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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国明:未来媒介的进化逻辑:“人的连接”的迭代、重组与升维

喻国明 新闻界 2023-03-26

未来媒介的进化逻辑:“人的连接”的迭代、重组与升维——从“场景时代”到“元宇宙”再到“心世界”的未来


摘要  本文认为媒介是连接人的全部社会关系的纽带,而媒介迭代之“新”就意味着为这个纽带的连接提供了新的尺度、新的内容和新的范式。在此基础上文章探讨了未来媒介的进化逻辑,具体分析了从“场景时代”到“元宇宙”再到“心世界”的未来媒介演进逻辑及其对于人的社会实践自由度的维度突破。


关键词 未来媒介;场景时代;元宇宙;心世界;演进逻辑



一、“元宇宙”横空出世:互联网进化的未来形态初露端倪

 

不知不觉中,“元宇宙”(Metaverse)正在成为人们口中的热词、产业界的“风口”。那么,什么是“元宇宙”呢?“元宇宙”一词出自作家Neal Stephenson的科幻小说《雪崩》。在这本小说中,人类通过“avatar”(数字替身),在一个虚拟三维空间中生活,作者将那个人造空间称为元宇宙。它脱胎于现实世界,又与现实世界平行,就像《头号玩家》中的“绿洲”那样。从构词上看,Metaverse一词由Meta和Verse组成,Meta在希腊语中表示“对……超出”,verse代表宇宙(universe),合在一起的意思就是所谓“超越现实宇宙的另一个宇宙”,具体地说,就是指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运行的人造空间。根据维基百科的解释,元宇宙Metaverse 被定义为“一个集体虚拟共享空间,由虚拟增强的物理现实和物理持久的虚拟空间融合而创造,包括所有虚拟世界、增强现实和互联网的总和”[1]。


元宇宙并不是一款游戏产品,它之所以如此激动人心,是因为它被认为是互联网进化的未来。互联网界目前对于元宇宙的共识是:它是从互联网进化而来的一个实时在线的世界,是由线上、线下很多个平台打通所组成的一种新的经济、社会和文明系统。比如,《头号玩家》中的主角会在“绿洲”里线上买装备,线下收货;无数人线下挣钱就为了买线上的装备,更有人在“绿洲”里为“IOI公司”线上打工挣钱;等等,都是比较典型的元宇宙作为“新的经济、社会和文明形态”的特征。长期研究元宇宙的风险投资家 Matthew Ball 提出了决定元宇宙的几个关键特征:1.元宇宙必须跨越物理世界和虚拟世界;2.形成一个完全成熟的经济体;3.提供“前所未有的交互性”(用户通过创建的虚拟形象在元宇宙中实现与现实相近的交互体验)。4.更关键的是,元宇宙将由许多不同的参与者以去中心化的方式运营,而不归属于某个公司。扎克伯格也对这一观点表示认同,他认为元宇宙必须具有互通性和可移植性:“你有自己的虚拟化身以及虚拟物品,可以瞬间移动到任何地方,而不是被困在某家公司的产品中。”像W3C万维网标准协议一样,元宇宙需要构建一个通用的协议让每家公司在共同且互通的宇宙进行开发。[2]


具体地说,元宇宙是一个虚拟与现实高度互通、且由闭环经济体构造的开源平台。尽管目前互联网业对于元宇宙的最终形态还没有一个定论及详尽的描述,但人们公认元宇宙具有如下四大核心属性:


1.与现实世界的同步性与高拟真度。元宇宙虚拟空间与现实社会保持高度同步和互通,交互效果逼近真实。具有同步性和高拟真度的虚拟世界是元宇宙构成的基础条件,它意味着现实社会中发生的一切事件将同步于虚拟世界,同时用户在虚拟的元宇宙中进行交互时能得到近乎真实的反馈信息。

2.开源开放与创新创造。开源开放是指技术开源和平台开源,元宇宙通过制定“标准” 和“协议”将代码进行不同程度的封装和模块化,不同需求的用户都可以在元宇宙进行自主创新和创造,构建原创的虚拟世界,不断拓展元宇宙边界。

3.永续发展。元宇宙平台的建设和发展不会“暂停”或“结束”,而是以开源开放的方式运行并无限期地持续发展。

4.拥有闭环运行的经济系统。在元宇宙中,用户的生产和工作活动的价值将以平台统一的货币形式被确认和确权,用户可以使用这一货币在元宇宙平台内进行消费,也可以通过一定比例“兑换”成现实生活中的法定货币。毫无疑问,经济系统的闭环运行是驱动和保障元宇宙不断变化和发展的动力引擎。[3]


概言之,基于互联网的发展和技术迭代的支撑,元宇宙通过沉浸感、参与度、永续性等特性的升级,并激发多元主体采用诸多独立工具、平台、基础设施、各主体间的协同协议等来支持元宇宙的运行与发展。而随着AR、VR、5G、云计算等技术成熟度的巨大提升,元宇宙便有望逐步从概念走向现实。



二、“新媒介”嬗变的核心逻辑:媒介是连接人的全部社会关系的纽带,而媒介迭代之“新”就意味着为这个纽带的连接提供了新的尺度、新的内容和新的范式


元宇宙问题的提出引发了我们对于传播领域的核心概念——媒介及新媒介——的深层思考。如何定义媒介?如何理解新媒介之新?其更新迭代的深层逻辑是什么?可以说,对于媒介的本质理解关系到我们对于传播、尤其是未来传播自觉及有预见性的把握的关键。


所谓媒介(media)一词来源于拉丁语“Medius”,意为两者之间。媒介是传播信息的组织形式,指人类社会一切用来传递信息与获取信息的工具、渠道、载体、中介物或技术手段及其所有形式。如何来理解“新媒介”之新呢?从理论的渊源上看,加拿大著名传播学者麦克卢汉“媒介是人的延伸”的论断为重新理解媒介提供了有创见的思路。在麦克卢汉看来:“所谓媒介即讯息,只不过是说任何媒介(即人的任何延伸),对于个人和社会的任何影响都是由于新的尺度产生的;我们的任何一种延伸(或曰任何一种新的技术),都是要在我们的事务当中引进一种新的尺度。任何媒介或者技术的‘讯息’都是由它引入的人间事物的尺度变化、速度变化和模式变化。”[4]这就意味着,媒介是人感知和经验外部世界的“中介”,即“连接者”。它不是或主要不是指器物本身(如报纸、广播、电视之类不过是这些连接关系的承载者,而不是这种连接关系本身),而是由其关联起来的全部关系和意义的总和。从本质上说,任何一种媒介技术都是对于人的社会关系与关联的一种形式构造,人的任何社会关系的发生、维系与发展都依赖于作为中介纽带的媒介。因此,人类社会的一切媒介,本质上是其社会关系的隐喻,它构造了社会,而其任何意义上的变化与迭代,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引发和促成社会的变革与迭代。因此,正如麦克卢汉所言,“任何的新媒介都是一个进化的过程,一个生物裂变的过程,它为人类打开了通向感知和新型活动领域的大门”[5]。也就是说,任何媒介技术的升级换代,其实就是人类社会的社会关系的再造及基于这种社会关系再造的资源再分配。显然,“新媒介”(new media)的本质不是指具体的工具实体在实践序列上的先与后,而是每一次传播技术改进或革命所带来的社会联结方式的改变与拓展,即新媒介之“新”,本质上是看它是否为人类社会的连接提供新的方式、新的尺度和新的标准。由此,使人们能够探索更多的实践空间,能拥有更多的资源和更多的领地,去展示和安放人们的价值、个性以及生活的样态。


由于信息技术的革命,传播媒介的迭代也在以一种“更高、更快、更强、更聚合”的方式进行。在“万物皆媒”的时代,媒介正在由“传递信息的工具”转向“关系的纽带”,由此,媒介的形式外延被大大拓展:任何一个客观存在于人们周围的“物”(一张餐桌、一个教育系统、一杯咖啡、一个教堂里的讲道台、一个图书馆的阅览室、一个油墨盒、一台打字机、一套集成电路、一间歌舞剧场、一个议会)都可能传达信息,但它们并不是自然而然地成为“媒介”的,它们成为媒介的关键取决于它们所关联的社会要素对于此一场景下的人的重要与必要程度,以及这个人基于这种关系认知与感觉基础上的决策,由此,所谓媒介就不再只由媒介机构和媒介实体来定义,而是由媒介使用者来基于关系的认知来界定的了。什么能够以“更高、更快、更强、更聚合”的方式来帮助人们认知和定义这些关系的价值及重要性、紧迫性呢?显然,基于数据与人工智能处理的算法恰恰将所有这些内外部关系关联起来,进行重要和必要性评价,并提供这种可供性给予特定场景中的人选择与决策的“中介物”(即媒介),由此,我们说“算法即媒介”,这是未来媒介的基本形式。


换言之,在信息技术革命带来的万物互联、万物皆媒的新传播图景下,媒介正在发生着的系统性的形式变迁:从有限输入源、有限时空选择、有限内容,到无限渠道、无时无刻、无限内容,加之个体化框架的内置,构成了一个生态级的复杂系统,这使得传统意义上将媒介看作是信息传递工具的认知范式已丧失解释力。媒介天然是一种居间性的概念,这种关系联结属性随着技术发展逐渐成为最关键的媒介形式逻辑。而构成智能时代“基础设施”的算法则成为一种更高意义上的媒介,它通过一系列判断架构连接、匹配与调适价值关系,形塑认知、建构关系、整合社会。把算法理解为一种媒介,不仅为解读算法的社会性提供了有益视角,更高度概括了新传播图景下媒介运作核心逻辑在于价值关系联结,对把握未来传播中主流媒介的建设路径具有特别重要的启示意义。



三、“场景时代”是媒介作为“人的关系连接”在现实世界的最高形式


传播技术的发展不断带来“新的媒介”,这些新媒介表征着新的社会连接方式、尺度与标准,使人们能够探索更多的实践空间,能拥有更多的资源和更多的领地,去展示和安放我们的价值、个性以及生活的样态。


一部媒介发展史,就是人类凭借媒介的升级迭代不断地突破现实世界的限制走向更大自由度的过程。譬如,在口语传播阶段,人类除了身体外没有任何传播技术可以借用,需要亲身参与在场的交流,凭借语言进行跨空间的交流、凭借记忆进行跨时间的交流;壁画、雕刻等象征性活动的兴起使得人类超越了自身的生物边界,其中最重要的是文字的出现,它从空间和时间上弥补了语言缺陷,更具保存性、统一性以及符号性;纸张的发明与使用为传播提供了更经济、更便携的载体,让传播成本更低廉、传播速度更快捷;印刷术在时空传递性以及经济性方面进一步促进了文字传播,大量的文字典籍可以更为准确、更为规模化地保存与复制,读报活动取代了上教堂的交流,印刷媒介催生了近代社会,全球化的传播也依赖印刷术逐步得以实现;作为文字传播和电子媒介的中介形式,电报第一次将传播与交通分离开来,极大改变了人们的时空观念;广播延伸了语言的传播效果,其亲近性与冲击力激发起听众的情感纽带,且因不受文化程度的限制打破了阶级界限、覆盖广大地区,具有即时性、同步性和广域性;与广播同样,电视媒介也深入家庭,进一步推动了资讯、知识与文化艺术的通俗化与普及性。由此可见,传播技术的发展和媒介形态的变革是社会进化的关键部分,每一种新技术都给社会连接带来一个新的规模、速度、范围及传播模式的演进。


当互联网发展的“上半场”完成了随时随地与任何人的连接之后,互联网的“下半场”要解决的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人们要在随时随地进行任何的信息交流的基础上,进一步实现在任何场景下“做事”(将几乎所有在线下所做的事搬到线上来做,并且更有效率、更加精彩、更具想象力地实现)的突破——这就是已经成为人们普遍认知的互联网发展的下一站:“即将到来的场景时代”[6]。


关于“场景(context)”理论,最具贡献的学者是梅罗维茨和斯考伯等人。梅罗维茨突破了戈夫曼所理解的场景就是教堂、咖啡馆、诊室等物理隔离地点的空间概念,积极导入了“信息获取模式”——一种由媒介信息所营造的行为与心理的环境氛围。这不是一种空间性的指向,而是一种感觉区域。而斯考伯等人的考察则是场景理论的又一次发展。梅罗维茨区分了“作为文化环境”的媒介场景与“作为内容”的具体场景,但缺乏足够论述,也难以解释互联网时代空间与情境、现实与虚拟、公域与私域等诸多场景的重叠耦合。媒介革新的本质是技术的发展,斯考伯提出,互联网时代的“context”应该是基于移动设备、社交媒体、大数据、传感器和定位系统提供的一种应用技术,以及由此营造的一种在场感。应该说,斯考伯对“场景”的定义,同时涵盖了基于空间的“硬要素”和基于行为与心理的“软要素”,这种具体的、可体验的复合场景,与移动时代媒体的传播本质契合,也更加强调了“人”作为媒介与社会的连接地位。[7]在碎片化的移动互联网时代,用户更加需要的是:以人为中心、以场景为单位的更及时、更精准的连接体验。通俗来讲,互联网要开始满足每个用户在不同场景下的个性化的需求。那么随着“智能终端”“社交软件”“大数据分析”“地图”(定位系统)“传感设备”这五个要素的不断普及,让这件事情成为可能。互联网公司通过在线下大规模部署“传感设备”,当用户携带“智能终端”进入该区域,“智能终端”和“传感设备”将相互感应,从而获取用户进入什么样的场景,用户在场景里面的行为都会被数据化,长时间的“大数据积累和分析”,公司就会知道不同用户的行为习惯。当越来越多的信息与服务依赖场景这一变量时,场景也就成为信息、关系与服务的核心逻辑,并成为上述要素连接的纽带,进而成为新入口。[8]


显然,我们即将走出“唾手可得的信息时代”而进入到基于“场景”的服务时代。在这个永远在线的社会里,场景时代的大门已经开启,未来的每一个人、每个产业以至于每一种社会的存在形式都会受到场景时代的深刻影响与改变——以场景服务和场景分享为人的社会连接的基本范式,可以实现人的具身以“在场”的方式参与到“任意”的现实实践中。这是媒介作为“人的关系连接”在现实世界的最高形式。



四、从“场景时代”到“元宇宙”再到“心世界”:媒介进化的本质就是帮助人们不断打破既有的限制,将“人体的延伸”的自由度不断沿着“向外”和“向内”两个方向突破


随着“场景”的分享与开发,人类获得了在现实世界中随时随地展开自己丰富多彩的社会活动的极大自由度。那么,人类通过媒介的“延伸”,下一步的领域开拓与边界突破在哪里呢?于是,元宇宙来了。


(一)元宇宙:未来媒介发展“向外”(现实边界)的开疆拓土


元宇宙(Metaverse),是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并始终在线的虚拟世界。有人断言,2021年是元宇宙元年。的确,基于“元宇宙”巨大的发展潜力,众多互联网大厂已经开始布局并且规模化投入。应该说,元宇宙是各种技术成熟到一定程度质变的产物,伴随VR、AR、3D和脑机接口技术不断进步,元宇宙的市场空间广阔。沙盒游戏可能是目前最接近元宇宙的形态,这也成为元宇宙的第一战场。2020年沙盒游戏在全球游戏市场占据最多的市场份额,在112个不同的子类别中,市场份额接近7%,使用时长同比增长75%。[9]可以说,从产品形态上看,游戏是元宇宙的雏形。游戏作为人们基于现实的模拟、延伸、天马行空的想象而构建的虚拟世界,其产品形态与元宇宙相似:1.同步和拟真方面,游戏给予每个玩家一个虚拟身份,例如用户名与游戏形象,并可凭借该虚拟身份形成社交关系,在游戏社区中结识新的伙伴;同时,游戏通过丰富的故事线、与玩家的频繁交互、拟真的画面、协调的音效等构成一个对认知要求高的环境,使玩家必须运用大量脑力资源来专注于游戏中发生的事,从而产生所谓“沉浸感”。2.开源和创造方面,玩家在游戏设定的框架与规则内拥有充分的自由度,既可单纯享受游戏画面与音效,也能够追求极致的装备与操作等。3.经济系统方面,每个游戏都有自己的游戏货币,玩家可以在其中购物、售卖、转账,甚至提现。可见,元宇宙的几大基本需求融入在游戏中,使游戏成为最有可能构建元宇宙雏形的赛道。[10](图1)

   图一:元宇宙与游戏的特征对比


元宇宙作为一种未来媒介的形式它帮助人类打破既有的社会性实践疆界的突破主要有二:


首先,它突破了人类社会实践现实空间的“亘古不变”的限制,可以有选择性地自由进入不受现实因素限制的虚拟空间,无论是一个人出生的年代、国家、家庭、职业、年龄、性别等都可以“重新”选择,并按照自己选定的角色展开自己一重甚至多重虚拟空间中的生命体验,并且实现自己人生中的价值创造。这是对于人类受困于现实世界限制的一种巨大解放,并且其生命的体验空间得到了近乎无限的拓展,而人的内在特质、个性与能力也可以在这种全然不同的世界里得以释放和价值实现。


其次,它将实现人类在虚拟世界中感官的全方位“连接”。目前的互联网技术只是实现了部分信息流的线上化,在虚拟世界的连接中人类感官中的听觉与视觉率先实现了突破,而嗅觉、味觉及触觉等感官效应目前还只能在线下实现和满足。而元宇宙在未来发展中的一个关键维度上的突破就是将致力于实现对于人的嗅觉、味觉及触觉等感官效应的线上化实现。虽然实现这些突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当人的感官全方位地实现线上化时,元宇宙作为人类生活的全新空间的魅力将全方位地超越现实世界。


(二)心世界:未来媒介发展“向内”(人体自身)的深层次重组


有人断言,元宇宙将是互联网发展的终极形态。如果仅仅从人所面对的外部世界的角度看,这可能是对的——因为它通过无限丰富的虚拟世界的创造,几乎满足了人类社会实践中所有“对外”延伸的想象力需求。但问题是“对内”呢?人体及人的心智本身也是一个大宇宙,对它的选择性“重组”“再造”会不会成为未来媒介发展的一个重要的方向呢?答案是肯定的。


这个问题首先要从一个宏大的哲学问题开始:人是什么?亚里士多德说人是理性的动物,而现代认知科学的回答是人是一种会建模的动物。近年脑科学的研究发现不断为这个观点提供坚实的证据。那么,模型又是什么呢?模型是大脑对真实世界的映射,是真实世界的缩影。这些缩影虽不是真实世界的再现,却包含真实世界的关键特征。譬如,小孩子玩的轿车就是一个真实世界模型,它虽然跟大人开着上路的汽车不同,但却包含着汽车的关键特征,比如有四个轮子,有门,有窗户,有前后灯。而人的大脑以神经元的方式保存着这些汽车的模型。而所谓人的认知则是:从外界感知信息(比如五感),基于这些信息和信息的加工建立心智模型,并使用这些心智模型做出判断和决策。换句话说,人的认知就是构建和操作心智模型。人跟动物最大的区别是反事实思考——思考没有感知,没有发生的事,反事实思考就是构建模型。所以,人是具有想象能力的,会构建模型的动物——想象大于事实,心智模型大于真实世界。因此就有了“三个世界,三种模型”的理论。


这一理论是倡导模型教学的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物理教育家David Hestenes教授绘制了一份三个世界的关系图。[11](图2)


在上述模型中,真实世界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现实世界,概念世界透过技术的革命性发展将逐步构建起元宇宙,心智世界就是我们此处探讨的“心世界”。


在现实世界中积累知识、技术和想象力,在构造起元宇宙的同时,也会反作用于人的心智世界,促进它的构造的变化乃至革命。人类心智的构成要素、结构方式以及运行机制迄今为止是被牢牢地限制在既有的状态和逻辑上,几乎没有创新和改造的任何自由度,更不用说是革命性的突破了。但是,随着人类脑科学、基因技术及相关能力的增强,会不会在到达一个文明发展的某个临界点时,具有了反向自我设计和改造的能力呢?这种通过媒介技术的革命所获得的自由度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这或许是媒介与人类的最终宿命吗?细思恐极,但逻辑上成立。


必须说,我们对于未来媒介和媒介终极本质的探讨,是为了帮助我们把握以媒介形态为依托的人类文明的未来趋势与发展逻辑,当我们拥有了对于未来媒介逻辑的深刻把握的情况下,我们对于人类文明发展中的选择、判别和操作上的顺势而为与逆势而动就有了一分关键性的自觉。就元宇宙逻辑下的媒介发展的未来趋势而言,小型化、集成化、无线化,云VR 的形态可能成为未来媒介发展的主流。而VR 要像手机一样成为高渗透率的消费电子产品的话,需要具备低成本、实用性、刚需性等特征。显然,未来随着高速低时延5G、6G网络的普及,云VR/AR 方案满足以上特征,作为元宇宙的核心产业VR将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它的发展也会相应地带来网络芯片、各类型传感器以及低成本面板和驱动芯片的主要需求。[12]


总之,借由不断迭代的互联网技术与形态的连通性,未来媒介将不再是(或主要不是)一系列固定的“实体”,新的媒介形态是由算法编织并赋予权重的一种“网络”,是一个复杂系统。算法在改写传播领域现实状况的同时,也在重新构建起一套全新的传播规则,同时让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个体以这种方式重新审视、体验和消费乃至创造这种全新的传播。从微观层面上对于人的重建,从宏观层面上对于社会现实的重构,这两者的相互交织组成了算法构建的未来传播。人要在算法的世界中认识自己和数字世界的区别和联结,把握自己在现实环境中的主体价值,将人的价值与伦理赋予到算法和未来媒介的再造之中,实现人与技术的共生发展——这便是未来传播和虚拟媒介(元宇宙)的约略图景。


(本文感谢北京师范大学认知神经科学创新平台、北京师范大学认知神经科学与传播学创新实验室的学术支持。)


作者简介 喻国明,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新闻史学会传媒经济与管理专业委员会会长,北京100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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