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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 | “囚犯”陈满回家 :"妈,我回来了~"

2016-02-20 卢越 工人日报

23年前,陈满成为囚犯。
正值30岁的青年,从1993年到2016年,被拉扯于生与死的反复。究竟哪个才是他的归途?23年来,从家人的不放弃,到司法制度的完善,一场社会各界合力平冤的努力,终于为业已53岁的陈满,彻底洗清冤屈,踏上回家的路。这是23年来,陈家第一个团圆年。努力呈现的平静下,记忆的暗流随时翻涌,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陈满,抓着陈家,逃不了,也躲不掉。

2016年,新拍的全家福里,陈满坐在父母中间,当年2岁的侄儿已经成家。


在陈满含冤入狱的23年里,母亲王众一总是做着同一个梦。

梦中,儿子陈满一直是小时候的模样。他裹着一件短了大半截、裂开一个个破洞的毛衣,瘦小的双腿上挂着一条肮脏破旧的裤子。

他一边哭,一边喊:“妈妈,我冷。”

她往前伸手,却怎么也触不到哭泣的儿子。

在无数个黑沉沉的夜里,王众一从梦中惊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睡。

23年后,听母亲讲起这个梦,穿着一身社区送的黄色羽绒服,戴着高中同学赠的棕红色围巾,半靠在自己家中的木质沙发上,53岁的陈满陷入沉默。

少许,他才从母亲的梦中回过神来,站起身,走过去,弯下腰,搂紧母亲,“以后我好好陪伴你们。”

这是陈满回到家的第11天。

11天前的2016年2月1日上午,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对1992年事发于海南省海口市的陈满故意杀人、放火再审案公开宣判,撤销原审裁判,宣告陈满无罪。

一袭黑衣,背有些驼,陈满咧着嘴,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随即走出法庭。

大哥陈忆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来,伸出右手,牵起弟弟的右手。

“出来了?”

“出来了。”

陈忆转过身,没放开手,与弟弟并排往监狱大门走。

从监区大门到监狱大门,短短的两三百米,原本几步路就能走完,“囚犯”陈满,却用了23年。

归来

在猴年春节来临的前5天,陈满终于回到了位于四川省绵竹市郊区的家。这是汶川地震后,在原址上重建的一座六层小楼。

回家那天,车还没靠近家门口,路就被人群堵住。

陈满只好下车,在人群簇拥中,缓步朝家里走。在拥挤的照相机和摄像机前,他应答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

陈满回家前一天,82岁的父亲陈元成让人扯来一块红布,挂在小楼外。红布上写着“感谢社会各界对陈满冤案的高度关注”的字样。

家门口摆着一个火盆,这个在狱中等待了23年的“囚犯”,抬起右脚,再次跨进了家门。

“妈,我回来了……”他紧紧地搂过早已等候的双亲,哽咽着,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家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人的模样全变了。”回家第一天,全家人聚拢,陈满哭了好几场,又大笑了好几回。

除夕的年夜饭,是大嫂李宇琪一手张罗的。满满的15道菜,排头是陈满最爱吃的回锅肉。晚饭前,陈满足足打了两个小时电话,挨个给这些年曾无数次伸出援手的亲友、律师们拜年。

当晚,侄儿陈畋提议拍张全家福。上一次拍摄全家福,已是1991年的事。那时,陈满意气风发,斜刘海乌黑发亮。面对镜头,他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两眼笑成一道弧线,怀里抱着的陈畋才两岁。

现在,陈满被围在中央,父母坐在两旁,陈家三兄弟再一次凑齐。当年两岁的侄儿已是身材魁梧的小伙,刚刚结了婚,全家福里还多了侄儿媳妇。“咔嚓”一声,快门按下,定格住了陈满一家。

回家后,陈满每天被各种聚会挤得满满当当。席间,他话不多,总是欠着身子,将手抄在怀里,一边眯起眼睛听别人讲,一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单看外表,他和周围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突然有人提起“你都有‘粉丝’了”时,他才挠挠头,露出不解的神色:“啥子意思?吃的粉丝?”

那一瞬间,陈满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和这个社会脱节了23年。

回到家的第二天早上,他打算给自己煮碗面。母亲在饭桌上等了好半天,厨房里没一点动静,进去看,陈满站在燃气灶前,不知从哪里下手。他扭过头问:“这个怎么打开?”在陈满的记忆里,家里一直烧的是蜂窝煤。

在陈满的卧室里,那台当年买的双卡收录机,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柜子里摆放着他爱听的60多盘古典音乐磁带。

“贝多芬、柴可夫斯基、勃拉姆斯、德彪西……”,一口气说出好几个喜欢的音乐家后,他略微顿了顿,又问:“你们现在用什么听音乐?CD吧?还是VCD?”

尽管已经年过半百,陈满却依旧保持着青年时期的好奇与自信,“只要我想学,快得很。现在有个词叫‘学霸’,对吧?”说完,“学霸”的眼神扫过他的书桌。

书桌上躺着一本书——《马云:我的世界永不言败》。在第一章的标题“成长:男人的胸怀是委屈撑大的”下面,他用红色记号笔划了条波浪线,并重重地标出了“委屈”二字。

正当陈满沉默不语时,一阵手机铃声从他身上传来,他毫无反应。经过提醒,他才“哦”的一声,从衣兜里掏出大哥给他暂用的一部旧手机。铃声已停,屏幕上显示,已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机器”,他愣住了。手指停在屏幕上方,不知道该往哪儿点。对微信,他更表现出“求知若渴”的模样,看着聊天界面上红色小点在不断地增加,他极力想分清是谁在找他说话。在“绵中高80级1班”的同学群里,不断有发给陈满的问候,他试图打字回应,又找了半天发送键。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现在有两个当务之急,一是学会接打电话,二是学会用微信。”

离去

1991年,全家福里,陈满怀里的侄儿只有2岁。


2016年2月1日,海口。

走出美兰监狱,回到宾馆。陈满立刻将监狱里的衣物全部扔掉,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大哥大嫂从绵竹带来的新衣裤、新皮带、新鞋子和新袜子。

“过去的让它过去,从今以后都向前看。”

过往的种种,有如一道道隐秘而深沉的伤口,陈满一家人选择不提。

不提,不代表没有回忆。

1988年4月,海南省刚刚被确立为“经济特区”,海南省政府正式挂牌。当年春节刚过,25岁的陈满丢下家乡工商局的“铁饭碗”,和王福军等四川老乡,背着铺盖,揣着几千元,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来到离家千里的海南岛。“不甘心做一辈子公务员,平平淡淡;而且这是当时的时代潮流,下海,挣钱,自我实现。”

到海南的第4年,1992年6月,陈满开办了“冬雨装修公司”,整天忙于采购材料、收账、谈项目,一切正蒸蒸日上。

谁知,半年后,这一切戛然而止。

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绵竹,天气格外冷。王福军的母亲突然急匆匆跑来,站在楼下喊王众一,“陈满死了,被人杀了。”

联系不上陈满,王众一和老伴感觉“天都塌了”。

正当夫妻俩伤心欲绝,准备给小儿子料理后事之时,两天后,王福军的母亲又带来了新消息,“死的不是陈满。”王众一跌落谷底的心刚升上来,又沉了下去,“但他作为杀人嫌疑犯,被抓进公安局了。”

后来,王众一才得知,1992年12月25日晚上7点多,海口市上坡下村109号发生了一起杀人放火焚尸案。被害人是46岁的四川人钟作宽,整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

在现场尸体口袋里,警方找到一张陈满的工作证。警方以为陈满就是死者,随即找到了与陈满一起闯荡海南的四川老乡王福军,王福军赶紧让母亲捎信给陈满父母。

而两天后,在距离案发地步行仅几分钟路程的麻将桌旁,28岁的陈满被当地警方带走。王福军在公安局见到陈满时,他已从“死者”变成了“杀人放火的嫌疑人”。

法庭辩论中,陈满的作案时间和杀人动机,成为控辩双方争论的焦点。“他不可能有作案时间,杀人动机在逻辑上也讲不通。”多年以后,清华大学法学教授易延友在仔细梳理过所有案卷后,得出上述结论。

包括几把菜刀、血衣,甚至陈满的工作证等在内的重要物证,在法院两次开庭时均未出示。“说是被警方搞丢了。”陈满后来的申诉律师王万琼说。

就连作为判决依据的两份所谓“认罪口供”,他的一、二审辩护律师曹铮在接受采访时也称,“里面至少有18处矛盾。”

在此种情况下,1994年11月,海口市中院依然作出了一审判决,认定陈满构成故意杀人罪和放火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11月13日,海口市检察院抗诉——判决过轻,应判处陈满死刑,立即执行。

1999年4月,海南省高院审理后认为,海口检察院的抗诉意见并无不当,但考虑到本案的具体情况,可不立即执行死刑,维持原判。

此时,距离陈满被警方带走,已过去了整整6年。而未来还有17年的监牢生涯,等待着他。

荒原

1988年,在出发前往日后“蒙冤之地”的前一天,陈满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他从绵竹街上特意买了母亲爱吃的烧腊兔子肉,还抱回了三盆母亲喜爱的花。

“他是个好孩子。”王众一用手反复摩挲着1988年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陈满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海南最著名的“天涯海角”景点前,笑得一排牙齿尽露。

那时,谁也不会想到,照片上的这个年轻人,直到53岁时,才拖着一身伤病获得回到家的“许可”。

2014年年初,陈满的申诉代理律师易延友和王万琼,曾专程去美兰监狱会见陈满。但眼前的陈满,让从未见过他的王万琼感到震惊:弓着个背,黑黢黢的,俨然一个小老头。此时,他已在高墙内度过了漫长的21年。

因为在狱中长期光脚站在水泥地上,陈满患上了风湿,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关节痛的时候,几乎不能站立。”

有些疾病看得见,有些却看不见。他的肠胃病在狱中不断恶化,在被接回家的飞机上,跑了好几次厕所。

即使出狱后,很多东西也吃不得。大年初二早上,按照老家的风俗该吃汤圆。但他只能吃面和稀饭,因为“汤圆不好消化”。初五晚上同学聚餐,有朋友刚准备给他倒上一杯啤酒,他立即摆手,“凉的,喝不得。”

在王众一眼里,陈满在三个儿子中是最聪明,也是最随和的。但好几次,大儿子陈忆和律师在监狱探望过陈满后回来说,他看上去表情麻木,浑浑噩噩,面对眼前哭泣的亲人也显得无动于衷。

这一度让陈忆担心,“弟弟是不是精神出现了问题。”

23年里,噩梦缠绕陈满的每一个夜晚。回家几天后,尽管睡眠质量有了很大的改善,但他依然会习惯性地在早上6点多醒来。从床上坐起来好一阵子后,他才告诉自己“还可以再睡会儿”。但最多到8点,就再也睡不着了。

从30岁到53岁,23年几乎覆盖了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岁月。现在,尽管这个曾经的“下海青年”仍然保持着创业的热情,但也难掩焦虑与担忧,“得抓紧,时间不多了。”

说话间,陈满又点了一支烟。一个下午,他抽掉了两包。

这还不是最凶的时候。在狱中,有时候早上刚起床,他就开始四处找烟。进监狱前,没什么烟瘾的陈满,出狱时已是个资深烟民。常年的申冤,让陈满觉得,自己像是个跋涉在荒原里的孤独旅人,望不见来处,看不到尽头。

曾经有半年时间,父母每天守在电话前,急切地想听到儿子的声音,可陈满好像真的迷失在荒原中,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封来信。

即使回到家里后,他也不愿跟父母提起那段经历。

“伤和痛总是会毫无预兆地冒出来,想忘也忘不掉。它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时时刻刻地抓住你。”看父母还在卧室内,在喉咙里反复打转了数十次后,陈满才终于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逃不了,也躲不掉。”

“冤病”

在得知儿子被公安局抓走后,陈元成夫妇俩在1993年中秋节前夕,第一次来到海南。

几经周转,他们在海口秀英看守所,见到了陈满。站在七八米外,隔着木栅栏,看着儿子“胡子拉碴,一张脸苍白、浮肿,身上套着一件脏衣服,长长的袖子耷拉着,裤腿拖到地上”,王众一差点当众哭出来。

这个画面深深地印在了母亲的脑海,以至于之后的许多年,她梦中的儿子总是这个形象。

木栅栏后的陈满则望着双亲,态度平静,从头到尾都没哭。他询问父母住在哪里,钱是否够用,还告诉父母,自己有几个工程的钱还没有收,让他们可以去收钱。

短短几句话后,陈满便被带走。

“没哭就证明他没杀人,没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凭着直觉,夫妻俩坚信,自己的儿子是无辜的。

“一场冤案,毁了我两个弟弟,也毁了我好好的一个家。”陈忆不止一次地喃喃道。

三弟陈满含冤入狱后,二弟陈抒因打击过度,精神和身体都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不得不内退,至今未婚,生活无法自理。

陈忆也不止一次地设想,如果不曾遭受这番厄运,两个弟弟应该早已结婚生子,父母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在陈满的记忆里,从前的父母每一天都是快乐满足的,身体也很硬朗。23年的漫长等待,让他们从中年变成老年,如今已走向暮年。看着浑身病痛的父母,陈满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这是我最不忍心看到的一幕。”

每天早上一起床,王众一便颤颤巍巍地走到茶几前,打开一个装满各种药的袋子,先找出降压药吃一粒。她心脏不好,患有冠心病、心肌缺血、心律不齐,这些都被她称为“冤病”。

最难以忍受的,还是20多年来,无数个漫长的黑夜。

老伴陈元成经常被噩梦纠缠:梦里有人追赶他,他拼命地跑,跑着跑着,又变成他在追赶别人。

他常常在梦里拳打脚踢,却总也醒不过来。这时,失眠的妻子会用手碰碰老伴,给他重新盖好被子。等他翻了个身,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后,她再掀开被子的一角,拉亮台灯,从床前的桌子上,再倒出一粒安定片,最多的时候,她一个晚上前后吞下4片。

陈家曾经是令人羡慕的书香门第。一家人和和睦睦,三兄弟感情深厚,各有所长。

大哥陈忆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下岗前在一家国营企业搞宣传,画得一手好画;二哥陈抒是高中语文老师,诗词歌赋都很在行;老三陈满高中毕业后,通过考试进了县工商局,爱好最广泛。

那时候,他围棋已经下得很好,集邮册也收集了几大本。刚接触摄影,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盘算着不久给自己准备一间暗室。

如今,陈家欠下了十余万元的借款。一件破了洞的红毛衣,王众一穿了20多年。

“冤案”以前,陈家曾长期是朋友圈里的“文化中心”。

上个世纪80年代末,热爱文学和艺术的青年们聚在这里,在那个三层高的书柜前席地而坐。他们读诗、歌唱,天马行空地谈论着梦想。从那台夏普牌双卡收录机里,流淌出钢琴曲的旋律。

陈满坐在其中,仰起一张单纯、年轻的面庞。

“冤案”以后,王众一走在街上,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逢人便述说儿子的冤情,“好像真的成了祥林嫂。”

有一些人不愿意听她再重复絮叨,觉得她苦大仇深,就渐渐地避着她。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老伴,几乎没人和她说话。

有一天,王众一独自走在小巷里,忽然听见身后有个亲切的声音在叫她:“王嬢!”(注:四川话中,“嬢”(niang)是“姨”的意思。)

她心下一喜,转身回头。

巷口,一只八哥站在笼子里叫着:“王嬢、王嬢……”

平反

手机对陈满来说,还是一个陌生物品 。


23年间,王众一每个月都要给陈满寄四本杂志:《小说月报》、《小说选刊》和《青年文摘》两本。

每个月,她还给陈满写信。后来把写信的日期固定在18号,因为她觉得这个数字吉利,“幺捌,要放嘛。”

在狱中最难熬的时候,支撑陈满坚持下去的,就是这300多封家信。

陈满背出每一封信不变的开头——

“亲爱的满儿:你好!全家想念你,全家爱你!”

末尾落款是:“永远爱你的爸爸妈妈。”

王众一爱写诗。有时候,她在信中用诗一样的语言鼓励陈满:“公正与正义像大自然一样永恒存在。”

这个84岁的老太太在藏区当过3年兵,身上显现出军人的气质:“我就是要拼命地活着。我要等他出来,无论多久,我都等得起。”

当年从海口返家后,夫妻俩就忙着请律师。这一年,陈元成60岁,王众一61岁。1999年二审后,他们又开始了漫长的申诉。

在2004年8月以前,陈元成夫妇坚持每月寄一次申诉控告材料,每次都用特快专递,寄给最高法、最高检、海南高院、海南省检等各级司法单位。

他们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驳回”和“不复查”。记不清从哪一年起,他们开始给每一封材料“计数”。17年后,放在最上面的材料封面上,赫然写着“第77次为陈满冤案申告”。

他们还给许多媒体和法学家写过求助信,全国百余名律师、数十家媒体先后参与到“陈满冤案”的平反过程中。

1994年3月23日,海口市中院一审开庭。

作为陈满一审、二审的辩护律师,曹铮坚持做了顽强的无罪辩护。一审法庭上,曹铮和公诉人发生了激烈交锋。他连续发问:“凶器带来了没有?检验了没有?只有口供,没有其它证据佐证,如何断案?”

2016年2月14日,在陈满的家中,王众一将厚厚的一沓卷宗捧在怀里,这份卷宗,包括20多年前的审讯笔录,长达5页的“认罪口供”和“作案现场图”。多年来,王众一把它当作宝贝,从不轻易示人。

这些卷宗,是陈满两审的另一个辩护律师林义全带回来的,它们最终成为拯救陈满的重要资料。

作为后来者,申诉代理律师王万琼,曾仔细研究过林义全在两审中的无罪辩护,他所书写的辩护词,“即使是20多年后的今天来看,也具有相当的专业水准。”

2003年,林义全告别了人世。

2014年,当王万琼、李金星等更多的律师介入陈满案后,他们专门来到林义全位于四川三台县的埋骨之地,祭奠这位法学专家。

随着司法环境的不断改善,律师的接力奔波,媒体的经年累报,亲人的不离不弃,在等待了22年后,陈满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2015年2月10日,最高检向最高法首次提起无罪抗诉,认为“二审判决认定陈满故意杀人、放火的事情不清、证据不足”。

2016年2月1日,浙江省高院再审宣判陈满无罪。海南省高院副院长代表海南高院向陈满鞠躬致歉。

采访陈满的这天是农历大年初七。绵竹飘起了雨夹雪,气温比前一天降低了四五摄氏度,像极了陈满最后一次在四川过完春节,离开家那天的样子。

多年前的那个早上,他起床迟了,眼看就快赶不上开往成都的大巴。

坐在二哥陈抒的自行车后座上,陈满一手抓着二哥,一手将背包抱紧在胸前。陈抒几乎把身子半站立起来,将自行车蹬得飞快。陈满听见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父母一路小跑着,紧跟其后,身影却越来越远。

车在陈满刚踏进后就启动了,陈元成夫妇最终没能赶来。

陈满在车上冲二哥喊:“让爸妈等我回来!”

这一等,就是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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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窦小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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