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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林轶事| 浅夏槐花开

江天 中国社会科学网 2020-02-25



初夏是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光阴区间,好比弟兄仨中那个最不打眼的老二。迎春花开了,桃李花谢了,春天一如满城的烟柳风絮,眼见它来,不知它去,待发觉的时候,已是烈焰当空烧的盛夏了。若不是无意中抬头看见那几树雪白的槐花,不是一缕缕清雅沁脾的槐花暗香飘入鼻孔,提醒我现在正是浅夏,正是一年中不算冷也不算热的最佳时节,恐怕我会像很多个往年一样,对浅夏毫无印象。

几棵苍劲的槐树长在中学的校园里,巨大的树冠逸出墙外,遮住巷道上方的一小片天空。每天清晨,我匆匆穿越这条曲折绵延的巷道去单位上班。记忆中,似乎从来不曾抬头望一望那几柄荷盖一样的树冠,哪怕是炎夏经过时,它们曾慷慨地赐予过我惬意的清凉。满脑子里想着的,是繁杂无休的公务以及纠结如麻的人事。然后一整天,在许许多多来往应酬之中,密密实实地虚空着。一个陷入了红尘的人是不可救药的,是不可理喻的,是可怜复可悲的,如同一截淹没在荒芜沼泽中的树桩。人生,有时像一个并不可笑的笑话。

多年前,在我还是一个青涩而又意气风发的青皮后生的时候,在皖西南那个名叫木瓜冲的村庄里、我的故园的院墙外,还生长着一大片茂密的槐树林。在那有着无尽闲空的青春期,我常常捧着一本书,在槐荫下潜心阅读,或在繁茂的槐花下望着一只正在搬运猎物的蚂蚁发呆。青春是一件颇可艳羡的事,在华年渐逝的今天回头去望时尤其如此。

然而,每一段生命都自有其欢欣,也自有其焦愁,青春也是件颇为迷惘的事。除了大把的韶华,除了怀抱高远的理想,青春一无所有,乃至一无是处。在似乎拥有了一个平凡人在渐入安稳工作和生活的今天,在一些夜晚,我再打量那些远去的岁月时,不能不发出一些感叹:一个人的成功,有时是以付出了青春的惨痛为代价的,如果有可能,我愿意把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一切,换取时光倒流,哪怕是回到那因为前途迷茫而惆怅不已、一无是处的18岁。


曾经嘲笑过古代那些梦想长生不老而去求药求仙的君王,也曾讽刺过那些意志消沉、庸庸碌碌的中年人,现在想来,我有什么理由嘲笑和讽刺他们?过去的他们就是今天的我,任时光流转、史册翻过,生命貌似坚强而实则脆弱的本质,从未发生过根本性的变化。而生命的价值和可贵之处,或许正在于它的短暂倏忽和不可复现。

30岁以前,我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30岁以后,我是一个适应性很强的人。一个人的成熟必须以牺牲自我为前提。人生是一个进取和妥协纠缠的悖论,无论怎样,都无法完满,残缺是它内在不可更改的本质。一个成功地活了一世的凡人,不过是竭力在有限的生命中,尽最大的可能接近原初无限的愿望罢了。

即便如此,有一点却是肯定的:生命需要亮丽的色彩。这亮色,就像这鸣蜩咝咝、山花开遍的季节,就像这浅夏时节无比通透的碧云天,就像这满树一串串灿白馨香的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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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者:陈宣宇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责任编辑:何迪雅  排版编辑:何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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