,甚至有一点小骄傲。我以为小资就是小知,知识分子的知。有一次在党总支的民主会上,有一位我并不太熟识的同志也批评我有小资产阶级思想作风的时候,我很惊异,我一直以为我很红的。我不禁要反思,要检讨,比如我就经常展示甚至炫耀我的母系家族,因为他们很优秀,是老革命,是党员干部,他们家族甚至外表相貌体态都很好。我很少提及父系家族,大概是因为他们曾经是极贫,是普普通通的小市民,没有什么能让我引以为傲的。虽然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但也是血缘亲情,每每写到甚至想到我的祖父祖母的时候,往往感到心疼,是心疼不是痛心,是心脏的部位真实的感到疼痛,或许这也是我回避父系家族的缘由。看看,说到底我还是脱离不了小资情怀,总是要为自己的欠缺而小气的辩护。我下决心改一改小资的习气。

  我的祖父一家是极贫家庭,没有土地,没有房屋,没有积蓄,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什,全部家当可能就是随身携带的行李。他们平日靠打零工挣一口饭钱,暂住雇主提供的临时房屋,一旦赶上兵乱灾荒,就死路一条。祖父的父亲听说中国东北日子好过一点,就带领全家迤逦北上,进入中国地界讨生活。其实到中国也是一样,那些地都是有主人的,山林也是私人领地,哪里有荒地让他们开垦呢?生活依旧困窘,天下乌鸦一般黑。

  还好,遇到一家善良的雇主,把一间偏厦借给他们住,那是用来装柴草杂物的小仓库,低矮墙薄,四处漏风。因为不是自己的房子,祖父他们只能做有限的整修。仅仅一间小房子,除了炉灶全是火炕,挤住全家五口人。他们来自于朝鲜半岛的中部,详细地址说不清,他们都是文盲,没有上过一天学。他们一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的劳累正好供一家老小吃饭,勤劳善良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他们永无出路,永远翻不了身。

  祖母是个孤儿,从小靠讨饭捡拾垃圾生活,她没有父母的任何印象,没有姓名,不知出生年月日,不知籍贯。那时讨饭也是丐帮黑社会,她被撵来赶去的到处流窜,不知不觉,一路向北,就进了中国的地界。在这里,有广阔的玉米地,地主看护不到,她就偷玉米、地瓜、萝卜吃,被狗咬,被人追,被人打。至寒秋时节,她冷的受不了,因为只有祖父家没有狗叫,就蜷缩在祖父家墙角过夜。后被祖父家收留,后来就嫁给了长她十二岁的祖父。祖母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高不到一米五,长的又瘦又小,在祖父家她有个名字唤作小九,缘由不明。祖母生了十个孩子,只成活了六个,解放前的孩子全部夭折了,他们只有姜汤、艾草、针扎放血和拔罐子,没钱看医生,一旦孩子得病,就眼睁睁的看孩子死去。

  1945年光复后,国民党政府视朝鲜人为侵略者,把他们登记造册,要把他们强制遣送回朝鲜半岛。这里我又要多说两句:真正的侵略者日本人被国民党政府优待,允许日本人携带财物细软离开,政府免费供给日本人吃喝住宿,用轮船把日本人送走。而这些朝鲜贫民却被他们没收一切财物,像赶牲口一样驱赶到船上遣送韩国,很多人投海自杀,船上的国民党士兵视而不见。中国与朝鲜半岛只有一江之隔,国民党政府为什么不直接把朝鲜人赶过江去呢?因为对面是朝鲜,是苏联的势力范围,国民党不敢惹。因为韩国还在美国占领下,美国的走狗蒋介石政府就可以放肆胡为。朝鲜人留下的土地房屋财产全部被国民党官员贪占。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混蛋政权!

  消息传来,祖父全家一筹莫展,在中国还能吃上饭,回韩国,他们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全得饿死。朝鲜人一批批的被强制遣送,走投无路,哭声震天。冥冥之中仿佛苍天开眼,解放军来了,遣送停止了,后来有了新政策:在中国的朝鲜人可以视作中国的少数民族。祖父一家与死神擦肩而过,得以幸存下来。我的父系家族对共产党毛主席千恩万谢,我们家族所有家庭一直悬挂毛主席像,我的家为了文艺一点儿,在客厅里安放了一个白色陶瓷的毛主席半身雕像,这是祖辈的要求,我们会世世代代的遵守家规做下去。

  新中国成立后,在中国的朝鲜人只要写一个申请,就可以成为中国公民,祖父一家从此成为中国人。在上户口的时候,祖母平生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祖母的生日写的是1920年,籍贯是江原道,都是临时现编的。

  祖父家位于通化近郊,就在钢厂不远,建国后钢厂扩建,祖父的家被迁到日本人留下的一个房子内,房子很大,分割给成四户人家居住,但是比起原来的房子也是天上人间了。那时祖父的父亲母亲已经去世,祖父成了户主。钢厂招临时工,他走进工人阶级的行列,而祖父一家也成为了城市户口,祖父的弟弟在附近的生产队务农,也娶了媳妇成了家,他们的妹妹长期患肺结核病死掉了。祖父一个月能挣四十元钱,生活有了极大改善,不过孩子接二连三的降生,家里生活还是很困窘。祖母带孩子之余,跟邻居山东人学会了烙煎饼,那煎饼与我们这里的不同,是把玉米面发酵,然后用石磨磨细,在炉灶上架一个一米直径的铁板,挖一勺稀的玉米面糊糊,均匀的薄薄的摊在铁板上,煎饼薄如纸,刚刚摊平,煎饼就烙熟了,需要马上用刮子起下来,晚了就糊掉了。烙煎饼是一个手忙脚乱的活,一刻不停,手疾眼快,四肢协调,一张又一张,挣的是功夫钱。刚刚起下来的煎饼又脆又香,是当时的美食之一。也可以往煎饼上喷少量的水,煎饼就变软了,可以卷菜吃,把大葱和黄豆酱用煎饼卷成一个卷,边走边吃,与我们吃的春饼功能类似。每烙一斤煎饼,人工费5分钱,祖母就这样一边看护孩子,一边推石磨,一边烙煎饼,补贴家用。

  朝鲜族家庭打老婆是常态,祖父不高兴就打祖母出气,祖母不敢任何反抗,离开这个家,她又得是要饭的下场。解放后,政府颁布新婚姻法,强调男女平等。地方妇联就到祖父家宣传新政策,批评祖父打老婆犯法。祖父惧官,至此少有使用暴力。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是在祖父手里的,祖母要花钱买菜买米需向祖父伸手要,祖父是个很吝啬的人,每次一毛钱一毛钱的给,祖母不敢多花一分钱,祖父虽然是文盲,但是算钱极为精细,稍有差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就是祖母烙煎饼的钱也要如数交予祖父,这是他们家的规矩。

  祖父患肝癌去世了,为了治病,花光了家中仅有的积蓄。家中的孩子尚小,祖母弱小的身躯挑起全家生活重。祖母到钢厂排放的废渣堆里捡拾废铁换钱,到矿渣山上拾煤渣,那个矿渣山距离家里很远很远,她与身强力壮的男人一道用背篓把遥远的煤渣背回家。祖母一生唯一一次穿新衣服是结婚的那天,她把所有都给了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被她养得很健壮,很能吃,做饭需蒸一锅玉米饼,每人需两碗白菜汤,而祖母往往等孩子吃完了才把剩下的吃掉,她似乎总是吃不饱,只要可以消化的东西都能吃下去。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了,上学了,她的孩子学习都比较好,这让她很欣慰。因为家里经济困难,孩子上学免学杂费,这让她觉得很难过,认为拖了国家后腿。爸爸和姑姑中学毕业下乡后,她赶紧请求学校免除特殊照顾。

  经过十几年的恢复、建设、积累,在六七十年代,国家为了安排城市剩余劳动力就业,政府财政拨款开办了一批街道企业,为了体现新中国男女平等政策,更专门组织了一批家庭妇女就业,在吉林叫做“三八大军”。按家庭困难条件,祖母够线,但是她年龄超标。她再三到街道革委会陈情请求,街道终于同意破格录用祖母走进“三八大军”的行列。继有了姓名和户口之后,这是祖母第二次扬眉吐气的日子,她是集体工人,她是在籍工人,她可以挣钱了。她工作的单位是文具厂,主要产品是粉笔,墨水。祖母喜气洋洋,任劳任怨,做粉笔烧手,她的手上胳膊上褪了一层又一层的皮,但是她很开心,脏活累活抢着干,时间长了,不免让有些刁滑的人当傻子耍,她依然不急不气笑呵呵。她甚至得过一个先进生产者的奖状,祖母把奖状高高的贴在墙上,向人展示她的光荣。祖母一个月的工资27元,第一次开资,她给孩子们每个人买了一双新袜子。

  祖母平生最开心的日子是父亲考上了东北工学院(今天的东北大学),她就在子女们面前喝酒,是那种高度的大曲酒,脸颊微红,跳起道拉基。祖母退休了,她的退休金虽然不高,但是她很知足,她总是叨念说她的退休金是共产党给的。

  我的祖母一生劳累,体重不足七十斤,身高不及一米五,就在我出生的前两个月,她离开了人世,非常遗憾的没有见到下一代。祖母用她的柔弱的生命完成了天道赋予的繁衍后代的使命,如今她的基因后代共有16人,有工程师,教师,军人,干部,工人,农民,商人,学生,他们完全融入到了现代社会大家庭当中,再也不是那个位于社会边缘朝不保夕穷困潦倒的残喘之家。谁知慈母心,报得三春晖,祖母只留下一张照片,那是她工作证上的标准照。照片里的祖母拘谨的微笑,这是她留给我永恒的唯一的印象。我们的家庭变迁,是新旧中国百年沧桑巨变的一个缩影;我祖母的一生,则体现了新旧中国最底层妇女命运得到彻底解放的全过程。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们家族。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不知写这些与小资思想有何干系?


(转自 新红歌会网 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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