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食障碍这回事——写于走出7年贪食后 | 友信03
进食障碍这回事——写于走出7年贪食后
过去一年,我曾几次鼓起勇气,向“正常进食者”坦诚自己贪食症的经历。我以为对方会报以同情或鄙夷,但结果人们的初始反应大多是疑惑——“什么是进食障碍/贪食症?” “你嗓子疼吃不下饭么?”、“你是食欲不振么?”等等。
不仅是“圈外人”,我渐渐发现,很多患者(包括过去的我自己)、以及患者家人,对进食障碍的认识也都有限。鉴于自己丰富的患病经历,我觉得不妨写点东西,说说我所理解的进食障碍。
进食障碍是病,得治
进食障碍涉及与进食相关的极端行为和心理,或是刻意地吃很少,或是失控地吃很多。早在19世纪,厌食症就已经被认为是一种独立的精神疾病。1980年,贪食症也正式被美国精神病协会认可,收入了《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注:民间提到“暴食症”往往包括bulimia和binge eating, 业界为做区分,一般用“贪食症”指代bulimia,用“暴食症”指代binge eating)
眼下,有太多人以饿到半死为荣,以正常吃饭为耻。但极端的减肥行为非常容易引发进食障碍,对身心造成重大伤害,严重时会危及生命。比如,多年厌食症的致死率可以高达20%。我不是纯粹想吓你,想让你觉得不舒服,但如果我这么说,能让你意识到问题严重性,那我宁可让你觉得不舒服。
好,如果你确定你跟我一样,已经走上歧途,成了精神病患者大家庭中的一员呢?
首先我要大大恭喜你。
因为承认自己有病,其实比听上去要难。请不要低估自己逃避问题的能力。我贪食七年,头六年都不敢面对自己有病的事实。所以,如果你已经发现自己有病,我一定要恭喜你,这真地是一件很有勇气、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接下来,请干了这碗鸡汤:不要放弃治疗!
进食障碍是病,但也不过是一种病而已。人会得病,人也有治愈的能力。我可以走出七年贪食症,我也见过比我病史更长的人走出进食障碍,所以如果你真地也得了病,没啥大不了的,别放弃希望、一点一滴努力就OK了。
我曾因进食障碍而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常觉得内疚和羞耻。我知道很多进食障碍者都跟过去的我一样。但这种情绪真地没有必要。如果你知道自己得了腰间盘突出、或是急性肠胃炎,估计你会对自己充满同情。为什么得了进食障碍,就要区别对待呢?
再说了,凭什么精神疾病患者要觉得羞耻呢?贪污腐败的人才需要觉得羞耻好么,杀人放火的人才需要羞耻好么?
进食障碍也是生理疾病
在我贪食症第七年时,我终于鼓起勇气去北医六院精神科就诊。医生让我先做了套检查,其中有一张报告单赫然写着——额叶的血流量变化低。
我医学知识不多,但也知道额叶是人脑最高级的部分,血流偏低能是啥好事?当时我对面坐的是国内最为著名没有之一的进食障碍专家。怀着我是文科生,你不要骗我的小激愤,我在短短20分钟就诊时间里,问了医生三遍“你们机器会不会出错了?”
医生很耐心地说,长年的不正常饮食,也会造成脑部生理上的病变。机器不会因为你昨天没睡好出错。机器也不会因为你做测试时走神了出错。你再做一遍也还会是这个结果。
我知道贪食症伤了我的牙齿、食道和肠胃,但我无法接受我的脑功能也出了问题。我嘴上放弃了争辩,但心里还在抗拒。
到家后,我上网搜了老半天的额叶,才慢慢消化和接受这个事实。倒也因此对自己生出更多体恤。额叶管理着人的执行力和情绪调节,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暴饮暴食时我会觉得难以控制自己,为什么我曾经那么容易感到抑郁。这不是因为我意志力薄弱,不是因为我是个loser,而是因为我身心都病了。
再一次,我说进食障碍会造成各个器官的病变,依旧不是为了吓你。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更了解这个疾病,从而对康复有更理性的认识。康复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所以,请你(包括患者本人)多多支持患者为康复付出的努力,而别去计较TA努力后的结果。
社会文化是进食障碍的保护色
走出贪食症后,我有幸结识了有类似经历的Y。我和Y都希望探索出一种帮助患者康复的互助模式,于是有次我们怀着取取经的心情,结伴参加了一个抑郁症患者的互助会。
在会上,一个已康复的女子在分享经验时说:“我们不能吝啬对别人的赞美。比如今天我看到一位同事,我就很主动夸她说,你看上去瘦了20斤!其实她可能没瘦这么多,但是我知道这么说她肯定会高兴。”
我和Y对视了一下,然后哑然失笑。
我和Y都曾为对瘦的执念付出过不小的代价,却在一个为促进心理健康而构建的场景里,听到这样的话,老天实在是太黑色幽默。
进食障碍与社会文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一个把瘦与幸福简单画上等号的社会里,人们追求幸福的本能,被粗暴地导向了变瘦。不是人人都是因为对胖的恐惧才患上进食障碍,但这样的社会氛围,却给了进食障碍天然的保护色,让它得以悄无声息地蔓延。
所以,不能把患病简单归结为进食障碍者的自主选择。没人会特意选择自己得病。想要拥有更美满充实的生活难道有错么?每个人,都只是在尽己所能,经营自己的日子。只是有些人,还没有找到更好的方式。
虽然得病不全是患者自己的责任,但是患者必须依赖本人的努力,才能找回自由的生活。靠谱的医生、有爱心的家人朋友,都只是如同黑暗中的一盏灯,能帮你看清一点方向。但走路的,还是你自己。
啰里吧嗦了很长。我希望这些文字,能提供理解进食障碍的一种视角。
一娃
一滴创始人 一娃:
17岁时,贪食症走进我的生活。表面上我很阳光,但背地里却时不时爆发节食、暴食和清胃的恶性循环。那时我不懂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也不敢去寻求帮助。我独守了这个秘密6年,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恶心的怪物。
停止逃避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只是病了。后来磕磕绊绊走出了症状,就特别想为这个群体做点什么。于是开始有了一滴这个公号,于是有幸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一个人的坚守成了彼此扶持的旅程。
有人问,你是怎么好的?其实,我不觉得我已经“好”了,也不觉得存在彻底的“治愈”。我深感进食障碍不单是疾病,而是更深问题的症状。行为的矫正,只是康复旅程中的一站。而我们的目标,也不应是治愈,而是不断改善。如果你有需要,无论你是什么状况,一滴愿助你自助,在这段没有终点的旅程中,陪伴你更好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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