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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温下的工人心声:除了矿泉水和绿豆汤,我们还能不能要这些......

2015-08-09 工人日报 工人日报

82日,浙江省兰溪市一名工地工人死于热射病。

729日,山东省商河县一名建筑工人中暑后抢救无效死亡。

与此同一天,湖北省黄冈市一名建筑工人中暑死亡。

……


今年夏天,全国多地出现了近年来的最高气温,而根据世界气象组织的数据,今年上半年全球气温升高,全球陆地与海洋表面平均气温超过上世纪平均值0.85摄氏度。

《工人日报》记者在高温酷暑之下,走进工地,走进现场,记录烈日下各行各业工人的坚守,也记录下他们对清凉的渴望。

渴了也只能忍一忍

下午230分,室外温度39℃。

一年最热的三伏时节,错峰作业,张晓华当班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六点半。张晓华今年30岁,在福建省三明市科技大楼施工现场做塔吊工。

“往上看才不会头晕”,张晓华手脚并用攀上80多米高的塔吊操作台花了十分钟。

高耸入云的钢架、巨大的旋臂,不到1平方米的驾驶舱,清一色都是钢铁构件,中午烈日的暴晒也不知有多烫,身体裸露部分不小心碰到,马上会烫出水泡。张晓华喘着粗气,侧着身子打开了塔吊的驾驶舱门,一股热流涌了出来。舱内温度计显示:64.3℃。

“要马上进入舱内试车。”开窗,外面的风是热的;开风扇,扇出来的风更热。

空载运行,左右回转、前后变幅……调试检查设备。确认钢丝绳牢固,机器运转正常,一项不落地例行检查。热气从座椅上传,窜遍全身。“汗水涌了出来,根本不用擦,不到5分钟就烤干了。”

“干塔吊得耳聪、目明、心细、手巧。”张晓华在这个岗位已经干了11年。“精神高度集中,一刻也不能分神。”操作间隙,张晓华走出驾驶舱,拧出毛巾的汗水——汗水洒在烈日下的钢板平台上,吱吱作响,一阵白烟。

“蓄满水的壶子没动过几下。不敢多喝水,塔吊上‘方便’不方便。”张晓华说,“含着仁丹,水喝多了容易中暑,渴了就忍一忍。”

“长时间在闷热难耐的塔吊驾驶舱内,心情容易烦躁。调整的方法是把舱转到背阴面,站两分钟透口气。”更难熬的是孤独,听对讲机里工友的远程“遥控”成了塔吊工唯一的乐趣。

“干塔吊,最对不起的是家人。”谈到这个问题,张晓华神情多了几分落寞。“上班早,下班晚,小孩上下学都是老婆接送。”

“累了一天,下了班不敢去聚餐,不敢去歌厅,怕第二天工作不安全。”

“希望能干到退休。”当谈到为什么选择干塔吊时,张晓华说,“一开始是喜欢开大机器,有驾驭感,没想到夏天这么难熬。”

“干塔吊,对视力、反应灵敏度要求很高,到了50岁就不行了。”张晓华想着趁年轻考考别的证书,学点其它岗位技能,不然到那时连高空、高温的岗位都没了。

两三天烫坏一双鞋

下午110分,室外气温38℃,地表温度62℃。

沥青摊铺车后4.5平方米的加热墙缓缓降到路面。伴随着“嗤”的声音,液化气蓝色的火舌并排喷射,烤炙着加热墙挡板。一分钟,加热墙上的温度计显示:1200℃。“这样烤12分钟才能把路面以下4公分的沥青烫化。”

黄龙龙是福建省三明众恒建设工程有限公司的沥青摊铺工。他和8个工友承担400米破损沥青路面的修复工作,工作地点是在三明市江滨205道过境线。

头戴安全帽,身着长衣长裤,脚穿着厚底胶鞋,双手戴着隔热手套,黄龙龙和他的8个工友从早上7时开始,已经连续工作了6个多小时。

上午8时,黄龙龙把他驾驶的英达热再生沥青修补车开到台溪加料站。车上的料斗在他的操控下准确地降到加料台边。“今天用料4.7吨,我们要先做搬运工的事。”沥青新料每块15公斤,半小时下来,8位工人的衣服均已湿透——这只是夏天高温作业出汗的开始。“每次加料,大家都一起上,没有技术工和管理员之分。”加完料,黄龙龙回到操作平台打开鼓风机,当风压达到5兆帕时,将料仓温度设定为180℃,启动拌和器。

9时许,黄龙龙驾车到达施工现场,维修组的其他工友已在修补点前后50米开外路段设置了隔离栏和道路维修警示标志。

停好工程车,把车后的加热墙降到修复区--烤路面,用耙爪把烤化的沥青刨出作业面,接着摊铺、压实……这样的程序他们这个班已经重复进行了6次。


“这是市区的交通要道,无法封闭施工,只能采取半幅路面局部管控。”黄龙龙介绍,车上的沥青温度180℃,摊铺作业时有110℃,压实完还有80℃,修复2小时后温度就会降到60℃左右,“这时车辆就可以恢复通行了。”

头上太阳晒着,脚下沥青烤着,身上车子烘着。最难受的是110℃的沥青路面,脚底承受着人体耐热极限。“只要修复工作在进行,我就一直站在摊铺车左侧的操作平台边上。”黄龙龙说,“工作鞋是3公分的厚胶底劳保鞋,里面垫了三层布质鞋垫,穿了两层袜子。两脚要不停地移动,像在高温的沥青路面上舞蹈。干我们这行,哪个脚不烫起泡?两三天就得换一双鞋!

“驾驶室是露天的,没有空调,我们在上面加了个棚,温度有60多度吧,在里面跟烤火炉似的。”黄龙龙干这行已经5年了。从60℃的驾驶室到110℃的路面,不断交替。“一个班下来要喝十几瓶矿泉水,这次的任务是应急修复,无法错峰,只能在中午时间作业。”他说,他们在现场不用上厕所,“浑身都是汗,一会儿就流干了。”

“条件这么艰苦,有没有想到过离开?”黄龙龙说,公司为职工缴交了五险一金,每天给职工发放30元高温补贴,“尽管艰苦,我还想坚持。”

不知道什么是臭什么是热

下午310分,美地大道小区9号楼前,气温:37℃。

小区广场东侧4#阴井口一个装满污泥的桶被两只失去肉色的手艰难托出,一颗被泥泞涂沫得只剩下眼珠白的脑袋探了出来。

“这路管道堵了一个多星期。”喘着粗气,爬出阴井的吴裕昌一屁股坐在井边的水泥地上,一瓶矿泉水被他咕咚咕咚地喝个精光。来自江西抚州的吴裕昌是福建省三明市梅列区红旗家政服务部的清淤工,在这一行干了13年。

阴井直径80公分,深4米。抽水机械抽不了淤泥,只好贴着井壁下到井底,站在漫过腰的淤泥里作业。“下井比较简单,可以让井上的人把桶递下来。”吴裕昌说,到了井底,一架竹梯、一个人、一只桶把整个阴井塞得满满当当,没有腾挪空间。“半蹲着,把桶抱在胸前,一只手去刨淤泥,直到把桶装满。”“太挤了,什么工具都用不上。”

一米深的淤泥,差不多有半个立方,四位工人你一桶我一桶轮流作业,不休息就要干半天。吴裕昌说,“下到井里,泔水味、粪水味、臭鸡蛋味真的五味俱全。”“怕怆着,怕中毒,一大早就要来打开井盖。”“刚到井下,还觉得臭气逼人,过一会儿,什么嗅觉都没有了,一回到地上,就想立即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一会儿气。”“汗水和污水混在一块,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臭什么是热。”

清完淤泥,4米深的阴井底横向的排污管口裸露出来。就是这段管子被堵上了。提着高压水枪,再次下到井底。枪口伸进排污管口,打开水阀。一阵激流喷射,水从管口反弹回来,溅到身上,溅到井壁,水又满起来了。井上的人把水泵放下来,把水抽干。一次,又一次。慢慢地,水没那么混浊,身上也没那么臭了--管子还是通不了。

井口伸下一根8米长、6公分宽的竹片。“疏通机怕被水淹,且人在井底操作也不安全”,吴裕昌把装着尖锥一端引入排污管,让竹片形成L型。4个工人,一个在井底,一个在井口,两个在地面。随着“一、二、三,一、二、三”的号子,竹片一段一段地挺进了排污管。一米,二米……竹片的地面部分没了,再接一根竹片--程序重复进行着。

“排污管有渗水了!”井下的吴裕昌一阵惊呼。大家迅速停止手上动作,急忙拉动系在吴裕昌身上安全带的绳索,吴裕昌立刻被悬空提高了2米。

找到竹梯上的落脚点,吴裕昌再次喊起了工号。随着“哗啦啦”、“轰隆隆”的一阵响,排污管在9米深处的堵点终于被清通了。

“我是被一阵恶臭冲出井口的。”吴裕昌和他的4位工友围在井口,看着井底污水顺畅地排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此时,井口的地表温度是52℃。


“我们需要的不只是绿豆汤和矿泉水。”在采访中,有工人这样告诉记者。工人们更加需要的,是健全的防暑降温工作机制,和完善的防暑降温设施。

20126月,四部门发布《防暑降温措施管理办法》,明确规定“用人单位应当建立、健全防暑降温工作制度,采取有效措施,加强高温作业、高温天气作业劳动保护工作,确保劳动者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

“把防暑降温工作落到实处,需要健全多部门之间的合作机制,加强劳动监管力度。”有劳动保护相关专家说。

本报记者 吴铎思 本报通讯员 吴玉蓉 汤茂松

(原标题:高温下的企盼)

本期编辑:赵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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