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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4《收获》 · 青年作家小说专辑 | 傻子乌尼戈消失了(渡澜)

渡澜 收获 2023-05-15


本期青年小说专辑,汇集八五后、九零后的五位青年作者,他们立足当下,关心未来。书写当代人的精神世界,也深入人类的幻想空间。从现实主义到荒诞世界,他们的创作潜力无限,为读者提供了五篇风格各异的文学作品















渡澜,女,蒙古族,1999年出生,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库伦旗人。现于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就读。曾在《青年作家》上发表文章。


《傻子乌尼戈消失了》简介:

被镇民们排斥的傻子乌尼戈拥有着惊人的自然美。他在一个断电的夏夜来到“我”家。厨娘不顾“我”的警告让他住了下来。从他成为“我”的房客的那天起,不幸的事情接连发生。乌尼戈被人们嘲笑、虐待,甚至被割断了喉咙。最后,因为一场误会,乌尼戈被镇民们塞进了火化炉里,消失不见了。虽说他消失了,但“我”几乎每日都可以遇见他……


傻子乌尼戈消失了

文 | 渡澜



        我的房客乌尼戈,在一个鼬鼠满世界跑的春季消失了。虽说他消失了,但我几乎每日都可从他身边路过。只要我愿意让自己的思绪驰骋在一条回忆的轨道上,他便无处不在。

  他是在一个断电的夏夜来到我家的。那时,我和我的厨娘——柳泽真由娜仰躺在沙发上聊天。产下她的是一只来自日本的,个头很大,非常可怕的雌性黑乌鸦。给她取名字的是大阪卫生管理局的一名工作人员,他可能是《14岁的妈妈》的忠实观众。这位来自大阪的英俊小伙儿因为误食了一块儿菌面厚实板硬、菌秆上有菌轮的不知名的蘑菇而死亡。柳泽真由娜因为此事伤透了心。当了我家的厨娘后,每次烹饪蘑菇她都会用葱在蘑菇盖上擦一下。虽说她现在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人类的姿态——三十岁左右的、头发稀少的女性,但她依旧保留着乌鸦的一些糟糕的习性——她总是在聊天中薅我的胡子。正因如此我们的谈话总是被我“哎呦哎呦”的痛呼声打断。我们起先并没有发现乌尼戈。直到柳泽真由娜在聊天中熟睡并被惊醒。她直挺挺地坐起来,将嘴唇凑到我耳边,她轻声说话时,嘴巴里传出蝲蛄的味道:“我们家里多出了一个人。

  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环顾了一下漆黑的客厅:“是谁?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在厨房洗菜。

  “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梦。”我反驳她。

  “不不,你等我说完。我先洗了芹菜和葱,然后我洗了土豆。最后我洗完了西红柿。我把最后一个西红柿装进篮子里,然后我想,我该醒来了。可怕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是什么事情?”我惊恐地问。

“我的梦变成了一张素描纸。纸上布满了沁出血珠的细密伤口。

  “真可怕,”我问她,“那你为什么说家里多出了一个人?

  她几乎已经再无半分力气,只蜷伏在沙发上一径喘息:“我们应该点个蜡烛,他也许藏在餐桌下面,或是柜子里。”我感到不可思议,没有相信她的话。柳泽真由娜只得起来,手中攥着家里最硬的杯子,缓缓走向储藏蜡烛的小木柜。她一直在颤颤发抖,我不禁开始心疼她。我虚弱地呼喊她的名字:“你找到蜡烛了吗?”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她。人与人的相遇总是那么的神奇。乌尼戈穿了一件灰茶色和利久色相间的衬衣躺在地上,他和地板的花纹一模一样,像一只变色龙。我并没有发现他,踩着他的额头走了过去。然后我牵着柳泽真由娜的手踩着他的肚皮走回沙发。她点燃了蜡烛,烛光盈满客厅。柳泽真由娜突然回头,惊讶地盯着地板:“看!一个漂亮男孩!

  地板上躺着的乌尼戈睁着他的大眼睛,额头上和肚皮上满是我们的脚印。他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浑身散发出孩子与少女的气息,整个脸颊瘪陷出两个坑,里面落满斑斑点点的雀屎。他竟有着无限接近自然的美,躺在地板上像一株柔软的植物,毫无违和感。我神经紧绷,他是一个全然的陌生人,他是在极其唐突的情况下来到我家的。我坚信拥有自然美的孩童需受控制,于是我用一根红麻做的绳子将他拴在了餐桌上。他发出了类似白鸽的“咕咕”声以及布里亚特语里“道路”这个词的读音。我尝试与他交谈,他冲我的嘴巴吐了口水。我并未气恼,甚至有些亢奋,可不多久又开始颓丧于自己的亢奋。当柳泽真由娜靠近他时,他表现得异常温顺,甚至用鼻尖顶她胸前的阿拉善玛瑙项链。他似乎使柳泽真由娜联想起了那些灰绿色的、布有褐色细斑的乌鸦蛋。柳泽真由娜的眼中柔柔泛起薄雾,她眯着眼,拍他的背,揉自己的乳房,仿佛一腔母爱无处发泄。

  我轻声问柳泽真由娜:“是这个漂亮男孩划伤你的素描纸的吗?

  “不是的,”他竟然开口说话了,乌尼戈说,“是门。

  “什么门?

  “大门,摇晃的大门。

  “大门为什么在摇晃?

  “我是从大门下面钻进来的,大门就开始摇晃。

  “你的意思是摇晃的门划伤了素描纸?

  “纸是门,伤口是生锈,”他说着陌生的谚语,用青涩热情的声音回答我,透出罕见的文雅气息,“门让我提醒你们,它生锈了,它需要油。”他用手掌轻拍桌腿,发出啪啪的声音。听见这声音,我才想起来他是谁。我见过他——在走不到尽头的,一束光就可以将它照亮的马路上,他挥着一个坏掉的红色球拍,击打着树叶,不断地发出啪啪的声音。乌尼戈是在新镇长上任时来到我们镇上的“傻子流浪汉”。他总是在街头流浪,同镇民们说着莫名其妙的话,遭人厌弃。我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年龄并不是固定的,我只能通过他发出的某种声音认出他。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乌尼戈。

  这个名字令我感到陌生,但如果在前面加上一个“傻子”便变得令我无比的熟悉。镇里的每个人都会这样喊他——“傻子乌尼戈”。乌尼戈这个名字很难被人记住,“傻子乌尼戈”这个称呼却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它纯真质朴,切中主题且极具戏剧性,为人们留下了深刻而难以磨灭的记忆。这也许是另一种KISS原则(Keep it Simple and Stupid)。

  从我们发现乌尼戈躺在地板上到乌尼戈拍打桌腿发出“啪啪”的声音,只过去了大概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这二十分钟里,乌尼戈至少长大了十岁,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他的嘴角上生着几根黄胡碴儿,像刚割过的韭菜。于是我又出现了和前次一样的神经紧张和沉思冥想。是什么促使一个拥有自然美的孩子在二十分钟里飞速生长?他就像一棵每年能长高八米的新几内亚桉树。他体内疯狂分泌的生长激素、甲状腺激素迫使软骨细胞分裂增殖。骨干和骨骺之间的骺板软骨在这种动力中不断地纵向分裂、繁殖,生成新的软骨。好似这段时间里他吸入的不是氧气、氮气或是氖气而是羊奶和黑艾日格,超标的营养令他飞速长大。他身上映现着我们的痴人梦。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同时想避开他。因为我发现了他身上奇特的性质,像牙齿矫正器。

  但我的厨娘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她在二十分钟前还是满脸母亲的笑,恨不得掏出乳房让他吮吸。而现在她的脸被色欲熏得淫邪通红。乌尼戈身上传来不知是从哪里偷来的甘甜的色欲气味,冲昏了柳泽真由娜的头脑。她身上坚硬的黑色轮廓被自己心间满溢出的淫欲之水泡软了,转变为红色球形糖果的弧度。她摸索乌尼戈的嘴唇。他的嘴唇薄得像“单独监禁”,几乎没有肉,柳泽真由娜饱满厚重的唇肉狂热地沾上他的嘴唇时,就像呻吟的肉团撞上了冬天的玛瑙。我急忙解开拴着乌尼戈的红麻绳,将他藏在身后。柳泽真由娜因此嚎啕大哭。我震惊地发现他已经被柳泽真由娜褪下了裤子,露着白皙的屁股。我拍下他股间的黄色半日花花瓣和带着紫色金属闪光的乌鸦羽毛,替他拉上了裤子。乌尼戈向我道谢,那些香喷喷的黄色花瓣和冰糖味的紫色羽毛沿着木制地板的纹理流淌。


选读完

全文刊载于2019-4《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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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4《收获》

目录

2019-4《收获》

2019年第4期《收获》目录

非虚构

你和我 / 万方


长篇连载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 / 黄永玉


青年作家小说专辑

上海动物园 / 赵挺

傻子乌尼戈消失了 / 渡澜

蒙地卡罗食人记 / 郑执

语膜 / 王侃瑜

萨耶沙漠 / 武茳虹


锦瑟华年

《新青年》的上海文学想象 / 陈建华


致江东父老

女演员 / 李修文


明亮的星

幸运的吕德安 / 陈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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